46 “如果你們以後要是想去上……
這一夜傅卓凝果然在小房間裏打起了地鋪。
任俠為此而感到不高興, 因為這間房是她專程留給兒子學習用的,現在居然要騰出來給別人用,怎能不讓她生氣?兩個男孩兒也因此而同仇敵忾, 叉着肥肥的腰肢攔在房間的門口, 對着傅卓凝吹胡子瞪眼的,直到傅卓凝掏出行李箱裏的遙控飛機, 他們這才高高興興收了手, 興高采烈地抱着玩具走遠了。
這樣的讓步并不能讓任俠感到滿意。她一見到兒子抱了兩個精致的大玩具進來,立刻就火冒三丈,站在主卧的門口對着小房間指桑罵槐:“一年到頭的也不知道回家,回來了就知道亂花錢!我是白養她這麽大,這麽多年了連根毛都沒見過……”
瞧這話說得, 傅卓凝是頭一年參加工作。這些年來她是沒見過傅卓凝的一分錢, 可傅卓凝這些年就連上大學的學費和生活費都是自己打工掙的,根本沒花過家裏一分錢。傅元和心底深知對不起女兒, 聞言就一臉尴尬地沖着傅卓凝笑了笑, 言下之意讓她不要跟繼母一般計較,免得無事生非。傅卓凝笑笑沒說話,默默地從行李箱裏掏出了兩萬塊錢來。
這是她早就準備好的。憑她這些年對繼母的了解, 如果她今天不給這些錢的話, 根本就別想在這個家裏安頓下來!
傅元和顯然也知道自家老婆的這個脾氣,見狀眼睛一亮, 既有些慚愧又有些歡喜地抱着錢找老婆邀功去了。
“工作這麽長時間就給家裏這麽點兒錢啊?”然而任俠的叫罵聲并沒有因此而停下來,她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的,一會兒嫌傅卓凝給的錢太少,一會兒又譏諷傅卓凝沒本事賺不到錢大學都是白念了,一會兒又說傅卓凝為人尖酸苛待自己的兩個弟弟, 一會兒又說養女兒都是賠錢貨……傅卓凝已經習慣了,只要她不沖過來,什麽都好說。
她真的不會打架!
家裏面沒有可用的墊子,她左顧右盼,最後在牆角裏找到了張小孩兒玩耍用的塑料墊子,拉過來鋪在地上,然後再鋪上鋪蓋,就打算這麽将就幾晚。
傅元和安撫好妻子過來,見到女兒這樣,不由得羞愧得低下了頭。
其實真的沒有必要,都這麽些年了,如果傅元和真的心疼她,也不會任由她被人欺負。
她送走父親,關上門,把耳朵貼在門板上,直到确認外間再也沒有動靜了,這才跑到衣櫃旁,打開門,偷偷取出藏在衣服最底層的母親的相冊,坐在被子裏一張又一張地翻着。
這已經是她僅有的了,還有一些都被繼母扔了,這些年她一直漂泊在外,根本沒有地方可藏,只好偷偷放在這裏。
這次回來正好一并帶走。
她抱着這些相冊,把自己縮成一個小球,頭靠在枕頭上一面想着母親一面慢慢地睡着了。
第二天起來早晨五點多就起床了,收拾好被褥,便忙着給一家人準備早餐,然後打掃衛生,一面忙碌一面戴着藍牙耳機聽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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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俠直睡到七點多才起床,一面穿衣服一面還罵罵咧咧的,罵傅卓凝:“一大早的不睡覺要幹嘛?你不睡還不讓別人睡,這還讓不讓人活了?不想活了就趕緊去死,別老打擾別人休息……”嘴裏面長年累月的不幹不淨,也不知道怎麽就那麽喜歡把“死”啊“活”的挂在嘴上。
傅卓凝只沉默不語,默默地把早飯端到了桌上。
雙胞胎在屋子裏頭跑來跑去的,不是不肯刷牙就是不肯洗臉,要麽就不肯吃飯……氣得任俠咬牙切齒的,追在他們兄弟倆的身後要教訓他們。
一家人亂糟糟地吃完早飯,放下筷子傅卓凝就去廚房洗碗,傅元和說是去菜市場買菜,任俠則照舊陰着張臉回了房間。
兩個雙胞胎還像昨天那樣,被母親不情不願地塞進了小房間,不情不願地捧起了書本。
屋子裏響起了有一茬沒一茬的讀書聲。
他們這兒的習慣,年夜飯通常都是晚上吃,因此中午一家人就随意吃了一點。到了下午一點多,傅卓凝洗完碗,剛想找個地方休息一會兒,家裏的門鈴就響了,傅卓凝走上前,開門就見一個五十多歲的婦人和一個三十上下的年輕人站在門外。
那婦人的個子不高,長得倒是慈眉善目的,一副和和氣氣的模樣。年輕人雖稱不上帥,但也眉清目秀,而且身高不差,總的來說算是個精神小夥。
傅卓凝此前沒見過他們,再說今天大年三十的,不在家準備年夜飯突然間上門拜訪不免也有些奇怪,因而笑着問道:“你們兩個找誰?”
“請問這是任俠家吧?”那婦人見狀便笑着問道,又問傅卓凝,“你就是傅卓凝吧?”
傅卓凝笑着點點頭,禮貌地将他們讓了進來,又轉身進屋去叫任俠,任俠那邊在卧室裏頭早聽到動靜了,見狀就跑出來,笑着應道:“是曲大姐來了吧?”熱情地将他們迎進屋內。傅元和則趿拉着拖鞋慢悠悠地跟在後面。
兩方人馬一見面,那姓曲的婦人就先自跟任俠和傅元和道歉,說什麽:“真不好意思了,大年三十的還上門打擾,實在是因為孩子過了年沒時間,所以我們就冒昧地來看一眼。”傅元和和任俠自然說沒關系,雙方人馬你一言我一語地客套了好一會兒,氣氛十分融洽,傅卓凝見狀則想回避,任俠擡眼看見她要走,立即就說道:“卓卓還不快去給客人倒茶。”傅卓凝聽了便走到廚房裏給客人倒茶,倒完了又想往裏走。
任俠馬上就叫住了她,然後伸手指了指那年輕人對面的板凳說:“你就在那兒坐一會兒。”
這未免有點兒奇怪,傅卓凝見狀不由得就轉頭看了傅元和一眼,傅元和的臉色讪讪的,有點兒讨好地望着她。
傅卓凝霎時間就有些明白了。
不誇張地說,她的感覺就像是突然間被人給掄了一拳,一時間有些回不過神來,怔怔地在原地站了好幾秒,這才慢吞吞地走到小板凳前,坐了下來。
那女人的目光溫和極了,滿臉堆笑打量着她。可是那笑容仍然讓傅卓凝感覺到非常的不舒服,因為在電視上看到過,風月場所的媽媽桑在面對自己想要的獵物時也會露出類似的神情。
傅卓凝垂下頭。
即使不看,也能感覺到對面的男人那癡迷的目光。從他進門到現在,那目光就沒能從她身上移開過,仿佛是要在她的身上戳兩個洞一般!
任俠和曲曼都是人精,自然都注意到了,兩個女人心照不宣地對視了一眼。
神情間很是得意。
傅卓凝自是當沒有瞧見。
曲曼就循循善誘的,溫聲問傅卓凝:“大學學的什麽?”“什麽時候畢業的?”“現在在哪裏工作?”“工作忙不忙啊?”“收入和付出能不能成正比呀?”……一句接着一句的,仿佛查戶口一樣的追問。傅卓凝又不是小孩子,自然不會傻到什麽都說,只是有一句沒一句地應付着。
這在曲曼看來就是謙虛害羞,本來嘛她還覺得傅卓凝有些過于漂亮了,這會兒見她一副乖乖巧巧溫溫柔柔的模樣,不由得就有些滿意。再聽說她竟然在飛雲工作,就更是另眼相看,不住聲地誇她“漂亮能幹”。
說到底,她今天能親自上這兒來相看,就是已經打聽過了。這些基本信息自是知道的,她只是想跟傅卓凝套套近乎而已。
人家女孩兒是重點大學畢業的,且還在大公司工作,相比之下自家兒子的個人條件是差了點兒。不過據曲曼跟傅家人介紹,他們家是做棉紡織品生意的,家裏頭也算有些資産。不僅在揚州城有房産若幹,還有門面房數處,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工廠,日子過得還算不錯。淩霄自畢業以來就一直在幫家裏打理生意,說起來也算個富二代了。“如果你們以後要是想去上海買房子定居的話,也是不費什麽勁兒的。”曲曼的态度很謙虛地說。
“畢竟以後有了小孩子也是要上戶口讀書的嘛!”曲曼又說。
傅卓凝這才知道原來坐在她對面的年輕人——也就是她的兒子名字叫淩霄,今年27歲,也算是大齡未婚了,一家人包括他爺爺奶奶爸爸媽媽七大姑八大姨在內都急得猶如熱鍋螞蟻似的,想讓他盡快結婚生子。不過淩霄這人的眼光高,前前後後相了N次親,看了N個女孩子,就是誰也沒看上,這才無奈拖到現在。“不然的話,”曲曼語氣氣哼哼地說,“我孫子早就滿地跑了。”
“這可不就是嘛,”任俠一聽馬上附和,“現在的年輕人就是不聽話……”
傅卓凝但笑不語。
于是兩個媽媽級的人物就又說起了他們以後的工作和生活安排。說起來傅卓凝真的很佩服她們,今天只不過就是他們的初次見面而已,可是瞧她們那口氣,就仿佛她和她對面這男人明天就要領證結婚後天就要生孩子一樣,真真令人拍案叫奇!
她忍不住就笑了起來。
這一笑,直笑得雲開霧散百花盛放,一瞬間驚心動魄的。直看得淩霄連眼睛都直了,磕磕巴巴地問道:“妹……妹妹笑什麽?”
妹妹?天哪這都什麽臺詞兒?一瞬間傅卓凝笑得更厲害了,磕磕巴巴地道:“我……我沒笑什麽。你……你也不要叫我妹妹,我……我不是你妹妹。”她一時間頑皮心起,模仿着淩霄的口氣,直笑得連眼淚都快要流出來了。
這一來更害得淩霄又是激動又是害臊,直急得滿頭大汗的,跳腳道:“你……你不要笑,真……真的,你喜歡什麽,我……我都買給你!”
這原來還是個結巴呀!傅卓凝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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