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二十場戲

“別怕，沒事了。”

顧天夜拍了拍她的後背，輕聲安撫，“出了什麽事？”

渺渺抽抽噎噎的說，“我晚上和廚娘大嬸，商量新的菜譜，回去的晚了一點。

結果剛走出廚房，就發現大家都變得好奇怪，每個人都不說話，也不動了。”

“還有一個人，他好像在找我。”

顧天夜凝視着她，“找你？”

渺渺咬了咬嘴唇，“我發現不對以後，就想去找葉姐姐，在路上我看到每一個人都不動了，但有一個人在院子裏走動，我看到了他的背影，是一個我沒有見過的人。

他好像在找我，我跑到一個地方，過不了一會兒，他就會找過來，我快找不到地方躲了。”

正說着話，顧天夜感覺到另一道氣息從這個方向靠近，對方的實力至少是七級宗師，不過自己的境界比他高，才能立刻察覺到。

沒想到渺渺立刻瑟縮着躲到了他的身後，“他來了，天夜哥哥，他來了！”

顧天夜沒想到渺渺這麽敏銳，要知道她是一個沒學過武的普通人，即使是最尋常的武者，也能瞞過她的耳目。

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顧天夜擡手，一點如陽光般讓人無法直面的刺目金光，瞬間與飛射而來的彎月般的銀芒相撞。

兩股力量相撞，銀芒彎月粉碎，金線如利刃，直穿透來者的防禦。

來者只覺得被一股大力侵襲，長劍脫手插在了地面上，他後退幾步歪倒在地。

顧天夜步伐從容的走到他的面前，“不知閣下深夜造訪，意欲何為？”

榮竹慢慢擡起頭，看到顧天夜那張還挂着淡淡笑意的臉，心神慢慢沉入了谷底。

“城主。”

顧天夜輕聲嘆息，“閣下既然叫我一聲城主，想來就還是碧水城的住民，不知道我哪裏做的不好，惹得閣下如此記恨，還要跑到我家來尋仇。”

榮竹急忙從地上爬起，他咬牙單膝跪在地上，“城主，在下并非成心冒犯，也無心傷人之意，只聽聞這裏有鬼魅出沒，起了好勝之心，就……都是在下的過錯。”

他知道自己的說辭聽起來很勉強，但也不能把雇主供出來，反正接這單生意的時候，他就做好了被城主抓個現行的心理準備，是打是罰他自己都認了。

但他總覺得像是遺忘了什麽，榮竹垂頭，眼中閃過一絲迷茫之色。

渺渺從顧天夜身後探出頭，見榮竹完全不記得他們交過手的事，此時他還用一種初次見面的估量神色看自己，不由暗贊大佬好手段。

篡改記憶不容易，要做到完美無缺，不引得當事人察覺任何不對，更不容易。

“哦？”顧天夜突然笑了一聲，“聽說，敢問是聽誰說的？我家中有鬼，我竟一無所知，實在是太惹人看笑話了。”

榮竹知道這位外界傳聞性格溫和的城主生氣了，放在他身上他也生氣。

榮竹心中暗嘆，但是到如今他只能硬着頭皮繼續往下編，“只是聽了市井傳言，加上在下今晚是在附近追查一只鬼魅的線索，發現它在附近不見了，所以才一時冒犯。”

顧天夜似乎覺得這說詞十分可笑，他擺了擺手，“閣下，覺得這樣的說辭可以取信于人嗎？能夠讓我全府的護衛和下人，無知無覺的陷入類似沉睡的狀态，難道不是有備而來？

不要浪費時間了，我問你，你是不是在找她。”

他手輕輕按在渺渺的肩頭，似乎是在安撫，又似乎是一種支撐。

渺渺鼓足勇氣，挺了挺胸站到了榮竹面前。

榮竹目光中閃過掙紮之色，他說，“城主，這個小女孩确實有問題，我的夢神之術，沒有修為的人根本抵禦不住，可她卻毫無異樣，行動自如。”

榮竹目光緊盯着渺渺，像是要看出她有什麽不一般。

渺渺有了靠山，底氣也足了，立刻氣鼓鼓的瞪了回去，“你才有問題，你是個壞人。”

顧天夜說，“你想說她是鬼魅，作為七級宗師，你的想法和決定都太武斷了。”

他說着袖口翻轉，一塊系着紅繩，如圓月般美麗的暖玉垂下，在榮竹面前輕晃，“這是頂級的識靈玉佩，同樣也有辟邪的功能，你應該認得。”

顧天夜淡淡的說，“即使是高階鬼魅，在它面前也無所遁形，可你也看到了，現在它毫無反應。”

榮竹瞪大眼睛，像是難以置信。

顧天夜說，“渺渺平日裏很少離開住宅，你又是從哪裏斷定她有異常，僅憑今晚的一面之緣，還是說是什麽人雇你來試探他的。”

榮竹背後頓時都是冷汗，一個少年時就能坐上城主之位的人，當然不好糊弄，但無論如何他也不能出賣雇主，只能咬牙沉默。

顧天夜也沒有發怒或者把他丢進地牢酷刑審問的打算，他只是淡淡的道，“罷了。”

說完他周身有金色的光波，以環狀蕩漾開，擴散到了古宅的每個角落。

一直處于迷蒙狀态，呆立在原地的護衛，小厮，丫頭都清醒了過來，他們當中有敏銳的修行者察覺到了異常，頓時心生寒意，而更多的人根本一無所知，開始照常行事。

主人的房間內。

銀發如雪的少年坐在床榻上打坐，此刻驟然睜開眼睛，眉頭不由皺起，又在轉瞬間目中幽光閃動，仿佛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麽，他搖了搖頭。

顧天辰單手拄在桌邊，乍然被驚醒，不由皺了皺眉，還沒來得及做什麽，就聽門外侍從急匆匆的腳步聲，從長廊裏傳來。

很快在侍從在他的房門口停下，“二公子，城主找您。”

他待顧天辰打開門，不由苦口婆心的勸，“您最近是不是又惹城主生氣了？阿安說城主的臉色不太好，你可千萬別犯倔頂嘴。”

他說着又愁眉苦臉的先嘆上氣，仿佛馬上就能看到自家公子被大怒的城主重罰的場景。

顧天辰此時已經預感到了什麽，心情反而很平靜，對待侍從的唠叨充耳不聞。

＊

顧天辰一走進大廳，就看到了燈火搖曳中，自己的兄長高坐在主位上，渺渺站在一旁不安的用手指絞着衣角，而下方則跪着榮竹。

看到這一幕預感徹底成真，顧天辰也沒抱什麽僥幸心理，直接跪倒在地。

顧天夜冷笑一聲，“你認錯倒是認得坦蕩，為什麽從來就不知道反省自己。”

顧天辰說，“做了就是做了，我也沒什麽好辯解的，大哥你不要怪榮竹先生，今天的事都是我讓他做的。”

榮竹一臉糾結，二公子，雖然你這麽夠義氣，在下很感動，但你确定這個語氣和态度不是火上澆油嗎？

“你讓他做的。”顧天夜重複了這句話，“你總是這麽膽大妄為，如果今天來的是個心懷叵測的人，所有人都要為你的任性陪葬。”

他雖然在笑，聲音也不高，但站在一旁的渺渺都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更別說直面他怒火的另外兩個人。

榮竹連忙勸道，“城主，這都是在下貪圖賞金，陪着二公子胡鬧了。

在下絕無傷人之心，今日之事也是在下的過失，請城主責罰。”

他心中覺得自己被關上個一年半載也不算冤，當時怎麽就鬼迷心竅的答應了，只能說自找的，抵不住賞金的誘惑。

顧天夜哼了一聲，“閣下的舉動是要付出代價，只是沒有家賊引不來外鬼，我不是個合格的兄長，更不是個合格的當家人，教不好弟弟，才迎來了今日之禍。”

這句家賊着實是句重話，顧天辰面色冰冷，“大哥你也不用拿話刺我，事情是我做錯了我認了，你想怎麽罰我，我都沒意見，但是這事我只是沒選對辦法，你也不一定就總是對的。”

顧天夜看着他，手放在了桌上的茶杯上，看起來随時要砸在顧天辰身上。

渺渺不由小聲道，“天夜哥哥，你別生氣。”

顧天夜沒有說話，氣氛更加壓抑了。

良久他輕輕揮手，“渺渺，你拿着這玉佩，上前讓你救過的天辰哥哥看看，看看你到底是人是鬼。”

渺渺聽話的拿着玉佩走了下來，她目中有悲傷的情緒閃過，可她并沒有走到顧天辰面前，就同樣跪了下來。

“天夜哥哥你不要生氣，這件事情渺渺也有錯。”

她這一舉動出乎所有人的預料，連都顧天辰有些難以理解的看着她。

“渺渺你這是幹什麽？”顧天夜似乎想站起來，但他微微皺了下眉，還是沒有動。

“渺渺說謊了。”她雙手死死地抓着玉佩，“我爹娘還有其他族人，我知道他們都死了。

在三年前，爹娘突然變得古怪起來，他們不再關心我和哥哥，也不讓任何人接近他們房間，有的時候他們看我們的目光非常的可怕，像是要吃掉我們。

那時候家裏的下人，也開始一個一個的失蹤，我聽到他們議論，說我的爹娘可能被鬼魅纏住了。

哥哥就想請人去幫忙，但是我們都走不出莊子，然後我也開始生病，病的很重。

那時我就開始做夢，夢到爹娘在夢裏追着我要吃掉我，我以為我會死掉，但是哥哥先失蹤了，我的丫頭不見了。

家裏所有人都慢慢的不見了，我發現我的夢也變了，我站在院子裏，看到一個黑色的怪物，把我的親人一個個拖進了白霧。”

渺渺說到這兒，不禁淚如雨下，她抹了抹眼淚，哽咽道，“我想了很久才明白，我的家人都被鬼魅給害死了，但是我的身上有一個比它們更厲害的，所以它們都被吃了。

我以為我會被那個更厲害的也吃掉，但是沒有，後來我家裏來了一窩土匪，他們占了我家的宅子，也開始在我的夢裏出現，我知道他們也要死了。

一直到後來你們來了，殺掉了我身上的那個東西。”

“我其實什麽都知道，我知道那個東西它用我的身體害死了很多人，我知道你們知道我說謊了，知道你們懷疑我，但是我不敢告訴你們，我怕你們覺得我是個怪物。”

說到怪物兩個字，渺渺像是徹底崩潰了一般，捂住臉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