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三十場戲

“撤退。”

顧天夜似笑非笑的重複了一句, 他還沒說什麽斥責之言, 秦長老已經冷哼了一聲。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雲川大小城池數十座，除了主城就碧水城的防禦和高手尚佳，又能撤到哪去？

我們逃之夭夭去了主城, 丢不丢人兩說，城中的民衆又該怎麽辦？”

他這話相當直白，就差沒說貪生怕死，還不夠丢人。

那提議撤退去主城的趙家族長，眨着精明的小眼睛，聞言也不見怒色和尴尬。

“秦長老何必心急, 且聽在下說完。”

他着起身對座上的顧天夜拱拱手, “衆所周知我們人族與妖魔鬼怪一類，大小戰役無數, 遠的不提就提近百年來，碧水城應對了五次妖潮，次次損失慘重，二十年前那次更是險些城破人亡。

如此我們不應該早做打算，保留實力？若是我們全部犧牲, 那些平民更沒有機會活下去。”

秦長老輕輕哼了一聲，李長老微笑，“趙族長未雨綢缪, 保留希望的火種, 為碧水城的未來發展做打算當然是妙舉。

其實老夫也覺得各家都應該保留些優秀血脈, 只不過舉家都要搬去主城，未免讓人懷疑，趙族長這是認定碧水城要遭滅頂之災，提前叛逃。”

這話一落，不免有其他與趙家不和的族長，露出明顯的鄙夷和不屑。

趙族長臉色微微變了變，還沒說什麽，顧天夜開口道，“趙家族長愛護後輩之心可以理解，把家人送到安全的地方，也好專心應戰。”

他溫和的目光，猶如實質的山岳壓在趙族長身上，讓他瞬間覺得壓力倍增。

趙族長神色一正，“自當為碧水城全力一戰，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顧天夜微笑，“趙族長有這番決心自然好，不過最好的結果，當然還是大家一起活下去。”

“這是自然。”趙族長手心有點冷汗，他幹笑兩聲，重新入座。

趙氏一族作為大家族，自然有自己的消息路數，妖潮來襲的預言，顧天夜也沒有隐瞞他們。

說實話，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碧水城要完，就算是雲川的主城也不是絕對安全的，但總比留在碧水城安全。

趙家百年的基業，他可不希望一朝盡毀，就像是曾經的那些六大家族，當年顧家，慕容家又是何等威風，族中盡是天驕，即使現在趙族長也不得不承認他們的優秀和強大。

可如今顧家只有三個兄弟支撐，慕容家出了九個嬌滴滴的女兒，連個繼承人都沒有。

他轉移財産和族人的舉動自知瞞不過其他人，見顧天夜一直不說話，不出聲，也摸不透這年輕的城主在想什麽。

他的舉動就算不是背叛也是逃兵，不過也沒城規規定世家就一定要守城死戰，原來是在這兒等着。

也是，世上也沒有這麽便宜的事兒。別人可以走，他作為族長卻不能就這麽拍拍屁股走人，你保存家業我不攔你，你覺得碧水城注定要完，我也不勸你，但你也得留下來和我們一起做城牆上最後一塊磚，看看最後的結果如何。

這是必須要擔的責任，原本趙族長也沒覺得跑路到主城，就什麽都不幹，躺着等別人保護就行了。

他腦中閃過這些念頭的同時，就聽顧天夜又輕飄飄的說，“主防主戰都不可單一加強，城中陣法的運行和維護還需要族長多多費心。”

趙族長抽了下嘴角，誰都知道城中大陣要砸錢，砸寶物，但确實攻擊力強大，變化莫測。

碧水城幾代人揣摩鑽研，就是為了這個殘陣能恢複發揮更大的力量。

城主還真是看見兔子跑了，也要撸下一層皮毛。

不過都是該擔的責任，他也認了。

顧天夜又說，“陣法的維護，交由李長老，雲家，慕容家，至于其他人則要做好戰鬥的準備，屆時我會引大妖魔去月下湖牽制住，秦長老慕容大小姐負責接應和封印幽冥縫隙，其他的事就只能交由諸位了。

我不在城中事務交由副城主，希望諸位能夠好好協助她，大家共度難關。”

這話一出，衆人面色皆變。

秦長老擡頭，看着輕描淡寫好像如同要去郊游的年輕城主，目光複雜，他動了動嘴唇，最終什麽都沒說。

顧天夜又随意的鼓勵了衆人幾句，衆人皆盡散去，一時之間議事大廳只剩下顧家兩兄弟。

顧天星清冷的目光落在顧天夜身上，“大哥。”

顧天夜微笑，看着緩緩靠近的弟弟，“不要怕，如今城中有兩個護城大陣，絕不會再像當年一樣。”

顧天星垂着眸子，“就是因為有兩個護城大陣，我才擔心。”

其中一個大陣是上古傳承，被碧水城其中一任城主有緣得到後，布置開啓用來做守城大陣，只是雖然攻擊力強大，但對維護的要求較高，十分耗費財力，同時也需要有高手定期向陣眼中心注入內力。

而另一個鮮少有人知道，它主防禦，是由那慕容家的天驕，如今的副城主鑽研出來的，消耗很小，配合她在城中各方位埋下的靈石，還有三位高手的內力，集齊秘法就可成。

這三位高手哪怕是遠在萬裏，陣法成功後也不受影響。

不過既是守城的防禦陣法，這三人承擔的壓力同樣不小，也正是因為壓力不小才選了三人分擔，而這三人正是顧天夜，慕容玖，還有他。

說的直白點，他們三個就是移動的活體陣法，平時還好，如今妖魔來襲，顧天夜還要擔着防禦大陣的壓力，顧天星無法不擔心，不過最讓他憂心的還是預言中那十一級的大妖魔。

對方等級遠超于他，他的預言根本看不清具體結果，只有無盡的大火，還有妖豔的血色之花。

不過未來可不注定只有一種結果，預言者恰恰就有不信天命的存在，顧天星決定回去以後再做一次占蔔，他掩住眸底的情緒，不想讓兄長為自己擔心。

“趙家在碧水城這麽多年，享盡榮華與庇護，如今大難臨頭卻想着一走了之，打的倒是好算盤。”

他剛才在會議上沒有發言，一派冷然之色，心中卻對趙家的行為很不屑，仗還沒打就先做逃兵拖後腿，照他這樣的舉動推想，中原的主城都未必安全。

大家遇到一個妖魔就逃，遇到一個就逃，說不準誰都不會死了。

“不過是人之常情。”顧天夜淡淡說，“他擔了應擔的，餘下的也不必為難。要走的人，心留不住，也就不必留了。”

顧天星看着的兄長，心中不快也漸漸淡去，他修習的功法原本就是讓心境保持淡然平和的，如今只是他年紀尚小，多少壓制不住天性。

他又沉吟了片刻說，“二哥那裏……”

“讓他先在祠堂裏磨磨性子。”顧天夜微微一笑。

顧天星想，這麽多天，二哥怕是要被磨到發瘋。

“那榮竹表現如何？”顧天夜問。

“除了貪財，倒還算個品行端正，恪守諾言的人。”顧天星有點無奈，“讓他在二哥身邊做三年護衛，他就真的有在家裏面蹭三年飯的打算。

紅蓮姐看他十分不順眼，他們一天要要切磋三回，武藝似乎都長進了不少。”

顧天夜笑着說，“紅蓮少有看誰心情舒暢的時候，這不是常态了。”

顧天星說，“大哥你是不是想，如果我們都出事了，至少還能有人保護二哥他們。”

顧天夜笑了，“你們一個兩個，老的少的，為什麽預定我們會輸。

少年人，能不能有幾分自信與輕狂？”

顧天星幽幽的眸子注視着他，“前輩們可沒有給我們能夠輕狂的先例，也正是因為如此，才有了我們。”

顧天夜笑意漸漸隐去，他擡手猶豫着，最終還是将手放在了弟弟如銀雪般的長發上，“你怪他們嗎？”

顧天星沒點頭也沒搖頭，“生來注定的事，何必遷怒別人。

只是我有的時候會想，我們這麽瞞着二哥，保護着他，未嘗不是在彌補曾經的自己，久擔恩義的人也未必輕松。我們沒有給他選擇的機會，不知道他哪天知道了，會不會恨我們。”

“你呀，小小年紀想得太多了。”顧天夜伸手，見弟弟沒有抗拒動作，很輕的把他拉進懷裏，“他不會。其實你可以不必這樣，現在沒有人會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

顧天星伸手拍了拍顧天夜的後背，“大哥，我從來沒覺得難受過，能幫到你，就是我最想做的事。”

他感覺到顧天夜的動作微微收緊了，又補充了一句，“你才不要總是多思多慮。”

顧天夜目光晦暗，悠悠一嘆，“好。”

＊

水流和緩的下游，不遠處有村莊坐落，橘色暖陽下，已有了炊煙，看起來像一幅溫馨的畫卷。

有一只慘白的手在水流中伸出，這突兀中帶着些恐怖的畫面，并沒有被人看到。

葉止殺像條魚一樣，應該說比魚更靈活的跳到了岸上，但她的心情有點郁悶，她的計劃是裝作重傷的樣子，被好心的人撿回家，這樣劇情才合情合理。

但無論在河裏還是在岸邊，她都沒有遇到一艘路過的船，或者見過一個路人。

自己的運氣真是太不好了，她抖了抖衣袖，本來還在滴水的衣衫瞬間變幹。

葉止殺郁悶了一會兒，嗅到了很遠的地方，有一種非常特別的香味，不是極惡深淵裏的小甜點，也不是這個世界之前遇到的小餅幹，小野果，是一種好似燒烤的香味。

說起燒烤也很久沒吃了，一會兒從一個都市位面裏多撈點烤串回來吧！

她這麽想着，感覺那香味若隐若現，應該離她還很遠，在地底下很深的地方，漸漸的往上爬。

莫非，這就是那個什麽大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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