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生死狀
觀衆席上一片轟然!
東鄉嘴唇抖動了一下,說:“中國人,你這是要簽生死狀了,是不是?”
——生死狀!
早幾年的黑市拳擂臺上,舊有冤仇的拳手遇上了,也會簽下這樣的生死狀,在擂臺上往死裏打,萬一發生不測,家人也不可尋仇,更不可報案。
在這樣的規矩下,曾經發生過不少傷及人命的事件,一概被厚厚的鈔票所掩蓋了。
但是後來連續幾次掃黑,整個行業風聲緊了,也就沒人敢讓拳手簽這樣的東西。在平常的比賽裏,連普通的流血事件都要盡量避免,何況是出人命?
所以東鄉此話一出,酒吧老板就僵硬了——他雖然面子大,但是所有的關系人情都是靠鈔票砸出來的。不出事情還好,萬一出了事情,那些鈔票堆出來的情面還值幾分,誰又說得準?!
他正要大吼阻止,山地崇霍然起身,對手下喝道:“去!準備生死狀!”
“山地先生……”
“告訴那小子,我們日本人不怕他!要打就堂堂正正的打,決出勝負,生死論之!如果我們輸了,要死要活随他!如果他輸了,我們也絕對要他的命!既然敢挑戰我們山地家族的尊嚴,就要有用命來償還的覺悟!”
手下吼道:“是!”緊接着飛跑下去準備文書。
酒吧老板眼前一黑:“山地先生,千萬不可以啊……”
山地崇瞥了他一眼,非常輕蔑:“你放心,連累不到你身上。”
酒吧老板只得徒勞的勸:“東鄉先生是貴客,萬一有個閃失可怎麽辦?”
“放心,那人竟然挑戰東鄉君,明年的今天,就必定是他的忌日!”
這話說得太狂妄,周圍的觀衆都有點按捺不住,紛紛對這日本人怒目而視。
本來簽了生死狀的人,也有決不出生死的,最多打斷了骨頭打傷了肉,自己忍氣吞聲回家療傷,不敢找贏家的麻煩。
還沒開打就口口聲聲要對方的命,而且還是幾個日本人,這也太過分了些。
那個日本保镖很快準備好文書,一式兩份,拿到臺上去給兩人分別簽名,又按下手印。東鄉簽完字,把筆狠狠一扔,冷冷的道:“你會後悔的,中國小子。”
那少年在簽名的地方認真畫了個圓圈,又按下手印,說:“不會的,謝謝。”
東鄉簡直氣瘋了。他覺得一切都荒謬無比,那少年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甚至每一寸頭發絲,都讓他覺得自己的尊嚴受到了巨大的挑戰。
他從來沒有這樣憤怒的感覺,全身上下每一條神經都在叫嚣着,把那少年狠狠撕碎,踩在腳下,讓他粉身碎骨,付出代價!
裁判叫開始的話音一落,他就立刻撲了上去!
瞬間觀衆席上響起一片驚呼,因為東鄉的動作實在是太快了,并且嚴嚴實實封住了少年幾個閃避的方向。到底是空手道的一流高手,就算被激得沒了理智,身手動作也不是可以小瞧的。
那孩子,到底行不行啊,別真的被人打死了啊!
觀衆席上有膽小的,心軟的,這時候就真的叫了出來。
然而少年的表情還是很安然,甚至有點漫不經心,只輕輕退去半步,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就突然從東鄉的攻勢裏退出來了。
他動作也不見得多快,卻是真真切切的四個字——神鬼莫測。
東鄉心裏一驚,幾個回旋踢狂風暴雨一般劈了下去。那攻勢淩厲非常,連山地崇都叫了聲:“好!”
然而少年接連幾個閃避,似乎很輕松一般,左邊一閃,右邊一閃,腳下踩到他之前放在地上的外套,還輕巧的轉了個圈,突然伸手在東鄉肩膀上拂了一下。
如果不是場景不對,對象也不對,他那輕輕一拂,看上去簡直像少女為情人拂去肩上的落葉一般。
然而東鄉卻瞬間仿佛蒙受重擊,身體晃了晃,啊的一聲狂吼,被拂到的半邊身體突然垮了下去!
觀衆席上一片驚呼,有人紛紛站了起來,大叫:“打得好!”“打得好!”
東鄉眼裏血絲密布,掙紮着要攻擊少年下盤,卻只見那少年輕巧一躍,單腳在他膝蓋上一點——
東鄉心裏大叫不好,卻已經來不及了。
電光火石之間,少年單腳踩在東鄉的膝蓋上,整個人三百六十度回轉,淩空一腿将東鄉沉重的軀體瞬間抽飛!
那一腳的分量幾乎是致命的,東鄉弧線狀飛砸出去,脊椎落地發出可怕的碎裂聲。幾乎是同時,少年一個箭步将他踩在了腳底,居高臨下喝道:“山地崇——!”
那一聲怒喝仿佛被加了擴音器一般,帶着震懾人心的中氣,仿佛整個建築都被他狠狠的震了一震。
只見他雙指并攏,微微彎曲,指甲在強光下反射出鋒利的銳光:“給我去——死——!”
瞬間雙指裹挾着厲風,東鄉發出一聲撕裂喉嚨的慘叫!
——啪!
同樣沒人看清山地崇的動作,在東鄉倒地的瞬間,他就飛快翻上了擂臺。那一瞬間他頭腦空白,幾乎什麽也沒有想,只能在最後一秒堪堪抓住了少年的手腕。
少年雙指直指東鄉左肋下肘尖前端,再往下一厘米,便是章門穴了。
東鄉還不知道,山地崇卻知道他已經在生死線上走了一個來回。
熟知中國功夫及門派的他,知道中國功夫裏有一句話——百會倒在地,尾闾不還鄉;章門被擊中,十人九人亡!
人體周身七百二十穴,一百零八要害穴,三十六致命穴,九個重門死穴;此道高手輕輕一點,便能頃刻致人猝死!
這少年是個高手中的高手,他今晚,是真正來殺人的!
“我才是山地崇!”山地崇喘着氣,截住那少年手腕的瞬間,他覺得自己手掌上的經絡全都麻痹了,連說話都澀澀的發不出聲來。
“我才是,我才是山地崇!你是什麽人,你跟我有什麽仇怨?!”
“……”
少年有瞬間沒有出聲,目光一寸一寸的,從被他踩在腳底的東鄉身上,移到了山地崇臉上。
他的腳腕非常纖瘦,白運動鞋已經破了洞,露出腳趾來——這麽冷的天,他竟然沒穿襪子。
但是當他把腳踩在東鄉身上的時候,就仿佛泰山一般沉重的桎梏,那分量別說掙紮了,東鄉連呼吸都難以做到。
“你是什麽人?”山地崇的聲音顫抖着,充滿了無可奈何的屈辱和不甘:“我跟你有什麽仇,你要下這樣的,這樣的殺手?!”
少年沉默盯着山地崇的臉,這樣近的距離,山地崇可以從他明澈的眼底看見自己恐懼的倒影。
“我叫葉真。”那少年道,“我來報一百一十二年前,我家鄉故土兩萬人命的血海深仇。”
山地崇瞳孔緊縮,瞬間只見少年閃電般抽手,他還沒看清發生了什麽,便只覺得胸口微微一悶,仿佛被什麽點了一下。
他低下頭,只見少年雙指抵在自己胸部的鸠尾穴上。
奇怪的是他沒有感覺什麽異常,那少年便收回手,把腳從東鄉身上移開,居高臨下的對他說:“我留你一條命,回去告訴山地家族:殺了山地崇的是當年旅順葉家幼子葉真,我故土兩萬人命的潑天血仇,總有一天要上門讨還。到那時這世界上,将再也沒有一個人敢姓山地。”
東鄉受傷太重,只能從喉嚨裏發出咯咯的聲音,血線沿着嘴角滴落在地,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少年撿起外套,非常小心的穿在身上,轉身走下了擂臺。
他們剛才在擂臺上的一番對話,觀衆席上是聽不到的,那些人看少年走下擂臺,還以為他贏了,放過那兩個日本鬼子了,于是都紛紛為他喝彩叫好。
其中有些狂熱的小夥子,還拼命擠到他身邊去拍他的肩膀,大聲笑道:“哥們,練得不錯啊!”“真有兩下子!”
少年低着頭,匆匆擠出人群,搭乘電梯跑到酒吧一樓。迎賓小姐看他走來,眼睛一亮,但是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只見他微笑了一下,推開水晶玻璃門大步走了出去。
大街上寒風刮過,少年縮起肩膀,深深的低下頭,只看見被風吹得通紅的耳朵尖。
就在少年身影融入車流,仿佛一滴水掉進大海的瞬間,酒吧負一層的擂臺之上,山地崇鼻子裏突然流出血來。
他自己還恍然不覺,一邊彎下腰去扶東鄉京男,一邊對保镖吼道:“叫救護車,叫救護車!”
“少、少爺,你流鼻血了!”
山地崇疑惑的擡手一抹,然而已經來不及了。他眼底、耳洞、嘴巴裏的鮮血突然汩汩而下,就像止不住的小溪,頃刻間他整個人就仿佛從血裏撈出來的一般。
保镖已經吓呆了:“少爺——少爺——!”
山地崇仿佛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想伸手呼救,然而說話的功能仿佛瞬間被奪走了。他只來得及發出一聲虛弱的喘息,就轟的一聲,頹然倒在了地上。
尖銳的慘叫頓時爆發,響徹雲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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