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過渡
葉真在病床上躺了三十五天之後,終于生龍活虎的出院了。
龍紀威對此有點焦慮,因為自從葉真卷着包袱住到他家來甜甜蜜蜜叫他“媽媽”之後,他就再也沒能好好開過一次視頻會議。每次國安局會議進行到一半的時候,總會有各種各樣的突發性事件迫使他關掉電腦——比方說葉真蹬蹬蹬跑進書房裏來尖叫:“媽——!玄鱗叔叔把我的校服燙了個大洞!”又比方說玄鱗無時不刻憤怒的咆哮:“叫爸爸!叫爸爸——!”
葉真被楚慈軟禁在醫院裏的那三十五天裏,龍紀威終于喘了口氣。一方面他終于可以每天按時完成身為國安九處處長的職責,另一方面,他又可以每天抽出半個小時,專門用來慈愛的撫摸葉十三小同學的頭。
因為上次赴京事件出了個巨大的岔子,九處暫時還沒做好第二次邀請葉真的準備。龍紀威只得敞開家門,板着一張冰山臉看着葉十三小同學在進家門的五分鐘內就和玄鱗滾成一團。
龍紀威扶着額頭坐在沙發裏。剛才當他目不斜視端着碗喝粥的時候,一塊生魚片突然從天而降,啪嗒一聲掉進了他鼻尖前的粥碗中。不用看他都知道魚片上還帶着玄鱗的口水和葉真的牙印。
玄鱗暴怒拍桌:“葉十三小同學!你實在太過分了!老子都往魚片上吐過口水了你怎麽還敢搶!尼瑪不嫌惡心嗎!”
龍紀威:“……”
龍紀威默默的把生魚片挑出來,放下碗,起身往書房看文件去了。
所幸龍九處長的災難并沒有持續多久,很快葉十三小同學給了他解脫。
葉十三小同學說:“媽,我不想上學了。”
他說這話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星期天早上,這樣的時間一般被龍紀威用來喝早茶,看報告,聚精會神的工作兩小時,然後起身給手下打電話布置工作。
葉十三顯然挑了一個不錯的時間來說這件事,說完後還不忘加上一句:“——玄鱗叔叔已經同意了。”
“叫爸爸。”玄鱗麻木的道。
“……”龍紀威沉默半晌,終于問:“那你想幹什麽,跟楚慈學賭牌然後去澳門讨生活麽?”
葉真拉了把椅子,坐到他身前,然後把手放在龍紀威膝蓋上,看上去就像一只前爪着地的小狗。
“我已經想好了,我要找個武館繼續修行,或者像我來之前一樣找個山頭閉關。我現在打不過黑澤川,但是不代表将來也對付不了那個串串……”
龍紀威打斷他:“那之後呢?”
葉真問:“為什麽你們每個人都問我’那之後呢‘?我連現在的事情都沒做好,談什麽以後呢?說不定我哪天在路上摔一跤然後又穿回去了,所以我根本沒必要考慮山地家族以後的事情……”
龍紀威吸了口氣,目光從他臉上轉移到玄鱗臉上:“你同意了?”
玄鱗點點頭,無奈道:“自從楚慈去醫院看護過他以後,他現在一看到化學書就條件反射性嘔吐……他只有語文學得還不錯,數學跟物理只是及格,英文直接是大鴨蛋。”
龍紀威:“……”
葉真說:“就算沒有那個叫什麽,文憑對吧,沒有那個東西也一樣能活啊。如果我考上高中拿到文憑的話,起碼三年過去了。這三年裏山地仁一定會來找我算賬的。你覺得他真的會放着我不管嗎?”
“……九處會保護你的。”
“我不需要九處的保護,我要找山地仁的麻煩。媽,如果我在高中浪費三年時間,那一點用處也沒有。但是如果我按照自己的方式度過這三年,我一定能具備保護自己的能力。”
龍紀威扶着額,劉海深深掩藏起睫毛下的眼神。
半晌他擡起頭來,平靜的對玄鱗道:“去卧室把楚慈送葉十三的見面禮拿來。”
玄鱗毫無異議的去了,回來帶着一個紅木的匣子。
龍紀威當着葉真的面把匣子打開,裏邊是一把漆黑铮亮的槍,還有一柄刺刀狀的軍匕。那匕首非常特殊,刀鞘上沒有搭扣,随便一抽就能出鞘;把柄上也沒有護指,相反有着粗糙的顆粒,握在掌心裏頗有點生疼。
“槍是韓越配給楚慈的,小心別碰,裏邊有五發子彈,槍膛裏還卡着一發。刺刀是楚慈當年用過的舊物,經過特殊處理,幾乎削鐵如泥。”
龍紀威示意葉真把刺刀拿出來,輕輕一拔便出了鞘。只見尺長的刀刃弧度極大,葉真反手一劈,刀刃破風發出輕響,劈斬範圍比一般軍匕大得多。
而那刀刃不知道用了什麽塗料,就算對着光也沒有任何反射,黑沉沉的仿佛吸走了所有的光源。
“從今天開始你可以去軍區靶場練射擊,我會跟當地部隊打招呼。”
龍紀威無視葉真瞬間瞪大的眼睛,平淡的道:“等你練到百發百中的時候再來找我,我有地方安置你。”
葉真茫然的在手槍和龍紀威臉上望了幾個來回,弱弱問:“那我可以不做化學作業了嗎?”
龍紀威挑起一邊眉毛,這樣子讓他的眼神看上去就仿佛刀鋒一樣銳利懾人:“醒醒吧葉十三小同學,你以為我真答應你不用上學了嗎?”
葉十三小同學作為第一個使用該軍區靶場的未成年人,被玄鱗開着SUV送進了駐軍部隊大門。
從此他的生活變得相當有規律:白天戴着耳套練習射擊,大多是機械升降靶,然後由玄鱗親自報靶;晚上回家補習作業,再跟着收音機念半小時英語。
後兩項任務完成得慘不忍睹,前一項卻很快獲得了明顯的進步。從完全脫靶到十發裏有五發上靶,從平均三環到平均七環,再從每五十發平均成績九點四環這樣一個驚人的成績,中間只用了三個月不到的時間。
玄鱗覺得不可思議,開始給他用移動靶。一開始葉真束手無策,但是很快他熟悉了移動頻率和距離,兩百發子彈例無虛發只花了他一個月。
“這有什麽好奇怪的?”葉真晃着槍口說:“我學點穴的時候為了練準度,用筷子隔空夾蒼蠅都有,何況小小一個移動靶?我認識個前輩能用石子打翻幾十米外奔跑的動物……”
“現代軍事訓練太讓人退化了,”葉真最後作出結案陳詞,“過分依賴手槍、步槍、沖鋒槍甚至是迫擊炮,讓人身體都失去了攻擊本能,一旦子彈打光,他們就像失去了獠牙的獅子一樣不足為懼。人怎麽能過分依賴武器這種沒有生命的東西呢?總有一天人會退化到只有一根食指的,反正扣扳機一根手指就夠了嘛。”
玄鱗對人類的進化不感興趣,晚上回家後他把葉十三小同學的最近進度彙報給了龍紀威,于是第二天,當葉真趴在靶場上一口氣打光所有子彈的時候,突然一只手把他從地上拎起來,摘下了他的耳套。
龍紀威站在他面前,穿着黑背心和迷彩褲,踏着一雙高幫軍靴,冷漠肅淡的表情看上去就像個來巡營的高級軍官。
一個副團級軍官站在他身後,帶着驚疑不定的表情看遠處那個千瘡百孔的靶子,眼睛幾乎要瞪拖窗。
“葉十三,”龍紀威居高臨下,聲音就像是在冰塊裏凍過一樣堅硬而不可抗拒:“——回家把你所有的行李都收拾好,我們去雲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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