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回神

陶呦呦忽然一怔:“你叫我什麽?”

她眼中紅光更盛,一把掐住盛野的脖子,淩厲道:“你不是殷殊?”

此時此刻,陶呦呦被封閉于內心的理智終于開始觀察外面的情況,自投入暗淵,陶呦呦就好像分裂成了兩個人,一個沒了道德律法的束縛,變得随心所欲,而另一個則被封閉在靈識中,一直無能為力體會這一切。

她能感受到外化的自己究竟在做什麽,暗淵放大了她的惡,在遇到殷殊之前,她屠殺了魔域底層數百生靈,茹毛飲血地吞食他們、掠取更多的魔氣。撕扯活物的感受令內心的陶呦呦恐懼不已,她幹脆沉下去,斷絕五感不予理會。

但再如何斷絕五感,陶呦呦就是陶呦呦,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殺了多少人,搶了多少魔氣,誘騙多少懵懂魔族進入自己的圈套。她在心裏默默計數,記錄自己究竟做了多少壞事,可除了記住這些,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幹什麽。

這都是假的,她只能這樣安慰自己,然後繼續自欺欺人龜縮在靈識當中。

可是現在,大師兄的話闖入她的耳朵,她不得不警覺起來,當初說好的人機練習呢?這是出bug了嗎?如果……如果被她發洩一般欺負的不是一串數據,而是一個人?

陶呦呦不敢再想下去了,她察覺到自己手指間的力道,那人白皙的脖子已經被她掐出了紅印,喉結在她掌心下滑動。

她看着他,單薄的衣衫遮不住什麽,他被壓在石壁上,微微仰着頭,眼睛卻盯着她,滿眼的不服氣,他的長發全都散下來了,有一些被冷汗粘在潮紅的臉頰額頭上,整個人看起來那麽脆弱易折。

原來,朗月清風的大師兄也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陶呦呦被眼前的畫面吓了一跳,理智短暫回籠,手上的力道也随之放輕,她不由得想,似乎每一次與殷殊親密接觸都會抑制魔氣,讓自己變得清醒一些,那片白茫茫的靈海仿佛能淨化心靈一般,讓她也跟着變得冷靜。

這是系統機器人能做到的嗎?

在不斷地嗆咳聲中,陶呦呦輕輕撫摸對方的臉頰,喃喃問道:“你究竟是誰?”

殷殊動作頓了一頓,他擡起頭,看到陶呦呦眼中的紅色正漸漸褪去。空氣中仍滿是膩人的桂花香氣,他雙手搭着陶呦呦的肩,動彈不得。

承認是不可能承認的,盛野暈暈乎乎地想,每一次跟陶呦呦組隊都會變得這麽狼狽,後頸處的腺體又熱又痛,在這種情形下他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信香。

不僅無法控制,反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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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而想離陶呦呦更近一點。

盛野眼角被熏得通紅,眼眶酸脹難忍卻沒有流出一滴眼淚,修仙之人不可動情,殷殊斷不會是輕易流淚之人。

被困在這具軀殼裏,他各處渴望皆無法緩解,搭在陶呦呦肩上的手越發用力,卻緊抿着唇,垂頭讓身體盡可能地貼着石壁。

不能屈服,盛野固執地想,他決不像學渣低頭。

陶呦呦也察覺到這狹窄空間內的氣息,眼前的人像剝了皮的水蜜桃,臉頰肩膀都紅撲撲的,身上散發的信香卻仍是那麽苦澀。

修仙之人,修得是天下蒼生之道,是大慈大悲之心。越是向頂峰邁進,心中所裝的自己便越少。

這樣的情,怎會不苦澀?

罷了,陶呦呦看着他那副明明渴求卻避之不及的樣子,心底忽然軟下一塊,不論他究竟是誰,在劇本中,他就是那個伏妖除魔、心懷蒼生的天下第一劍修。

他會禦劍專門去救一只蝴蝶,也會在同門被魔氣侵染而企圖傷害他的時候,忍住自己摧枯拉朽的一劍。

小師妹一次一次冒犯他,可他還是不忍心讓師妹一個人逃入暗淵。

或許在他眼裏世人皆有救……

“那你呢?”陶呦呦喃喃說着,仰頭吻住殷殊的唇。

誰來救你?

無邊的情熱被一個吻安撫大半,盛野膝下一軟,又堪堪扶着陶呦呦站住。他眉頭緊皺,卻無法阻擋心底的歡愉,陶呦呦緊緊地抱着他,不留一絲縫隙的親吻。

兩人信香混雜在一起,仿佛嚼碎一口桂花,馨香與苦澀的汁液在缺氧的嗡鳴聲中被瓜分,強硬的與柔軟的、火熱的與冰冷的、甜的和苦的……種種一切交織纏綿,将這狹窄陰暗的石窟化作地獄、又毀做天堂。

标記他吧,讓他屬于我,讓他不必再受情熱的困擾,他不該受制于任何東西。

陶呦呦放開殷殊的嘴唇。盛野早已在一個吻中丢盔棄甲,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已經幾乎整個人貼在陶呦呦身上,像過了水的挂面,他們臉貼着臉,脖子蹭着脖子,鼻尖萦繞的桂花香讓他感到無比的安心和期待。

他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堕落,陶呦呦一只手攬着他的背,另一只手輕輕刮蹭他的後頸,盛野就像一只被撸舒服了的貓,在虛拟的世界中、在這一刻,甘心放逐自己,享受片刻的歡愉。

陶呦呦此時也平靜極了,只不過,魔氣被壓制後,她再撐着殷殊便有些吃力,她側頭看見幾步遠處就有一個平緩的大石,便打算帶殷殊過去,讓他趴在上面,自己也方便标記他。

這樣想着,她便将殷殊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輕聲哄道:“師兄,我們去那邊好嗎?你現在的狀況需要被标記。”

盛野聽得模模糊糊,也沒說什麽,任憑她帶自己走。

石臺上生着膩滑的苔藓,陶呦呦仔細地扶着他坐好,大腿碰到濕滑冷硬的石頭,盛野嫌棄得直皺眉。陶呦呦一頓,暗道自己粗心大意,連忙脫了外袍給他墊上。

盛野躺在陶呦呦還帶着體溫的衣服上,不由得臉上一熱,這下他算是被陶呦呦的信香包裹住了,觸之所及全都是她,他的身上也全都是她的味道。

陶呦呦讓他翻過身,擡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別擔心,我會輕輕地。”

盛野聞言閉上眼睛,手指不禁扣緊了石臺,不論多少次,他總是不能習慣,被牙齒刺破腺體的感覺他記憶猶新,那種被掌控、又無比激動的心情,他怕自己會忍不住叫出聲來。

陶呦呦的氣息已經吹拂到了後頸上,熱熱癢癢的,盛野眼前一片模糊,腰軟得不行,或許太過緊張,他連自己太用力,被石臺磨破了指尖都不知道,還是陶呦呦瞥見,強硬地握住他的手。

盛野一怔。

“你……還不快點。”他心裏別扭得很,既然是特殊技能,那他也沒辦法,趕快做完了事,也省得他渾身不對勁。

他斷不會承認自己對那甜膩桂花信香的渴望,也不願深想。

陶呦呦眉心一皺,忽而輕緩地在那跳動的後頸腺體上落下一吻。

盛野一直壓抑在喉嚨裏的悶哼終于滾了出來,他渾身顫抖,咬牙道:“你究竟在磨蹭什麽?”

“殷殊。”陶呦呦吻着他,嘴唇開合的觸感令他一陣陣戰栗,可陶呦呦卻不緊不慢,她又抓起那只手,親吻被磨破的指尖,口中喃喃道:“你什麽時候能學會關心自己呢?”

像是被細小的毛刺紮了一下,盛野微微睜大眼睛。

關心自己……這樣的話好像從沒有人對他說過。

不過這也沒什麽,他想,因為不只是自己,他對一切都不關心。

如是想着,他卻感到心中仿佛有什麽在不斷陷落,那感覺令他陌生、令他焦慮。他不清楚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心說不如叫陶呦呦動作快點,他不想再這樣僵持下去了。

正要催促,忽然盛野神情一凜!狹窄石窟安靜非常,洞頂的水滴有規律滴落,周遭是甜蜜的信香,一切都如此安寧美好,可就像野外厮殺的猛獸預知危險那樣,好端端的,盛野手臂上的皮膚戰栗一片。

他沒有多想,直接長臂一撈,将自己與陶呦呦對換了位置,衣衫翻轉,他将她護在身下!

“唰——”一道白光閃過,盛野背上頓時多了三道血淋淋的爪印。

“唔……”他身形一顫,嘴角溢出血跡。

陶呦呦驚愕道:“是他!那個魔修!”

周遭空氣發生強烈波動,空間好似開始崩塌扭轉,魔修的身影在虛空之中緩緩顯形,他手持法器,大笑:“哈哈哈哈,剛剛的情形真是感人,我也只好錦上添花,送給你們一個更感人的悲劇!”

又是一道光華閃過,魔修再次使用早已化作狼爪般武器的數據消除器。只不過這一次他撲了個空。

盛野抱着陶呦呦從石臺滾落,他貼着石壁站起,一只手還緊緊扣住陶呦呦。

“真是陰魂不散。”他看着魔修,聲音冷得吓人。

陶呦呦額頭抵在殷殊的肩膀上,在他懷中不斷掙紮,她不想做被保護的那,可她此時魔氣被壓抑,力量又變回普通的樣子,更令她心慌的是,殷殊按住她的态度那麽固執,抓着她的手仿佛要捏碎一般。

他想做什麽?陶呦呦慌亂地想。

耳邊響起魔修不屑地嗤笑:“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呵,憑什麽覺得這次還能阻止我?”

話音落,他大喝一聲,手中狼爪爆發出極其耀目的光芒。他要消滅盛野,現在、立刻、馬上!

“別睜眼。”盛野冷冷地在陶呦呦耳邊開口,然後擡手按住她的後腦勺,将人更用力地按在自己胸口。

陶呦呦視線裏頓時一片漆黑,耳邊是殷殊沉重的心跳,鼻端滿是無法收斂的苦茶味道,她聽着他的呼吸,聽見不知何處傳來的一聲獸吼,哪裏來的野獸?

石窟不斷震動,耳邊交戰之聲不絕,暗淵封印在這樣的震動中越發危險,深淵魔域裏百鬼嚎哭,耳邊陣陣風聲昭示了那憑空出現的獸類是多麽龐大,陶呦呦甚至能想象出巨獸與魔修戰鬥的情形,那一吼便震動四方的威力就連她都感到心悸,若是能親眼看到,想必會被那神獸折服吧。

到底會是什麽,獅子?老虎?

不知為何,陶呦呦腦海中忽然蹦出一只虎頭虎腦的雪豹,毛皮油亮、威風凜凜……

這個念頭一出現便被陶呦呦在腦內驅散了,因為這不可能,靈力媒介也是數據,在虛拟世界裏只會像陶争氣一樣在系統中與學員交流。

所以,怎麽可能是盛野的那只雷霆呢,再說,盛野的靈力媒介又怎麽會出現在自己的練習題庫裏。

陶呦呦想着,耳邊的聲音卻不知不覺慢慢沉靜下來,獸聲人聲都偃旗息鼓,洞頂滴水的聲音再次清脆地響起。

這是……結束了?

按住自己腦後的手松了一松,陶呦呦總算透了口氣,她心說那猛獸真是天降神兵。她正想回頭看看勝利的戰況,忽然,肩頭一沉。

“師兄!”陶呦呦慌忙看去,只見殷殊臉色蒼白,靠在她身上,也沒了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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