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感知

第二天, 陶呦呦特意起早親自煮了一天份的飯菜,分門別類地放在冰箱裏,一切做完後天色還早, 她敲了敲盛野的門:“我幫你請假了, 飯菜都在冰箱裏,吃的時候微波爐裏熱一下就好,乖乖在家等我。”

呼啦一聲,卧室門被打開, 盛野穿着睡衣半靠在門口,他低頭看着陶呦呦輕笑:“你保護過頭了吧, 我又不是小孩子。”

陰影罩在陶呦呦頭頂,盛野比她高出太多,陶呦呦只能仰臉看着他,乍一見面,陶呦呦猝不及防地看到盛野松垮的領口, 不由得有些慌亂:“你……你怎麽起來了?”

“本來也不是發.情期, 睡一覺就好了。”

陶呦呦有些不放心地探了探他的額頭,果然, 已經不燙了,她輕舒了一口氣, 慶幸自己的粗心沒有造成什麽太嚴重的後果。

不過, 即使盛野看起來已經沒有什麽問題, 但她仍然不想讓他去上班,最近幾日,她只想讓盛野待在自己能掌控的地方,待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

昨夜的事情就像叫醒她美夢的尖銳鬧鈴,讓她知道了自己的遲鈍。若不是那份被她随意接過的外賣, 她可能還不知道盛野面對的危險究竟是多麽觸手可及。

陶呦呦不會忘記發現幹枯玫瑰花時那種脊背發涼的感覺,她不确定這些東西是何時、在哪個環節混入外賣當中的,她只能逼迫自己第一時間平複下來,不驚動盛野,靜靜地拆開那封信。

即使信件早已被她燒成紙灰,但那些文字仿佛早已刻入她的腦中,犯人用無比輕佻狹昵的口吻邀請盛野七夕節的時候去江畔花園的獨棟小別墅中相聚,共同欣賞落地窗外的煙花沿江煙花秀。當然,如果他不去的話,那麽爆炸的将不會是煙花,而是安裝在江畔景點某處的塑.膠.炸.彈。

陶呦呦讀完手都在顫抖,氣得眼眶發紅,心說那個犯人果然是變态,竟然為了逼盛野去見他一面,拿這麽多無辜游客的生命相要挾。

她翻過信紙,見到背面用花哨的字體寫着一行小字:想念你,我的玫瑰。

一股惡寒似乎透過那字跡攀遍全身,陶呦呦感覺盛野仿佛正被一雙怨毒貪婪的眼睛盯着似的,她當即拿起打火機将玫瑰花和信一并燒了幹淨,堅決不想讓盛野發覺它們的存在。

“你在想什麽?怎麽好像憂心忡忡的?”盛野微微偏頭,故意問道。

陶呦呦嘴唇微抿,再朝盛野看去時,眼神仿佛變得複雜了許多,盛野覺得那是一種懇求,但她說出的話卻強硬無比。

“盛野,這兩天你就待在家裏哪也別去,不然……小心我徹底标記你。”女孩繃着小臉,認認真真地威脅他。

盛野聞言不禁一怔,又有些想笑,然而,他看着她,昨夜種種又重新在腦中浮現出來,這丫頭真是的,盛野想,她難道……以為我不願意被标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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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野?你怎麽不說話,這次就聽我的好嗎?”陶呦呦見他不搭腔,忍不住追問,盛野眉梢微動:“為什麽聽你的?”

“因為……”陶呦呦被盛野直直地看着,心咚咚直跳,之前準備好的借口便有些難以說出來,她嘴唇開合,最後也沒能下定決心欺騙盛野。

“理由我以後再告訴你,”她說:“盛野,你相信我嗎?相信我會為你着想、做你想做的事?”

她的眼神太過純淨,盛野喉結微動,不由自主地便說出了相信。

仿佛他們不是只有短短幾天的重逢,而是已經共同經歷了很多,擁有了很多羁絆一樣。

“我相信你。”盛野眉目變得柔和,朝陶呦呦輕笑:“你可不要讓我失望啊。”

“嗯!”簡單的一句話便讓陶呦呦振奮起來,她眼睛亮亮地揮手與盛野告別:“等我回來!”

“別忘了帶鑰匙!”盛野也笑,一邊說一邊将一串備用鑰匙抛進陶呦呦的手裏。

這是一個最最普通的清晨告別,房門關上,盛野走到窗邊,目光柔和地看着陶呦呦的身影變得越來越小,他感覺自己的心仿佛被什麽東西填滿了,因為在這一刻,他知道,不論陶呦呦做了什麽,她的心都是向着自己的。

盛野看着她離開,嘴角微笑的弧度卻久久沒有消散,他調轉目光看向自己的電腦,心說好久沒用過這東西了,不知道自己的技術有沒有退步。

他相信陶呦呦,但這并不妨礙他有自己的事要做。

……

陶呦呦沒有去警局,她按照信件上的指示來到了江畔花園,她要先去确認一件事,那個變态嫌疑犯是不是真的有膽在江畔花園安裝足以炸毀整個景點的炸.彈。

這是七夕節的前一天,江畔花園已經有絡繹不絕的游客,陶呦呦站在江心橋上,位于整個景點的最中央,周圍的人熙熙攘攘,嘈雜聲震得人耳朵疼,她眉心微皺,環顧四周,見無人在意她後閉上了眼睛。

神經感觸無限外放,如同一棵樹努力向外伸展枝桠,陶呦呦将自己的感官逐漸融入這泛着江水潮濕的、嘈雜的土地。

【第二技能,數據化—感知】

整個虛拟世界在這一刻仿佛被她定格,所有完整的人、事、物在陶呦呦的腦海裏都變成可以無限分解的存在,她睜眼便看到這世界的另外一種樣子,一串串數據組成指令、一個個指令生成個體,所有的一切都回歸了它最本質的模樣,無數閃光的數據彙聚在一起,凝成銀河般的漩渦,那就是組成光海漩渦的本源!

她仿佛主宰了這裏,能夠感知到身邊的一切。

腦海中清晰地出現了江畔花園的建築結構,陶呦呦閉着眼睛,将塑.膠.炸.彈設定為自己要尋找的東西。

不一會兒,數據組成的世界裏出現了一排排紅色的點狀物,陶呦呦暗暗心驚,她猜到那個犯人八成沒有說謊,卻沒想到他會如此喪心病狂。

只見江心橋下幾乎每隔一米便被圈出一對紅色圓點,放眼望去,長達千米的江心橋如同被蟲卵寄生,即使外行如陶呦呦也清楚,這麽多的炸.彈足以毀掉整個江畔花園。

真是大手筆,陶呦呦在心底冷哼,她心裏只有一個念頭,決不能讓盛野赴約,也決不能讓炸.彈在七夕節的夜晚爆.炸!

……

警局裏。

陶呦呦匆忙趕回支隊的時候,剛好看見鄭青清在捧着手機傻笑。她一見姐妹立刻興奮地舉起手機顯擺:“呦呦!小十六答應我的邀約了,明天晚上他要跟我約會!”

陶呦呦一怔,忙問道:“你們要去看煙花?”

“對啊,聽說明天的七夕煙花會将是今年最盛大的煙花秀,你知道的,咱們那個年代環境污染嚴重,燃放煙花爆竹都要入刑,就因為這個,我從來沒見過真的煙花,所以,我一直很想在二百年前的世界裏親自看看煙花大會是什麽樣子!”

鄭青清一臉向往,雙手捧着臉嗤嗤地笑:“而且這次還能和小十六一起看,聽說……如果情侶一起在煙花下許願,那麽她們就會獲得幸福哦!”

看着鄭青清那副憧憬期待的樣子,陶呦呦眼眸微動,決定幫姐妹一個忙,既然她那麽想和十六一起看煙花,那麽,她便要努力保證煙花秀如期開始。

“祝你約會愉快咯,不過姐妹勸你最好別去江畔花園看煙花。”陶呦呦道。

“為什麽呀,我正打算約十六去江畔花園呢!”

“因為……呃,我剛從那邊回來,人太多了,十分影響觀感!”陶呦呦信口胡說“而且人多容易走散,十六在這個世界是網紅,肯定很多人喜歡他的,萬一他被其他Alpha盯上,到時你能放心嗎?”

“這……也是,”聞言,鄭青清真心實意地發愁了,她糾結道:“可是煙花就在江邊燃放,最佳觀賞地點就是江畔花園,我好想跟十六一起在煙花下許願啊。”

“這好辦!”陶呦呦說着低頭在手機地圖上查了一陣,很快,她給鄭青清指出幾公裏外的一座小山:“你們兩個去這裏看吧,這座山不是熱門景點,人肯定很少,而且這裏離江邊不遠,肯定也能看到煙花的。”

鄭青清看着那座小山的名字——情人肩。

念出這幾個字,她嘴角抑制不住地翹起,開心道:“聽起來就是很好的地方,那好吧,我們就去那裏!”

……

另一邊,盛野根本沒有老實地呆在家裏,他在陶呦呦的鑰匙圈上安裝了一枚發信器,一整天,無時無刻不在監視着她的動向。

他發現陶呦呦在江畔花園逗留了很長一段時間。

江畔花園……

陶呦呦不會無緣無故跑去那種地方。盛野房間裏不斷響起鍵盤敲擊聲,江畔花園的地圖在屏幕上不斷放大。

他将幾個地點重點圈起來,都是景區附近比較邊緣的酒店或獨棟的公寓別墅。按照之前的連環密室案件推測,這些比較偏僻的房間極有可能被犯人當作作案現場。

他神情冷靜,手上劈裏啪啦地調取出近日江畔花園全部公寓酒店的租用信息,心說既然陶呦呦不肯告訴自己犯人的消息,那麽他以私人的身份使用點特殊手段也不為過吧?

盛野很快破譯了江畔花園的互聯網保護系統,緊接着,屏幕裏跳出一列列酒店前臺的監控錄像,他幾十個視頻一同播放,一目十行地浏覽過去。時間一分一秒地過,他坐在電腦前一動不動地查找熟悉的臉,他敢篤定,就算犯人喬裝改扮,但憑借對視的那一眼,他就能在萬千人群中把他揪出來。

當晚,有人熱絡地準備着第二天的情侶節日,悉心搭配衣裙,一會兒怕太華麗會顯得刻意,一會兒又怕太随便不夠好看。

有人徹夜未眠,在一個個大同小異的監控錄像中尋找着蛛絲馬跡。

還有人再一次來到江畔花園,再一次站在布滿炸彈的江心橋上。

夜風微涼,陶呦呦神情嚴肅,擡手捂住自己的心口,她呼出一口氣,告誡自己要鎮定。周圍人來人往,似乎無人在意這個動作古怪的少女,她靜默片刻,閉上了眼睛。

我可以做到的,為了盛野。陶呦呦如此想着,數據化的結構圖又一次在腦海中鋪開,她極力感知着這個世界的一切,仿佛要把自己融化在這微涼的夜風之中。

……

無論等待你的是怎樣特殊的一天,太陽不會為了任何人、任何事而停下腳步。

七夕節很快就到了。

陶呦呦昨夜一整晚都沒回家,自然也不知道盛野獨自一人做了些什麽。

江畔花園作為知名景區,永遠人來人往,永遠活力四射。只是在今晚,往來的游人中多了一些行色匆匆的人。

他們好似在打量每一個慕名前來觀賞煙花的游人,盡管他們衣着普通,卻似乎總與周圍甜蜜的節日氣氛格格不入。

“報告坐标B04,沒有發現異常。”

“報告坐标B11,沒有發現異常。”

對講機裏傳來低沉的彙報聲,在這個情侶雙雙對對的日子裏,一群便衣刑警混入人群中。

“盛隊,你的推理準确嗎?犯人真的會在今晚出現?”

盛野坐在江畔花園外的公務車裏,聽到對講機傳出疑問,他嘴角微勾,看向自己一直監視的那座江畔獨棟別墅:“當然,別墅附近的人手安排好了嗎?”

“報告盛隊,已就位!”

“好,等下我進去充當誘餌,等他放松警惕,你們就給我把他立刻拿下,知道了嗎?”  “收到!”對講機裏的應答整齊劃一。

結束通話,盛野指尖微微敲打着方向盤,有些意外陶呦呦竟然沒有把外賣餐盒事件與局裏的各位商量,難道她想一個人單刀赴會嗎?

盛野搖了搖頭,在心底暗自否定這個猜測,陶呦呦不會那麽沖動,不論如何,有他在,有那麽多同事在,他會給呦呦托底的。

夜幕降臨,之前分散的游客漸漸集中在沿江兩側的觀景臺上,煙花秀很快就要開始了。

與此同時,盛野的視線中出現了一名身穿黑色長風衣,在夏天裏仍然将自己從頭裹到腳的男人身影。

“各組準備,按計劃行動!”盛野壓低聲音發出命令,然後尾随着那個男人進入酒店別墅中。

這棟別墅是專門為度假準備的,瀕臨江景,獨門獨院,男人與之簽訂了租借合同後,別墅中所有的工作人員便提前離開,将居住的時間完全交給顧客。

于是,盛野根本沒有想要遮掩,他大咧咧地走進來,對着前面的背影說道:“是你給我送信的嗎?”

那身影聞言一頓,緩緩轉過身,不知何時,他已經戴上了一張遮住全臉的白色面具,一開口,聲音也經過了處理:“是我沒錯,很高興你能來赴約,請允許我為你送上一朵與你相配的紅玫瑰。”

盛野身上的錄音裝置将犯人的聲音完完整整地傳送進每一個隊員的對講機,他随意插在口袋裏的手用力攥緊,冷聲道:“那麽之前的實習女Omega密室殺人案也是你的手筆?”

“是的。”男人從口袋裏掂出一支玫瑰花,很反常,這次是新鮮的,肥厚的花瓣鮮紅飽滿,散發着蓬勃生機。

盛野根本沒有心思欣賞花朵的美麗,他目光中的冷意更甚:“老式公寓裏那起案件呢?城西賓館中的那起呢?之前的一樁樁一件件都是你嗎!”

男人面具上的笑容似乎無限放大,他輕笑:“多謝盛警官欣賞我的才華,的确,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包括……你的母親。”

“混.蛋!”

“別激動盛警官,”男人一步步朝盛野走來,他不斷從口袋裏掏出玫瑰花瓣,豔紅的花瓣散落一地,仿佛殷紅的鮮血,他姿态随意,語調緩慢:“我知道,你一定不會乖乖前來赴約,這棟別墅外面,包括整個江畔花園裏都被你布下天羅地網,如同蜘蛛捕食蚊子,就等着将我一舉逮捕,讓十幾年間的謎案水落石出。”

“但是,盛警官你知道嗎?我就算是蚊子,也是最毒最狠的一個,這一場較量最終還是我贏,因為……”

他走到盛野面前,透過面具露出一對狂熱癡迷的眼睛,他的嘴角挂着笑,詭異又瘋癫,他大笑:“因為對象是你!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這一天,我的玫瑰、我的愛!盛警官,我願意為了你去死啊!”

話音剛落,別墅外一陣轟然巨響,無數鐵鑄藩籬拔地而起,如同瘋長交錯的荊棘,轉瞬間便将別墅包圍起來!

“機關?”盛野神情一凜,迅速從腰間摸出手木倉,黑洞洞的木倉口對準男人張揚的笑臉,盛野沉聲:“別耍花樣,你已經跑不掉了!”

“我早就跑不掉了,”男人摘下面具,露出一雙幽怨的眼睛:“從你母親借給我雨傘開始,我就跑不掉了,她是多麽完美的Omega,那天的雨下得很急,街上很多人都沒帶傘,可她偏偏借給了我。我因此被她蒙騙,以為她是愛着我的……呵,Omega都是騙子。”

他攤開雙手,目光仿佛舔舐過盛野的全身一般令人作嘔:“殺了我吧,我願被我的美神殺死,盛警官,我為什麽沒有早些認識你,在你還年幼、與她更加相似的時候。”

盛野指節泛白,恨不得一木倉就要打出去!可是他不能殺了他,這樣罪惡的人,應該受到法律的審判。

呲呲呲,別墅的天花板上突兀地響起噴灑水霧的聲音,盛野心下一沉,連忙掩住口鼻,然而男人卻哈哈大笑起來:“盛警官,你與我的美神真是同樣的心軟,既然你沒有殺死我,那麽,就讓我看着你死去,在你痛苦呻.吟的時刻與你一起攀登高峰吧,這将是我生命中最完美的句點。”

盛野掩住口鼻,卻仍能嗅到空氣中甜膩的催.情味道,男人與他的對話也依舊一字不落地傳入被困在別墅外的刑警隊員耳中。

“盛警官,你不是好奇之前那些密室殺人的手法是怎麽回事嗎?今天,我會讓你自己解出答案,這間別墅裏有四十三個房間,你跑吧,趕快藏起來,不然……等你被情熱折磨得跑不動,就只能任我擺布了。”

“你……”盛野感到眼前一陣眩暈,他緊握着手木倉猛地朝男人開了一槍,然而由于催.情素的作用,子彈被男人輕易躲開。

“還有六發子彈,盛警官可要節省些哦。”

別墅外,刑警隊員們心急如焚,他們試了各種方法都無法打開那鐵鑄的藩籬,有人提議:“不如我們把它炸開吧!”

這時,對講機裏傳來男人的嗤笑:“你們還不知道吧?這座藩籬綁定了一個程序,當它被暴力破壞,便會引爆我藏在江畔花園的塑.膠.炸.彈,那樣的話,今晚的煙花秀一定會更壯觀,不是嗎?哈哈哈哈哈!”

“卑鄙!”已經準備炸門的警員門頓時陷入兩難,一邊是遭遇危險朝夕相處的隊長,另一邊是無數無辜的人民群衆,身為刑警,他們能怎麽選擇?

就在這時,一道女聲氣喘籲籲地傳來,語氣焦急而堅定:“聽我的,炸了它!”

“什麽?”所有人詫異地看着一路跑來的陶呦呦,她不知從什麽地方來,也不知之前做了什麽,此時臉色蒼白,滿頭虛汗,可她卻好像完全不在意自己,一雙眼裏焦急得像是着了火。

“你們還在等什麽?我保證,所有的塑.膠.炸.彈都不會爆炸,快點給我把這個鐵東西炸掉!”

陶呦呦心急如焚,盛野在裏面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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