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指點迷津姐弟情深
雨瀾睡了午覺起來,歪在榻上,拿了本志怪小說随便翻着,曉玉捧着掐絲琺琅的漱盆進來了。
“姑娘睡得可好?”曉玉把盆放在如意小圓幾上,将雨瀾從榻上扶起來,服侍她淨了手。看她一天到晚只知道看書,便柔聲勸道:“姑娘今年也快十三歲了。也該把刺繡功夫撿起來,好生學一學了!”雨瀾這具身體繼承了母親的聰慧,琴棋書畫一學就會,卻不大喜歡做針線。
德言容功,女紅是古代女子最基本的技能。不會刺繡,就如在現代不認字一樣。不會寫字不會做詩,照樣可以侍奉公婆,生育兒女,但是拿不起針線來,很有可能連婆家都找不到。
雨瀾心裏不由得一陣郁悶。她現在可不是大門不二門不邁的千金小姐,內裏都已經換了個現代人的靈魂了,叫她整天拿着繡花針繡花……她哪裏坐得住,還不得悶死她。
雨瀾笑道:“小蹄子,好的不學學壞的,倒教訓起主子來了?”
曉玉知道她不會真的生氣,笑道:“奴婢還不是為了姑娘好。雖然大戶人家都有專做針線的下人,可姑娘将來嫁了人,總要給婆婆做幾個小玩意,給姑爺做幾件绫衣亵衣的吧……”
“好哇,小蹄子越來越不上道了,竟敢拿我來打趣!”雨瀾就笑着下地去打她。在這個時代,說到婚事這樣的敏感話題,不表示一下羞赧怎麽行。
“奴婢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兩個人笑着鬧成一團。曉月捧着一碗茶進了門。看見這樣的一幕忙笑着問:“姑娘,你們這是在做什麽?”
雨瀾笑道,“沒什麽。這小蹄子嘴上沒把門的,我治治她。”曉月過來攙着她坐下,又給她吃了茶。
雨瀾神色一整問道:“王媽媽怎麽樣了?”
曉月撇撇嘴:“老老實實的,吃了飯就睡下了。吃了那好些東西,精神又那麽好,哪裏像是被打過的。”
雨瀾指着曉月對曉玉說:“這蹄子長進了,這都看出來了!”吩咐曉月說:“把我的繡花繃子找出來,你們來教我做針線。”
曉月吃了一驚:“姑娘不是最煩做針線嗎?”
雨瀾氣道:“你還不讓別人有點長進了?還不快去!”
曉月吐了吐舌頭,到裏間取了繡花繃子并各色繡線出來,主仆三人坐在窗前,穿針引線繡起荷花來。曉玉的母親就是府裏針線上的,一手針線功夫十分出色,曉玉年紀雖小,卻跟她學了七八分本事,在楊府一幹丫頭裏頭,算是拔尖的。教導雨瀾這個門外漢綽綽有餘了。
才繡了沒幾針,有小丫頭在外頭喊:“杏黃姐姐來了。”
雨瀾忙出了房門,降階相迎,客氣地說道:“杏黃姐姐怎麽親自來了?快請進屋去喝杯熱茶。”杏黃是老太太房裏最得用的大丫頭,地位非比尋常,就是大太太二太太見了,也要給幾分面子。
“見過七姑娘。”杏黃一絲不茍行了禮,客氣地笑道:“我奉了老太太的命,來給七姑娘送文房四寶并一本《楞嚴經》和一本《法華經》來。”
雨瀾忙将杏黃讓進堂屋,又命曉月沏茶來。杏黃忙道:“七姑娘快莫如此,我放下東西就走,還得趕回老太太那邊伺候着。”語氣謙恭有禮。她雖是老太太身邊的紅人,但她自重自愛,從不以此自傲,仗勢欺人,因此深得楊府上下各色人等的好感和尊重。
雨瀾硬拉着她坐下來,“知道祖母那裏一刻離你不得,但吃杯茶的時間總是有的。”态度溫和,如沐春風,讓人無法拒絕。
杏黃謝了座,将手捧的盒子放在桌上,打開給雨瀾看。見裏面果然是一套文房四寶和兩本經書。筆是湖筆、墨是徽墨、紙是宣紙、硯是端硯。用料考究、工藝精美,一看便是名師所制。
雨瀾看了暗暗吃驚。老太太出手果然不同凡響,這一套文房四寶價值不菲,怕不值紋銀百兩。
問了問老太太的飲食起居,有沒有睡午覺之類的,雨瀾道:“祖母如今在讀什麽經?”
杏黃道:“楞嚴經。”将經書翻到其間某一頁,指着其中一處道:“七姑娘可從這裏抄起。老太太昨日正讀到這裏。”
曉月奉上茶來,杏黃忙起身道謝。喝了一口茶才道:“依奴婢淺見,姑娘可将字體寫得盡量大些,老太太年紀大了,眼神越發不好,佛經上的字又太小,每每看起來都很吃力。”
“謝謝姐姐提醒,小妹感激不盡。”其實杏黃不說,雨瀾也正打算這樣做。前世的時候向總裁副總裁那些老頭子們彙報工作的時候,她也總會把材料上的字體用二號字打印。人的年紀一大眼睛就會花。
杏黃終究吃了一碗茶才走,雨瀾将她一直送到院門口,這才回轉。進了屋,曉月問:“姑娘,還做針線嗎?”
雨瀾道:“還做什麽針線。趕緊抄經書是正經。”
給她這麽一個好機會讨好大老板,再不抓住機會好好表現自己,争取多得點印象分那就太傻了。
于是進了次間的書房,曉月鋪紙磨墨,曉玉點起檀香,雨瀾便抖擻精神一筆一劃抄了起來。
此後每日早晚給大太太問安,上午去閨學上一個時辰課,剩下的時間雨瀾就在書房裏抄錄佛經。大太太對她仍是淡淡的。而王媽媽第二天便從榻上爬了起來,仿佛一夜之間被打了二十板子的屁股就全“好了”,依舊打人罵狗,整日不得安生,只是對雨瀾倒客氣了很多,想是經過李媽媽提點,不敢造次了。她每次再罵曉月和曉玉,雨瀾都會狠狠訓斥她一頓,搞得王媽媽也有些狼狽。
期間雨瀾深深感受到搭上大老板的好處。不但各處的丫鬟婆子變得恭敬了許多,就連廚房上的吃食、庫房裏送來的燈燭煤炭這些東西都比原來好了一個等次。比如說吃食吧,以前拿回的全是別人吃剩下的,現在終于吃上新鮮的飯菜了。去廚房取食盒的小丫頭現在也沒人夾槍帶棒地給臉子瞧了。
雨瀾就不由得感嘆,這些個下人捧高踩低實在做得太明顯了。
這全靠了老太太的擡舉。
但是老太太為何這樣擡舉她,雨瀾至今也沒想明白。
這一日正在抄經,曉玉進來回話說:“三少爺身邊的丫頭芸兒來了。”雨瀾聽了很是高興,“快把人請進來。”
不一會曉玉領進來一個十三四歲的丫頭,穿着蔥綠色比甲,模樣生得很是一般,但卻顯得穩重大方。“三少爺讓我來給姑娘問安!”說畢就要跪下給雨瀾磕頭。
雨瀾叫道:“不必多禮,曉月快把人扶起來。”三少爺宗哥兒是雨瀾在這個楊府裏所有兄弟姐妹中關系最好的一個。
宗哥兒只比雨瀾小三個月,養母宋姨娘是大老爺成親前的貼身丫鬟,當時柳姨娘生下業哥兒沒多久,正是得寵的時候。大太太就做主把宋姨娘開了臉,給大老爺做了妾。宋姨娘也很争氣,沒多久就生下了宗哥兒。
大太太本想借着宋姨娘打壓柳姨娘,見宋姨娘生下宗哥兒卻又猜忌起她來。便将她打發到偏僻的綠靜齋與雨瀾的生母齊姨娘同住。宗哥兒和雨瀾在綠靜齋一起住了四五年,一塊兒被大太太打壓克扣,都吃了不少苦頭,期間兩個姨娘先後辭世,姐弟兩個相依為命,結下深厚的情誼。
後來大太太改變了對宗哥兒的态度,将他接出了綠靜齋,他的日子也就漸漸好過起來,再後來他年紀漸漸大了,也就搬到了外院去住。這些年來,兩人一個住內院一個住外院,彼此雖不方便往來,但明裏暗裏宗哥兒卻沒少幫襯雨瀾。
有這麽一層關系在,雨瀾見了宗哥兒的大丫鬟芸兒,心裏自然十分高興。
只聽芸兒說道:“三少爺聽說姑娘一直替老太太抄經,廢寝忘食的,吃不好睡不好。他很惦念姑娘,但又不方便總往後院跑,便叫奴婢來瞧瞧姑娘。三少爺讓奴婢轉告姑娘,孝順祖母分所應當,但是也不能不顧惜身體,千萬要量力而行,不要累病了才好。”
雨瀾心中暗笑,這套說辭可是她讓曉玉散播出去的,其實上她吃得好睡得香。宗哥兒自己不來看她,她也能理解。如今大太太已将大半的心思全放在了宗哥兒身上,若是兩個人走得太近了,難免招大太太猜忌。
她心中一陣溫暖,道:“你回去告訴三弟弟,我這兒一切都好,讓他不要挂心。童子試就要開始了,他好好準備,中了秀才我比什麽都高興。”又問:“三少爺最近身體可好?睡得可好?讀書有沒有進益?”
芸兒滿面愁容道:“三少爺一切都好!就是最近忙着應考,每日讀書到四更,早上五鼓又起床,每日只睡一兩個時辰。奴婢們勸他他也不聽。”
雨瀾暗暗思忖。宗哥兒從小受了不少苦,磨練出他穩重老成的性子,将來是必成大器的。但他畢竟年紀小了,考進士走仕途這一條路,是他必須邁過的坎,所謂萬事開頭難,秀才都考不上的話那就一切休提。這個時候他難免有些患得患失。但是弓弦繃得太緊了也總是不好,說不定考場上還會影響他的正常發揮。
雨瀾想了想,叫曉玉取了文房四寶來,揮毫潑墨寫下八個大字:一張一弛,文武之道。遞給芸兒道:“你把這個拿給你們三爺。就說我說的,磨刀不誤砍柴工,只有休息好了,讀書才能進益更大。若連這點子養氣的功夫都沒有,将來如何能做得了大事。”
芸兒接了這幅字,又問候幾句,這才離開綠靜齋,出垂花門回到外院。見到楊承宗先将雨瀾的字呈上。楊承宗見了立刻便明白了過來。
芸兒又将雨瀾的話一字不漏地說給楊承宗聽。聽完之後,楊承宗什麽也沒說,只是打發芸兒下去。當晚,他讀書只讀到二更時分便歇下了。以後讀書雖然刻苦,但卻再也不曾過了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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