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一連拍了十天戲,中間幾乎沒有休息的時候。

神仙也該覺得累,想着該讓導演給個假期休息休息。

但嚴某人并不覺得累。

他精力充沛,不管是演戲時還是結束休息時,一副冷淡模樣加神采奕奕。

徐柏齡有次偷偷問他:“倦倦,你累不累啊?”

嚴永妄:“不累。”

徐柏齡又問:“可是你連着拍十天戲了,為什麽都不會覺得疲憊呢?”

嚴永妄沉思兩秒:“有什麽好累的?拍戲而已。”

徐柏齡內心生出巨大的崇拜:天吶,她冷淡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好有魅力!

是那種社畜無法理解、卻又好羨慕的魅力!

同為打工人,為什麽她可以這麽坦然地接受工作!

徐柏齡咬着手帕,嘤嘤地想。她演戲超過十五年,從小童星開始,幾乎是在片場長大。即便已經習慣工作,也是真心熱愛這行,可她還是常常覺得演戲好累哦。

嚴永妄看了眼不知道在想什麽的徐柏齡,覺得她此刻的表情有點好玩,遂告訴她:“主要是,我演完這個角色,就不會再演戲了。”

徐柏齡:“昂?”

“演戲不是我的主要工作。”如果不是為了了解他媽媽為什麽要寫這本小說,又指名道姓讓王馳來導演,他應該不會加入這個劇組。

其實,除了加入劇組,還有很多辦法可以參與到劇組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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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方說,投資這個片子。

把成家完全擠出去,将投資商變為嚴氏。

但嚴永妄到底沒這麽做。除了覺得沒必要外,他還覺得他要是投資了這個片子,他秘書沈河會以為他是看中了哪個女明星,才有“千金一擲為紅顏”的舉動。

“我的工作……”嚴永妄沖她一笑,輕松惬意道,“大概是做個有錢人吧。”

徐柏齡就看着大美女輕快地打了個響指,“只要懂得花錢就好。”當然,不能告訴她的是,其實他賺錢也很厲害。

徐柏齡:“……”

徐柏齡嗚嗚兩聲:“富婆,餓餓,飯飯。”

嚴永妄哈哈大笑。

他用女性身份笑起來的次數越來越多,臉上的表情也就越自然。

在家時,他固然會以女性身份刷時長,可那時候他孤零零一人,笑起來也沒有人看,更沒有可以搭話交流的人類。

以這個身份出來社交,演了戲,認識了新朋友,他變得很會笑了。

——嚴永妄頭一次慶幸,自己除了面癱臉嚴總裁的身份外,還有一個會笑、笑起來還很好看的女性身份。

他在某日結束自己的戲份,回到酒店,看到徐柏齡分享給他的有趣段子時,情不自禁彎眼。

穿衣鏡就在不遠處。

他擡起臉時,看到的是鏡子裏,那個桃花眼彎彎,笑得真的很愉快的年輕女人。

他想:咦,他笑起來居然有這樣可愛嗎?

==

嚴永妄是個商圈中人人皆知的工作狂。

此次他休假半個月,可謂是驚掉衆人下巴,等他回到首都時,已經是八月的尾巴。

首都的八月尾,有點秋天的味道,位于首都CBD的寫字樓內,空調溫度都提高了一二度。

嚴永妄回到公司,乘電梯到自己的辦公室。同層的秘書部秘書們聽到走廊的動靜,瞪大眼兒看。

西裝革履、個高腿長,腰瘦肩寬的總裁先生面無表情地走進自己的辦公室。

莫默:“總裁好帥……”

她捧着臉感慨了一會,看到不遠處的沈河,清俊的總秘書正在用座機和人聯絡。

“好的,我會彙報給嚴總。”

挂了電話後,沈河慢騰騰地整理一下袖口、領口,看了眼桌上的文件,找到需要交給嚴永妄的,拿起,往他辦公室走去。

同部門秘書們幽幽盯着沈河往辦公室走。

斯文清俊的總秘書在踏出房門時,冷不丁來了一句:“專心工作,看我做什麽?”

衆人:“……”

立刻把頭低下,裝作很認真工作的樣子。

等沈河背影看不到了,才有小秘書小聲說:“總秘今天心情不錯啊?”

莫默:“前幾天确實是心情不太好,應該是行程太忙,老是空中飛,沒辦法。”

“咱們總裁回來以後,應該能讓總秘輕松點,所以心情好了吧?”

“說起來,咱們總裁休假去哪了?”小聲議論着,秘書們都挺好奇,“真的很難得,我入職兩三年,還是頭一次見到總裁主動休假呢。”

“是呀……”

嚴永妄的辦公室門被敲響,他頭也不擡,“請進。”

沈河進來,把需要他簽字的文件擱在他桌上,然後端着手臂,笑眯眯坐在他對面。

“休假結束,看起來您的精神面貌很不錯。”

沈河稱贊了一番他今天的打扮,“非常英俊,非常帥氣。”

嚴永妄被他惡寒到,他眯着眼瞅他,面部表情紋絲不動:“……謝謝你的誇獎。”

“你也是,非常英俊、非常帥氣。”他不讓沈秘吃虧,一樣的話回過去。

但估計是這個音色太過冷淡漠然,面上又幾乎沒表情,聽着就有點嘲諷意味。

要是有外人在,肯定要在心裏遐想這老板員工是不是在互相陰陽怪氣。

只有他倆知道——十多年了,嚴永妄的臉就是這死樣,說着關心的話也是板着臉,就像是位極其嚴苛的領導,心狠手辣、鐵石心腸。

從他還是個十一二歲小孩起,沈河見他,天天就是冷着臉,表情穩定到他覺得火山爆發了,他還是能保持着這張漂亮、威嚴臉蛋,用最古井無波的聲音,告訴公司員工們,“快逃。”

沈河沒在意他說話的口吻,依舊是笑吟吟的,他點了點桌面上的文件:“這段時間副總們可是為嚴氏忙得頭發都要掉光了。”

“麻煩你們了。”

嚴永妄一目十行地看起文件,一邊聽着沈河和他唠嗑。

“這十多天玩得開心嗎?”

“挺好。”

“和誰一塊玩啊?”

“…………”

他擡眸幽幽看他一眼,迷惑反問:“和誰?”

沈河表情依舊淡定,他說,“那不然你一個人玩嗎?”

“……”嚴永妄沉思兩秒,“倒也不是,挺多人玩的。”認識了還挺多人。

沈河內心哦豁一下,他心想,老板玩得還挺大。

這意思是,跑到哪個地兒,帶着自己喜歡的女伴潇灑去了?

他又道:“要做好保護措施啊。”

嚴永妄:片場的保護措施做的确實還行,後面幾天他去綠棚裏拍攝,威亞什麽的都有不錯的安保人員來管理。

他想了想,點了點頭,算是回應沈河。

沈河心中一陣激動,他笑着,眼睛彎彎,很是愉快,“咱們老板真厲害。”

“?”

腦門挂着問號,嚴永妄看着沈河心情愉快的樣子,沒懂他什麽意思,過了半晌,他才意識到他剛才那番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他以為,他和誰出去玩了?

嚴永妄覺得自己受到了重大誤解,下意識想要去解釋。可沈河已經出去了,他手裏的文件放下,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去秘書部門口繞了一圈。

也沒看到沈河。

“沈秘書呢?”他沉聲問,秘書部衆人尾椎骨一涼,感覺到老板冰寒音色,仿佛是酷暑降溫利器,涼得他們不由打了個激靈。

莫默說:“好像是孫副總有文件要他親自去拿,他開車去孫副總家了。”

嚴永妄:“……”沉默,回辦公室。

這麽一錯過,就失去了最好的解釋機會。

==

屬于“華容瑛”的戲份,嚴永妄花了十來天拍完,最後幾天是在綠棚裏度過。

拍的戲份是劇本裏,華容瑛與反派角色尤笑論道的劇情。

他沒太在意自己拍後的效果,一切都是按照導演的安排來,至于成片效果如何,他也沒太在意。

本來,加入劇組的目的只是為了了解他媽施獻緣女士為什麽要寫這部小說,又為什麽指名道姓要王馳來導。

于是,在片場時,他常常會打量王馳這人。

看得王馳某天實在不好意思了,私底下來找他,別扭道:“我是哪裏有問題嗎?”

“什麽?”

“你老看我,我還以為我假發掉了。”

嚴永妄:“……”

沉默了一下,說了句不好意思。

後來再打量王馳,也就很小心翼翼,不再讓人感到不适。

這段時間的片場相處下來,他是真的能感受到王馳這人在電影相關上的才華。

有幸看過部分王馳滿意的片段,畫面精美、主角秀雅,每一幀都像濃墨重彩畫出的,挑不出缺陷來。

也難怪媒體聲稱,王馳是最有藝術天分的商業片導演。他的觀衆們也吃他這套,喜歡他在畫面上的精心雕琢,喜歡他在劇情上的把控力——無疑,王馳是個非常出色的導演,他成名以來,導過的片子就沒有不火的。

就算是題材再小衆,再另類,他也能以一己之力将片子導得火遍全國,賺得盆滿缽滿。

嚴永妄猜測,他媽是希望這部小說能在王馳的導演下,名氣更廣,受衆更多。

他猜,施獻緣女士是想講個故事給讀者聽。

但他不明白她究竟想說什麽——一個修真·世界,固然看起來很有趣的主線劇情,有出色的群像描寫,可百萬來字,那樣長的文本量……她又究竟想說什麽呢?

《無情道》還未完結,但讀者們心中已經能猜到作者筆下的結局如何。

嚴永妄尚未看到結尾,他現在的進度是二十來萬。

——沒辦法,嚴總太忙了。他忙得只能趁空閑時,打開聽書軟件聽一聽,可也不能常聽,畢竟作為一個公司總裁,他的正事是工作,可不是像一些二世祖般,坐在辦公室裏翹着二郎腿打游戲。

在表面休假,實則去演戲的假期回來後,他于某日點開聽書軟件聽書。恰逢沈秘敲門進來,他沒來得及關上軟件。

“丁玄策望着那片虛海,痛心咬牙道:‘林月!’他的聲音盛滿失措、心痛,為這個替他攔下一擊,被迫跳進有‘血魔海’惡名的虛海中的美貌少女。”

“他明朗英俊的臉上出現了巨大的悲恸,他冰冷看向那只妖獸,渾身修為暴漲,竟是吃下一粒玄丹丸。”

“玄丹丸,可令人修為突破一階,此藥藥力猛勁,後患無窮,若是服下後,不好好休養,只怕連修士體內玄海都要受損。”

“……”

一串描寫丁玄策在女主林林月跳入虛海後,越級打怪的語句,從聽書軟件中傳出。

整個辦公室裏就傳來電子音平板、生硬的腔調。

沈河拿着文件的手微微顫抖,他不解地盯着辦公桌前,那個面無表情的總裁先生。

年輕總裁與他四目相對,然後,他伸手想關掉聽書軟件。

還沒來得及,電子音平仄起伏道:

“——那妖獸臨死前,死盯着面前的人類修士。”

“它睜着雙眼,最後不甘閉上,死亡前,腦中只有一個念頭:此修士,竟恐怖如斯!”

嚴總的手指抖了一下,不知道按到哪裏。

聽書軟件仿佛bug了。

于是,整個辦公室回響着最後幾字——

“竟恐怖如斯!”

“恐怖如斯!”

“怖如斯!”

沈河艱難開口:“……老板?”

嚴永妄:……

他僵硬地清理手機後臺,心想,不如死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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