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他說完，拿着教科書去上課，小玖急了，追着他問：「可是他們那麽多人欺負你，你不生氣嗎？」

「不，那都是小事。」

「可是我看不過去啊，你是我的情人，你被人欺負，就等于說我被欺負，他們那麽壞，應該受到懲罰。」

方鴻笑了。

小玖表現得越生氣，他就越覺得開心，那是種很奇怪的感情，被擔憂被在意被重視，卻不覺得是負擔，反而期待去擁有。

小玖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嘆道：「方鴻哥你好奇怪，正常情況下，這時候不是該生氣嗎？」

「我不是正常人。」

「欸，你每次都這樣說。」

「小玖，你會跟死人生氣嗎？」

「當然不會，我沒那麽無聊生死人的氣。」

「所以在面對他們時，我也沒必要生氣。」

小玖歪歪頭，聽不懂，其實方鴻想說的是——對他來說，那些人就跟山上的獵物一樣，是随時可以幹掉的。

既然他們分分鐘會變成死人，那又有什麽好計較的？

上課鈴響了，方鴻拍拍他的肩膀，催促道：「快去上課吧。」

小玖跑掉了，看着他的背影，方鴻下意識地用中指托托眼鏡，最近他大概沒興趣狩獵了，他現在比較沉迷于跟小玖的交往。

指尖傳來疼痛，方鴻嘶了口氣，看看手指，中指指肚有些發黑，碰一碰就痛，像是被什麽蟄了。

是什麽過敏嗎？

上課時間快到了，方鴻沒多想，拿着教科書趕去教室。

小玖在班裏混得意外的好，方鴻在課間特意經過三班的教室，就見他跟同學打得火熱，看來不用多久就能完全融入校園生活了。

看來小玖以前也經常跟人類打交道，在人際交往上比他都熟練。

這一天過得很平靜，方鴻擔心的惡鬼也沒出現，傍晚小玖跟他一起回家，嘴裏哼着歌，一副開心的樣子。

「校園生活怎麽樣？」

「很好玩啊，不過我在擔心一件事。」

「什麽事？」

「你們人類學的知識太淺顯了，照這個速度的話，我很快就可以跳級了，如果我上大學的話，就沒辦法天天跟你在一起了。」

「那是你以前就學識淵博。」

「那是，我可是有幾百……咳咳，見過很多世面的鶴啊。」

「那你見過鬼嗎？」

「鬼？見過啊，挺讨厭的，長得醜還喜歡出來辣眼睛。」

想起那兩只鬼的長相，方鴻噗嗤笑了，覺得小玖說得挺中肯的。

「那他們有沒有欺負你？」

「有……沒有……太遙遠，不記得了，你知道遇到醜的人，如果不盡快忘記的話，是會做噩夢的。」

小玖的話說得模棱兩可，方鴻不知道他是不是被惡鬼吓到才會失去了那段記憶，不過遺忘總比整天擔驚受怕要好。

安慰道：「放心吧，以後你不會再見到他們了。」

「咦，方鴻哥，你怎麽知道？」

方鴻笑了笑沒說話，小玖也沒追問，說：「今天小海沒來上課，我有點擔心他。」

「他沒來？」

「是啊，不知道是不是那晚幫我們打傘，受涼了，晚上我們去張大媽家問問好不好？」

方鴻的手機響起來，他拿出來，小玖湊過來一起看，說：「又是陳太太啊，她都有點神經質了。」

「不理她。」

方鴻無視了，鈴聲響了一會兒斷掉了，沒多久又響起來，這次不是陳太太，是莊文海，小玖啊的一聲叫起來。

「我知道了，小海喜歡陳曉雲，他今天沒來學校，一定是幫忙去找她了！」

「你又知道。」

「是張大媽廣播電臺說的，有她在，方圓百裏的八卦都不會遺漏，方鴻哥快聽聽看，是不是陳曉雲有消息了。」

方鴻接聽了，那邊傳來莊文海帶着哭腔的聲音，說：「方老師快來，曉雲說要自殺，要是十分鐘內見不到你的話，她就從樓頂跳下去！」

「哪個樓頂？」

「唉……」

那邊半天沒有說話，只有急促的呼吸聲證明狀況有多嚴重，就在小玖急得要催促的時候，莊文海才說：「是我們以前住的樓房的對面的廢棄的商場的樓頂，商場以前的名字叫……天堂購物，我會盡量拖住她的，方老師你快點啊！」

「這名字還真應景，我們晚點去的話，她就真的去天堂了。」

小玖湊在方鴻耳邊聽了個七七八八，所以等方鴻放下電話，他已經用手機查到了商場的位置，撒腿往前跑。

他跑了幾步，不見方鴻跟上來，轉頭一看，方鴻還站在原地。

他急得跑回去，催促道：「方鴻哥別磨蹭，再拖下去，真的會出人命的。」

「從這裏就算開車過去，十分鐘也到不了，既然到不了，着急也沒用。」

小玖一拍額頭，想到了這個嚴重的問題，馬上說：「那我帶你去！」

「你帶我去？」

「別忘了我是仙鶴啊，航空飛行，絕對不擔心塞車的。」

一聽小玖要變回丹頂鶴的模樣，方鴻托托眼鏡，饒有興趣地注視他。

誰知小玖沒有變鶴形，而是眼前突然狂風大作。

方鴻被吹得睜不開眼睛，只覺得天地間像是突然挂起了一道墨色帷帳，将他和小玖卷上了空中。

懸空的感覺僅僅只有一瞬間，等狂風收起時，方鴻發現他們已經在商場的天臺上了，那片黑蒙蒙的感覺卻依然存在。

他仰頭看去，剛好看到黑風一片片的消散，宛如成千上萬的羽毛，散入空中不見了去向。

身旁傳來拍掌聲，小玖驚喜地叫道：「耶，這次順利降到目的地了！」

「這次？」

「嗯，以前比較有誤差，不過現在有了蘋果，我就如鸠添翼了！」

「是如虎添翼。」

方鴻看看手表，才過了不到一分多鐘，這讓他對小玖的能力刮目相看了，忽然想到既然他飛的速度這麽快，那怎麽會被鬼追得掉下山？

「方鴻哥，他們在那邊！」

小玖指指對面，搶先跑過去，方鴻跟在後面，就見陳曉雲站在圍欄外面。

天臺風大，她的衣服跟頭發被刮得飛起來，不得不抓住欄杆，大叫：「不要過來，再靠近我就跳下去！」

陳太太跟莊文海站在她對面，雙方一邊要跳樓，一邊試圖勸阻，正處于僵持中，再加上一些障礙物的阻擋，他們誰也沒發現方鴻和小玖的神奇降落。

小玖跑過去，叫道：「不要跳！千萬不要跳！」

聲音清脆，三人同時看向他，他急忙指指方鴻，對陳曉雲說：「你看，方老師來了！」

看到方鴻，陳曉雲臉上露出驚喜，莊文海則一臉的不可思議，結結巴巴地說：「方老師你、你們來得好快。」

「嗯，剛好搭了個順風車。」

「你是不是也在尋找陳曉雲，所以才會來得這麽及時？曉雲你看老師這麽關心你，你怎麽可以說死就死？」

莊文海自動幫方鴻解釋了及時出現的原因，在他眼中，方鴻就像是電視劇裏常出現的那類熱血教師，看方鴻的眼神裏充滿了崇拜的光芒。

陳曉雲也不像最初那麽激動了，小聲叫：「方老師。」

方鴻走近，問：「你要跟我說什麽？」

陳曉雲猶豫了一下，突然對莊文海跟陳太太叫道：「你們馬上離開！」

「曉雲，媽不能離開，你要是一個想不開跳下去怎麽辦？」

「馬上走，要不我就立刻跳！」

在她的威脅下，陳太太不敢堅持了，在莊文海的勸說下走出天臺，陳曉雲又指指小玖，說：「還有你！」

小玖不想走，但又怕不走陳曉雲真的跳樓，他看向方鴻，方鴻說：「到樓下等我，我很快就下去。」

「喔，那我下去待機，萬一她真跳樓，我想辦法救她。」

小玖小聲說完，跑掉了，門帶上後，天臺只剩下方鴻跟陳曉雲兩個人，夜風呼呼刮着，讓這裏顯得更空曠了。

方鴻托托眼鏡，又往前走近一點，問：「聽說你要自殺？」

「嗯，沒人理解我，我爸整天不回家，我想将來考美容學校，我媽死都不讓，我連自己想做的事都做不了，還活着幹什麽？」

「所以你怎麽不跳？」

「啊……」

陳曉雲表情呆滞了，大概她做夢也沒想到方鴻會問得這麽直接。

無視她的反應，方鴻繼續說：「我先說明一下，我跑過來不是因為關心你，而是你的死會影響到我的工作。」

「方老師，你、你不是常說要珍惜所有的生命嗎？可是你現在怎麽、怎麽……」

「陳同學你好像搞錯了一件事，我說珍惜生命的前提是生命有價值，而你……」

方鴻摘下眼鏡，重新看向陳曉雲，失去了眼鏡的遮擋，他的眼睛突然變得異常明亮，眼瞳深邃兇狠。

被盯着，陳曉雲聯想到了野獸，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