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總裁辦公室死寂一般,明亮的燈光将合同上的字照的一清二楚。白紙黑字,再加上江向笛認真的語氣,靳北也從來沒見過江向笛會開玩笑。

就是在昨天晚上,他都以為這人是在拿離婚撒嬌。

江向笛說完,把桌上的合同往前推了推:“你看看吧。”

靳北艱難地翻開合同書,他看過成千上萬份合同,從來沒有一次像這樣困難地看清楚上面的每個字。

內容沒有錯,孟川不負他“不打輸官司”的自誇,做的很仔細很标準,都是對應兩人的結婚協議條款,一條一條有理有據地寫的,結婚協議裏有說,如果一方不滿,可以提出離婚,另一方必須慎重考慮。

只要靳北簽字,合同便生效。

靳北确認了,江向笛是真的想跟他離婚。

他從來沒想過江向笛會主動跟他提離婚這件事。

他猶豫的時間有點久,江向笛回想了一下合同內容,他沒提任何要求,只有離婚,也不算太難接受吧?

江向笛方才又等他近三個小時等的腿麻,便去旁邊拿了支筆過來,放在桌上,說:“本來我們協議結婚只是交易,我想着已經三年了……”

兩人擦肩的時候,靳北忽然往前一步,穿過江向笛的手臂撐在辦公桌上,因為身高的緣故,江向笛不得不微仰起頭看他,靳北的氣勢陡然凜冽,氣場逼人。

“我想不清楚,”靳北另外一只手扣住了他的肩膀,“你不愛我了嗎?”

江向笛:“……”

這是從哪裏得出來的結論?

靳北垂眸看着他,他的眸色漆黑如最深的夜,眼角帶着血色,眼神卻帶着被壓抑到極致的暴戾和怒。

江向笛一時沒說話,眉頭微皺。

片刻,他想起來他是說過自己喜歡對方的,在床上。

這可能要怪他自己不好。他找靳北本就是抱着別的心思,床上難免有情難自禁的時刻。但是男人在床上的話确實是不能信的。

江向笛便說:“對不起。”

态度誠懇,确實是他的問題,讓人産生了誤解。

靳北聽到了他的話,抓着桌沿的手慢慢收緊,氣的手背上的青筋都爆了出來,他舔了舔後牙槽。偏偏江向笛無辜地睜着眼睛,像是什麽都不知道似的,靳北努力壓制住自己暴怒的心情。

江向笛也皺了皺眉,他被靳北在肩膀上的手抓得有點疼,便伸手把對方的手撥了下來,發現靳北的手冷的像冰一樣。

聲音也是,靳北說:“我需要跟你的律師朋友談。”

“可以,”江向笛喜歡這樣公事公辦的态度,說,“我把他的聯系方式給你。”

頓了頓,江向笛又說:“這件事是我自己決定的。”

靳北:“……”

窗外的夜色深了,江向笛留了孟川的電話,随後拿了合同的複印件,便告辭了。他今天在這件事上花了太多的時間了。

靳北看着他提着包離開的清瘦背影,他身側的手都快把那塊桌角給扣下來了,江向笛也沒有回頭。

窗外城市燈火輝煌,背後是繁星漫天的夜空。

不知道過了多久,總裁辦公室的門被戰戰兢兢地推開了,鄧芸往裏頭探了一眼,才把文件都拿過來放好,斟酌片刻說:“江哥先回去了。”

靳北面色更冷了。

鄧芸抖了抖,靳北說:“明天的飛機取消。”

鄧芸完全不知道怎麽回事,靳北把江向笛留下來的電話給她,道:“約他見面。”

江向笛還是回了小洋房,他的東西都還在這裏。

一晚上都沒吃東西,江向笛下了點面填飽了肚子,便開始做明天要交的東西。

他下午請了假,原本要完成的創意牆設計還沒做,在靳北那裏又拖了很久,一下時間便趕了很多。

創意牆設計原本是雜志裏跟雜志消費人群互動的點,以前都是收集各方有創意的稿件來進行刊登、圖片或是文字都有,但是近幾期來稿件質量下降嚴重,便放棄了征稿,直接雜志社工作人員內部收集創意作品。

江向笛他們每人都需要交一個作品上去,明天要進行匿名投票,勝出的作品不光能刊登、還有豐厚的獎金。

江向笛算了算,索性把早上畫的那副彩虹圖拿了出來繼續完成,倒可以省下不少時間。

以前也有一次這樣的情況,是江向笛參加了雜志社的一個專題項目,做得好,便有升職的機會。

江向笛那段時間身體不好,一直在發燒感冒循環,那次跟靳北做完、第二天早上就起不來,錯過了專題項目的研讨會議,主編很生氣,直接把他的參加資格給取消了,原先所有的工作都白費了。

這件事情靳北并不知情,他很忙,特別是一兩年前,江向笛發燒了他也不知道,如果知道了,也只會請家庭醫生過來看看。

他甚至很少發消息說關心的話,冰冷的像個工作機器,沒有半點個人情緒。

這是後來靳北在江向笛腦海裏的印象,最初的時候江向笛只記得對方那張臉了,後來才慢慢熟悉了對方的一些習慣和性格,但接觸依然很淺。

今天靳北有些失控的模樣,江向笛倒是第一次見,因而有些驚奇。

不過也能理解,就好比原先一個自己擁有的小東西,忽然丢了跑了失去了,誰都會生氣一下。

不過他們遲早要離婚,他不可能一輩子跟着靳北,靳北也不喜歡他,以後還是要分開的。

想通了,江向笛手上的速度也加快了點。

等他把畫做完,時間已經不早了,江向笛又給孟川打了個電話,把事情說清楚了,孟川說:“談判是吧?包在我身上。”

江向笛笑道:“麻煩你了。”

“你不要強顏歡笑,我們都是這麽熟的朋友了,你對着我生氣發脾氣、我也不介意。”孟川說,“對了,你真的不考慮提點要求嗎?對方是豪門大總裁,出點錢也不是問題。”

江向笛在合同上什麽要求都沒提,就只要離婚。

孟川做了好幾年的律師,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離婚案,彼此兩不相欠似的。

“有那味兒了,”江向笛笑了笑,他的性子格外佛系,“況且,我從他身上想拿的也不是錢。不說了吧,我不想把壞情緒帶給你。”

“你就是太懂事了,”孟川嘆了口氣,“你還是不能從那片陰影裏走出來嗎?”

那邊沒有回答,江向笛直接把電話挂了。

夜色籠罩着整座城市,靳氏集團上上下下的燈都已經熄滅了,唯有總裁辦公室還亮着。

靳北沒回去,總裁辦公室裏面配有休息室、還有配套的浴室,他打算就這麽将就一晚。

海外的業務只能暫時擱置下來,飛機票被取消後,靳北覺得自己有些失控了。

他并不想回小洋房那裏,因為江向笛的離婚,讓他難得的失去了理智。

但他一擡頭就看到那張離婚協議書,原本已經好了的胃忽然隐隐作痛起來。

連面色都隐隐發白。

被氣狠了。

第二天一大早,江向笛趕去雜志社,一到座位上,趙心言就跑過來問他:“小江,你創意牆作品完成了嗎?”

江向笛說:“我已經發到匿名郵箱了。”

“那就好,”趙心言說,“我就擔心你不參加,平白浪費了這一個好機會。”

因為江向笛被主編降職,從組長落到了他手下員工的位置,上個月的績效獎全部泡湯,而這次的創意牆又與績效挂鈎,趙心言想讓江向笛擁有更多的機會。

江向笛性子佛系,但不是消沉頹廢之人,明白他的好意,聞言笑了笑。

他的手機傳來提示音的消息,江向笛看了眼,笑容一斂,問道:“什麽時候評選?”

趙心言道:“因為要保證公平性,雜志社需要請人來做公正團,下午過來。”

“好的,”江向笛說,“我想請假。”

趙心言平日裏對他多加照顧,此刻也驚詫了:“你怎麽又請假?”

昨天下午不是請過假了嗎?

江向笛也有些抱歉:“有些突然,是有很重要的事。”

趙心言嚴肅問道:“到底是什麽事?”

江向笛想了想,覺得沒什麽不好說的,便道:“我在談離婚的事情。”

趙心言面露驚訝。

寫好了請假條,江向笛就趕去靳北約定的地方。

就在孟川工作的事務所附近的一家咖啡廳裏,江向笛找到了包廂,發現靳北和孟川都在。

孟川滿臉的神色複雜,倒也不是談判很難,只是靳北跟蒲望之的長相太像了,如果不是氣質不同,孟川覺得自己都會分辨不清。

江向笛望了眼,靳北也帶了個律師,他坐在唯一的空位上,問道:“談的怎麽樣了?”

孟川辦正事的時候還是很嚴肅的:“差不多了,都講完了。”

對方律師也點了點頭,江向笛擡頭去看靳北。

靳北依舊穿着一身正裝,臉色卻是有幾分不健康的難看,薄唇緊抿,眉頭皺着,看起來心情很差的樣子,但仍舊是氣勢冷峻,寒星般的眸子裏都是冷意,而所有的暴戾和怒意都被壓抑起來。

靳北開口,像是沒睡好,聲音有些沙啞:“你真的想跟我離婚?”

話是對江向笛說的,江向笛一愣,道:“當然。”

不然他為什麽要大費周章搞這一出?

靳北垂眸看着他,江向笛似乎不願意看他的臉,目光避開了些。

靳北信了。

因為沒有吃早飯,他的胃有些抽痛的感覺,然而因為某種洶湧的情緒,靳北已經感覺不到了疼痛、和一次又一次被抛棄的失望。

他有些冷漠而不屑地說:“如你所願。”

他拿起桌上的筆,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作者有話要說:  不要養肥我,好嗎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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