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歸屬 “叢晚星,好像是長大了
上一次和黎喚雲見面, 是在四年前。
并且,叢晚星也只見過那一次。
她之所以還記得黎喚雲,完全是多虧了黎喚雲面對許千燃時那副趾高氣昂的模樣。
過去四年, 黎喚雲的模樣沒有太大變化,所以剛才叢晚星才一眼認出了她。
“晚星, 你沒事吧?”秦穹擔憂的聲音傳進耳中,叢晚星對她笑了笑,然後和其他人一起把黎喚雲扶到旁邊的位置上坐好。
她不知道是喝了多少, 看樣子已經是斷片了,直接趴倒在桌面上,還時不時幹嘔兩聲。
這邊的動靜把學生會的大夥都吸引了過來。
周英凱走到叢晚星身邊,看了看前方的黎喚雲, 問:“這是誰?學妹你認識嗎?”
其實她和黎喚雲也只有一面之緣, 斷斷說不上到認識的程度。
“也不算認識,就見過。”
旁的有人問:“這是發生什麽了, 那兩個人怎麽就跑了呢?”
說到底, 這都是一堆涉世未深的學生, 完全被剛才那兩人的動作給搞蒙了,一時之間也沒反應過來啥回事。
現在靜下來,旁邊窸窸窣窣地想起了大家猜測的讨論。
叢晚星也說不清黎喚雲是發生了什麽事, 現在她喝得爛醉,顯然是問不了了。但至少能夠證明,那兩個家夥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若真是好人怎麽會在她一出現就扔下人跑了?
不管是什麽情況,叢晚星也不打算聲張, 她瞥了一眼趴在桌子上睡着的黎喚雲,轉頭對衆人笑道:“大家快去玩吧,我打電話讓熟人來接一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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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位學姐問:“不需要幫忙嗎?”
叢晚星:“謝謝學姐, 這邊交給我就好,不用擔心。”
見叢晚星這樣說,大夥也不朝自己身上攬活兒,各自回了剛才的位置,只有秦穹和周英凱站在她身邊沒離開。
“叔寶,你幫我看一下她,我去打個電話。”叢晚星的吩咐完這邊,看向還在身側的周英凱,“學長,你快過去吧,這邊我可以的。”
周英凱搖搖頭:“我就在你旁邊,有什麽需要的你叫我。”
叢晚星沒有多餘的時間閑扯,便随了他去,走到一邊給許千燃打了電話。
第一通許千燃沒有接,叢晚星又耐着性子打了兩次,等到彩鈴聲都要結束了,通話才接通。
對面興許是沒料到這個時間叢晚星會打電話過來,語氣中藏着淡淡的驚訝,“妹妹?”
“千燃哥!”叢晚星喊着,回頭望了一眼黎喚雲,“我碰到你妹妹了。”
那頭沉默了兩秒,傳來一句讓叢晚星摸不着頭腦的話,“……哪個妹妹?”
叢晚星:“??”
還哪個?你這是有多少好妹妹??
沒時間給她多想,叢晚星:“就是以前我見過的,那個叫黎喚雲的姐姐。”
不知道是因為什麽,許千燃的聲音沉了些許:“她在海城?”
“嗯……她喝醉了,剛才我看到兩個男人扶着她,喊了一聲那兩人就跑了,我也不知道是什麽情況。”
電話那頭傳來吸氣的聲音,叢晚星說不出是不是因為他在生氣。
一時之間,她找不到什麽說的了。
短暫的寂靜後,男人淡淡的嗓音飄來:“妹妹,你們現在在哪?”
“在我們學校後門這邊的燒烤店,我把地址發到你微信上。”
“好。”
語畢,那頭迅速挂斷了電話。
叢晚星握着手機發愣。
這一排的燒烤店映入眼中,挂在棚子下的鎢絲燈發出微弱的光,正好勉強将周圍照亮。
老板在燒烤攤前忙碌地烤串,忽然,叢晚星想起一件事,連忙走到這些燒烤攤旁。
雖然不知道黎喚雲他們是從那邊過來的,但只要是在周圍,那應該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她把臉側的一縷頭發別到耳側,問他們吃燒烤的那家店家:“老板,請問一下你知道那個姐姐是什麽時候來吃東西的嗎?”
說着,她指了指黎喚雲的位置。
老板眯着眼睛往後一瞥,“哦”了一聲,“知道啊,她來早了,一來東西都沒吃,就被那兩個男的抓起灌酒,喝了好多瓶哦。”
問到這,叢晚星有些不敢再繼續問了。
十五分鐘後,許千燃到了。
他顯然是剛洗完澡就趕了出來,頭發還是濕漉漉的。口中吐出來的白氣與燒烤的煙一起飛向空中、融合,他走過來的時候,叢晚星還聽到後面有學生會的成員說“快看”的聲音。
三步跨做兩步走到叢晚星這邊的位置,許千燃的眼神瞥過趴在桌上的黎喚雲,最終停留到了叢晚星身上,“妹妹,你在這碰到她的?”
“嗯,就剛才和你說的那樣。”
會意地點了點頭,他踱步到黎喚雲身邊。
俊俏的容顏上波瀾不驚,看不出一點情緒的變化。
一直坐在黎喚雲身邊的秦穹愣了幾秒,恍然察覺是接人的人來了,主動把位置讓了出來。
許千燃到黎喚雲旁邊,拍了拍她的臉,“喚雲?”
黎喚雲完全睡死過去,沒有一點反應。
看這個樣子,也不是輕易能醒過來的了。
許千燃站在一側,臉部雖然沒有多少情緒變化,但周身發出來的低氣壓能夠讓人猜到他并不高興。
半晌,他側頭問叢晚星:“妹妹,附近哪裏有酒店或者賓館?”
畢竟是學校周圍,叢晚星比較熟。
“馬路對面有一家賓館,但是環境不太好。”
“沒關系,你給我說一下位置,我帶她過去。”
叢晚星垂眸睨了一眼還在熟睡的黎喚雲,“我帶你過去吧,姐姐畢竟是女生,有什麽需要的我可以搭把手。”
許千燃下意識想拒絕,但聽到叢晚星後半句話,無法否認她說得有道理。
萬一回頭黎喚雲吐到身上,他也沒法幫忙換衣服。
叢晚星給秦穹說了一聲,幫許千燃把黎喚雲挪到他背上,往賓館的方向離開。
這家賓館多是學校的情侶會來光臨,叢晚星也只有在上半年學校停電沒空調的時候來過一回,室內衛生讓她堅定了“寧願熱死也不來第二次”的念頭。
可這次不知道是不是店家良心發現,室內的環境舒适了不少,至少他們這次選的這一間床鋪上沒在遺留一些奇奇怪怪的痕跡。
把黎喚雲放到床上,許千燃去洗手間捧了一把水洗臉,臉上的水滴還沒擦幹便走出來問拎了水壺燒水的叢晚星:“你碰到她的時候還有什麽奇怪的情況嗎?”
叢晚星也沒遇到過類似的事,問了燒烤店老板後心思雖然有了點猜測,但不敢下結論,只把自己得到的消息轉述了一遍。
聽罷,許千燃冷笑了一聲。
叢晚星還是第一次見許千燃有這樣的反應。
他慣來都是一副對萬事漠不關心的模樣,偶爾只會在自己擅長的領域露出自信的神情。
就連上次黎喚雲指着他的鼻子打罵,都是一副無所謂的神情。
水壺燒水的聲音在耳旁作響,叢晚星用餘光睨了睨一側。
許千燃倚着牆,從兜裏抽出來一支煙含在嘴上點燃。
水珠貼在他的臉側,順着臉部的線條滑下,最終沒入頸間。
良久,男人吐煙的聲音打破了屋內的靜谧,“妹妹,今天謝謝你幫了她。時間不早,我送你回學校吧。”
叢晚星才想張口說好,床上的人忽然幹嘔一聲,捂着嘴就支起了身子。
沒給兩人反應的機會,她趴在床沿,往地上吐出一堆穢物。
難以言喻的臭味在房裏蔓延,叢晚星沒聞過這味道,一陣惡心感從心頭冒上,惹得她也有些想吐。
連忙捂住自己的口鼻,她也跟着嘔出了聲音。
緊接着,餘光裏的身影靠近,男人走到她身旁的時候,一樣東西就圍到了手前。
他拿着圍巾在叢晚星臉前轉了幾圈,雖然不能完全遮住氣味,但聊勝于無。
叢晚星把手放下,聞到圍巾上淡淡的洗衣液香氣,只是在那股氣味的驅使下,這股味道也顯得不那麽好聞就是了。
把圍巾給她纏了大半張臉,許千燃說:“你先回去吧,這裏交給我就好。”
她回頭瞥了一眼黎喚雲,她還趴在床前幹嘔。
地上那堆東西怎麽看怎麽惡心,叢晚星确實也不是很想待在屋裏。
她說:“我去買一點醒酒藥吧。”
憑着記憶找到一家還沒有關門的藥店,叢晚星買了醒酒藥後便折回了賓館。
現在快到十一點,她把藥送上去,趕在門禁前回到寝室,完全來得及。
剛走到那間房的門口,叢晚星擡起手敲門,裏頭突然發出了女人的吼聲:“我幹什麽和你有關嗎!你拿什麽身份幹涉我?我哥嗎!”
看來是剛才那一吐,黎喚雲醒了,正在裏面發酒瘋。
這賓館的隔音着實不太好,隔了一扇門,完全沒有攔住黎喚雲這極具穿透力的叫喊。
但接下來許千燃說了什麽便一點也沒聽清楚,立馬又是黎喚雲哭聲:“那就讓我出事好了,反正我不管怎麽樣都和你沒關系!”
“許千燃,你站住!你給我回來!”
“許千燃!”
黎喚雲的叫聲越來越凄慘,旁邊的客人都打開門出來,嘴裏罵罵咧咧地說在吵什麽。
叢晚星就站在門前,此時走不是,不走也不是,猶豫之際,許千燃從裏頭打開了門。
她還保持着敲門的姿勢,心裏別提有多尴尬。
便慢慢舉起手裏的口袋,輕輕晃了晃,“這是醒酒藥。”
許千燃沉默着接過,放回屋裏又走出來,說:“走吧,我送你回去。”
“沒事,我自己回去就好,你照顧她吧。”
“現在她應該不願意看到我,把你送回去我再回來。”許千燃出來後,黎喚雲的喊叫也停了下來,方才從屋裏出來的人也回去了幾個,看來為了不擾民,許千燃暫時離開是最好的選擇。
“那……好吧。”
兩人一同離開了賓館。
許千燃走在前面,拿出手機沉默了半天,似是做好準備,才播了一通電話給許華。
鈴聲唱到一半,通話被接起,許千燃沒給對方說話的機會,先發制人:“喚雲來海城了,剛剛喝醉了酒。”
電話那旁的許華愣了一下,“什麽?”
“她應該是和朋友來的,喝醉後朋友沒管她。明天一早你們記得聯系她,讓她趕緊回榆安。”
具體的情況許千燃沒有說明,大概也是怕家裏人擔心。
但這兩句話說起來,未免也太不近人情,絲毫不像是和家裏人的通話。
許華知道他說話恐怕就要挂電話,連忙喊住:“到底是什麽情況?喚雲和誰一起過去的你說清楚。”
許千燃:“這個我也不知道。”
許華:“你是她哥!怎麽連這點事情都不問清楚,萬一喚雲出事了怎麽辦?”
“她這麽大個人,難道我要時時盯着她?”
“行,那你明天把喚雲給我安全送到榆安來。”
許千燃淡聲道:“這個雙休日都要加班,抽不出時間送她。”
許華卻輕呵了一聲,“你加這麽多班有用嗎?這都幾年了,混得要死不活,人家文砀加班那是年薪百萬起步,你呢?這幾年存的錢能不能給我買套房子?……”
電話那頭又開始喋喋不休,許千燃抓着手機的手驟然捏緊,用力到骨節有微微的泛白。
叢晚星站在他身側,将男人面部一點一滴的情緒變化都納入眼中,包括那只青筋微微鼓起的手。
大概是和電話那頭的人徹底說不通,他垂下手挂斷了通話。
在手機離開他耳機的瞬間,叢晚星似乎從裏面聽到了一句憤怒的罵聲:“……廢物東西。”
她倏爾瞪大眼睛,看着他手上的通訊工具,剛好瞥到備注的聯系人。
——是“爸”。
她嘴唇翕合了兩下,下意識喊道:“……千燃哥。”
許千燃聞聲望來,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卻沒有一點強顏歡笑的感覺。
叢晚星總算是知道了為什麽有時候會覺得他的笑不達眼底。
“怎麽了?”
男人的聲音把她從愣怔中拉回,叢晚星恍然,意識到自己叫了許千燃其實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她眼神躲閃,縮了一下脖子,下巴擦着布料的觸覺讓她記起自己還圍着許千燃的圍巾。
所謂人有急智,她連忙去解圍巾,道:“圍、圍巾還給你。”
許千燃敲了一下她的腦袋,讓她止住動作,“不用,你戴着吧,天氣這麽冷,出門不戴圍巾怎麽行?”
“給了我你就沒圍巾了!”
“沒事,哥哥身體好。而且回頭你要是感冒,我可就罪過了。”
他都這樣說,叢晚星沒法再堅持。
她垂眸看着脖子上的圍巾,腦海裏卻想到剛才許千燃打電話的事。
看起來,他應該是不太開心的。
雖然想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但一點也沒有辦法問出口。許千燃的态度顯然是刻意隐瞞他和家裏的不愉悅,讓她連安慰的話都無從說起。
賓館到寝室的路并不長,到了寝室樓下,叢晚星想解下圍巾還給許千燃,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她眼睛一亮,擡頭對許千燃說:“千燃哥,你等我一下!”
“嗯?”鼻音裏剛發出這個音節,眼前的小姑娘已經一溜煙往寝室樓跑了。
沒有多久,她的身影又出現在寝室樓下,一路朝他的方向狂奔過來。
叢晚星跑得急,到許千燃面前氣都有些喘不順。
白氣從她嘴邊一股一股地噴灑出來,她從手裏的禮品袋裏拿出一條黑色的針織圍巾,忽然踮起腳,輕輕圍在了他的脖子上。
一圈又一圈。
圍巾籠罩在裸.露的脖頸上,漸漸聚起暖意。
女孩兒近在咫尺的笑顏被街燈照亮,和以前那張圓潤的小臉比起來,瘦了些,也成熟了些。
他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叢晚星,好像是長大了。
把圍巾在他的脖子上系好,叢晚星往後退了一步,兩只眼睛笑得彎彎的,“這條圍巾原本是打算當做生日禮物的,不過這個時候好像比較有用。”
“千燃哥,天氣這麽冷,不戴圍巾怎麽行呢?”
大概這就是風水輪流轉,這句話說出去才十分鐘,就被她原封不動地還了回來。
許千燃的眼裏溢出笑意,他擡手拍了拍叢晚星的腦袋,溫聲道:“謝謝,這生日禮物,真的很暖。”
送叢晚星回去後,他折回了賓館。
黎喚雲這回是真睡着了。
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被褥被她壓在身下,也不知道冷不冷。
屋裏還彌漫着那股嘔吐物的氣味,極度不好聞。許千燃去老板那借了空氣清新劑上來噴了噴,又開窗散味,最後給黎喚雲蓋好被褥後,留下五百塊錢和一張紙條就離開了。
折騰這麽一下,竟已過夜晚零時。興許是海大門禁的原因,街上十分冷清,除了偶爾路過的車,許千燃竟沒找到有人相伴。
他毫無目的地走着,感覺到冷就對手哈兩口氣。
不知道走了有多久,他一看周圍,一側是寬闊的馬路,一側是一條。夜晚太黑,已經看不出這河的模樣,究竟河水是清亮還是污濁,終究是掩在這片夜色下。
許千燃倚着路旁的樹站着,點燃了一根又一根的香煙,等到一包都抽完,他才驚覺自己在冷風中站了有多久。
嗓間有些癢,他咳嗽兩聲,聲音有些啞,到底是被風吹的還是因為連着抽了幾根煙他也說不出來。
低頭看着腳邊的煙頭,記憶從腦海深處泛起,一下把他帶回了高二那年。
許千燃讀高二的那年,離婚兩年的父母都各自重組了家庭。
榆安只是個小城鎮,小到公交車從城鎮這頭開到那頭所需要的時間,不超過一個小時。
在母親争取他的撫養權失敗後,他就和父親從城鎮這頭去往了那頭。
對父母這段失敗婚姻的破裂,許千燃沒感覺到傷心。
與其沒日沒夜地争吵,不如趕緊分開,給雙方一個能呼吸的環境。
事實證明,父母分開是個好的選擇。
母親半年後再嫁了,父親也在一年後組建了新家庭,繼母對許千燃很好,跟随繼母來到這個家的妹妹也不讨厭。
許千燃并不是一個悲觀的人,而且那時文砀還總愛安慰他:“我爸去世這麽多年我也不是健健康康長大了,大人的婚姻是他們的事,你往好的想,過年還能比別人多拿兩份壓歲錢呢。”
所以許千燃并不覺得離異的重組家庭對自己有什麽影響。
他去接納繼母、接納繼妹,想着或許他家也能像電視劇《家有兒女》那樣充滿歡樂。
但事情總是不願意按照人們期待的方向發展。
父親還是對他愛理不理;繼母對他如對待客人一般,感覺不到一絲親情;就連繼妹也會邊幫人遞情書給他邊說“知道你是我哥後我人緣好了不少”。
雖然是明面上的一家人,雖然在一張桌子上和氣融融地進餐,許千燃總覺得自己像是游離在這個家庭之外,那個可有可無的人。
他想過,是不是因為上學期間住在學校,無形之中拉開了和家人的距離。
高二上學期的一個周末,許千燃打算回家後和父母談談心,文砀之前開導過他,說溝通是解決誤會的好方法。
他讀的高中周六需要補課,下午放學回到家天都快黑了。
許華正和黎彩英母女在客廳看照片,不知道是看到了什麽好玩的東西,三人笑作一團。
許千燃把挎包扔在玄關旁的櫃子上,喊了一聲:“爸,媽,喚雲。”
黎彩英注意到他,連忙起身走過來,“千燃回來了?想吃什麽,我去給你做。”
許千燃笑道:“您随便做,我都喜歡的。”
語畢,他側頭看向客廳,問黎彩英:“爸在笑什麽呢?看他這麽開心。”
黎彩英:“今天我們去蝴蝶谷玩,照了一些照片,你爸正看得開心呢。”
蝴蝶谷是榆安和臨濱交界的一個郊游景點,說不上好玩,但卻是野餐的好地方。
許千燃的笑容僵了僵,心中難免失落,但終究沒問出為什麽不等他一起明天再去。
他緩步走到客廳裏,屈身拿起一張茶幾上的照片。
是許華和黎喚雲的自拍。自拍得不是很好看,但兩人都笑得開心,莫名有幾分滑稽。
許千燃又拿了幾張。
或是單人、或是雙人,甚至還有幾張別人幫三人的拍的照。
每看到一張,他的心裏就沉一下。
年僅十六歲的少年,其實也能期待自己與他們出現在某一張照片上。
許千燃抿了抿,正打算擡頭和父親說話,許華就拿了一張照片,興沖沖地喊:“彩英你快過來看,這張我們一家三口拍得多好看啊。”
心像是被千斤重的巨石拽住,猛然墜到谷底,激起心靈深處的陣陣痛楚與酸澀。
許千燃咬着嘴唇,感覺到眼眶發熱。他試圖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默默回到了卧室裏。
背靠着門,他單手遮住眼睛,可阻止不了湧上的淚水濕了眼眶。
縱使男兒有淚不輕彈,卻也無法安慰這一刻他心中的崩潰。
原以為,他融入不進新家庭只是一個錯覺,現實則告訴他,他的确是游離在外的那個人。
他沒有歸屬之處。
“一家三口”。
他是被抛開的那個。
第二天一早。
許千燃收拾了東西打算早些回學校。回去之前,他打算去看一眼母親。
在日後回想起來,許千燃總覺得那會有種“被欺負了回家找媽媽”的感覺。當他坐着橫跨榆安的公交車到達目的地後,他看到母親懷中抱着未滿一歲的妹妹,被丈夫摟着在小區裏閑逛。
許千燃便沒了走上去的勇氣。
他比誰都明白,在那裏的縱然不是一家三口呢。
歸屬感這種東西,一旦他被排除在外,便很難再找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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