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囹圄9
監獄的醫務室挺大的,一排過去連着好幾個病床,設施比不上大醫院,但也算完備。
聽說這裏的醫生都說從市醫院裏請來的,能力一流,畢竟犯人生個病啥的,老是跑醫院也麻煩,還難監管。
秦昂和江白杵在一旁看着醫務室裏的男醫生給鄭爾上藥,鄭爾傷得不算重,雖然看着慘烈了點,但好在都是皮外傷,劉澤那群也沒有那麽大膽敢在監獄裏直接動手殺人。
不過嘛,秦昂餘光瞟了一眼身邊的江白,為什麽對齊海被揍的時候就不聞不問,對鄭爾反而出手幫忙了呢,甚至不惜做到和劉澤反目?
醫生霍然起身,将瓶瓶罐罐的藥收好擺放整齊,念叨着,“都坐牢了還那麽能打架,你們這群人真是不知道什麽叫悔改!”
秦昂,“……
這是在和我們說話?”
他小聲地問江白。
江白靠近了他,近乎耳語,“不是,是在唠叨,正常了,他總喜歡念來念去的,你多來幾次就知道了。”
話音方落,醫生拿着自己的病歷本轉身,銳利的眼神盯着他倆,“你倆嘀咕啥呢?”
秦昂馬上笑,“沒有沒有,醫生,他還好嗎?”
他指了指床上還昏迷不醒的鄭爾。
“還行吧,沒什麽大礙,肋骨也沒斷,萬幸!”
醫生說,“對了,你倆還在這幹嘛呢?”
“啊,我們啊,我們來照顧照顧他。”
秦昂胡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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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一臉不屑,“行了,偷懶就偷懶吧,還照顧。
你倆待着吧,老實點!”
對于監獄裏的犯人獄警包括這些醫生大多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不犯大錯不逃跑,就沒有什麽關系,尤其自由活動休息的時間也不會多管。
本來管理也算松懈了,劉澤又因為有鄒志的包容,所以更加地肆無忌憚地橫行霸道。
醫生囑咐了幾句,然後便把門帶上出去了。
秦昂頓時一松,拉了把椅子坐下,順手從桌上又拿了個蘋果,随意擦了擦,就先咬了一大口。
他囫囵吞棗,話都說得含糊,“坐啊。”
江白對他這吃相實在不敢恭維,撇了撇嘴拉了另外一把椅子過來,和秦昂并肩坐在病床旁。
“謝了。”
江白說。
“嗯?”
秦昂還在吃着蘋果,塞得滿嘴,“不謝,算我還你的。
不過嘛……”
他咽下蘋果,“我算是因為你和劉澤鬧翻了,這下要靠近他可不太容易了。”
江白雙手抱臂,舒适地靠在了椅背上,“所以打算和我合作了?”
秦昂拿着蘋果的手突然從後背伸來,勾在了江白的肩上,“我以為我們已經是合作關系了。”
江白轉頭看他,擡了擡一邊的眼梢,“相信我了現在?”
“不是,”秦昂搖了搖頭,笑得一臉莫測,“共同目的下就是朋友。”
做警察的,尤其他們緝毒的,總是要在灰色地帶上走,為了釣出更大的魚,就需要去投魚餌,大魚最想要吃什麽樣的魚餌,最喜歡什麽時候探頭,最喜歡去的地方,都需要通過一些小魚才能摸清楚。
所以啊,和一些背景不幹不淨合作的人也不是什麽罕見的事情,他們手底下那些所謂的線人也幾乎沒有幹淨的。
畢竟,這世界也不是什麽都黑白分明的,只要能完全地滲入黑色地帶,将那裏連根拔起,借助一下那灰色地帶當個跳板,未嘗不可。
只要他和江白都存有相同的目的,就會擁有共同的利益,擁有共同的利益,合作只不過是必然的結果。
而且,秦昂抽回手,咬下最後一口蘋果,他不得不承認,江白是這個監獄裏最能幫助自己的人。
因為他心機頗深。
秦昂腦海裏閃過澡堂裏的一幕,那時的江白眼底淬着寒冰,下手雖然看着狠厲,可其實都不足以一擊致命,掃過時不過讓人流點血,受點傷,還是可以站起來再打。
可是,他明明有那個身手将人全都打趴下不動,卻偏偏要手下留情,給自己找麻煩。
只不過他想要等秦昂出手幫個忙,想要直接拉他一起上他自己那條賊船,畢竟他一直知道秦昂在查劉澤的事情。
只要他出了手,在劉澤眼裏他們就是一條船上的人,到時他們就算不想合作也得合作。
不過嘛,既然有一個有能力又肯伸出手來合作的人,秦昂為什麽不拉住?
他相信,江白手裏一定有很多秦昂都沒有的門路來查劉澤,這麽好的資源,秦昂為什麽要浪費?
他雙手向上,做了個投籃的姿勢将蘋果核扔進了病床邊上的垃圾桶裏,“啪嗒”一聲,投籃成功。
他向後靠進椅背中,左腳搭在了右膝蓋上,坐姿堪稱流氓。
他晃着自己的左腳,向病床上的鄭爾揚了揚下巴,“你為什麽要救他?”
“想聽真話?”
“當然。”
秦昂頓了頓,又補了句,“假話也行。”
江白哼了聲,言簡意赅,“他有用。”
“嗯?
什麽用?
和劉澤死對頭?”
“差不多吧,”江白說,“而且他能打,下手狠。”
秦昂朝他揚了揚眉。
“這次不過是被下套了,而且劉澤人多勢衆。”
“行吧,”秦昂突然“嘶”了一聲,“你是跟劉澤多大仇?
這架勢是要搞死他的節奏。”
江白自然地翹起了二郎腿,露出了他斯文敗類的笑容,“錯了,沒仇,我也不想搞死他,只不過我想從他嘴裏問點事情,所以不得不動他而已。”
“你想問什麽?”
秦昂饒有興趣地問。
“那你呢?”
江白那眼角瞟他,反問。
秦昂沒說話,那雙漆黑的眸子迸發出銳利的光芒,直勾勾地盯着江白看。
可惜,江白顯然也不是什麽小白菜,簡直一只大灰狼,始終保持着笑容,回視着他。
半響秦昂突然動了,他欺身上前,一下靠近了江白的臉,幾乎到了鼻子對鼻子的地步,溫熱的氣息噴薄在江白的臉上。
江白一時錯愕,瞳孔倏地一縮,心髒不受控制地劇烈跳了起來,連呼吸都錯了半拍。
思緒紊亂中,他聽見秦昂的聲音在自己耳畔響起,“我都懷疑你是不是道上的人了,怎麽以前沒見過你這樣的小白臉。”
江白愣了愣,随即一巴掌拍向了湊在自己面前的臉蛋。
“啪——”秦昂的臉甩向一邊。
秦昂難以置信地嘴角一抽,下一秒暴跳如雷地起身,“诶!
你幹什麽!
打人不打臉不知道嗎?”
江白依舊坐姿文雅,他聞言自下而上地瞅了一眼秦昂,“誰讓你撩撥我的,活該。”
“?
明明是你撩撥在先的!”
第一次見面在廣場上,還有那天在後山的時候,明明都是這家夥先撩人的,他也沒動手對不對!
再說了,他這麽好看的一張臉給他這個gay湊上去簡直就是這家夥的福氣!
竟然還動手!
還打臉!
過分!
太過分了!
江白卻不為所動,好整以暇地糾正他,“你忘了,第一次明明是你先靠近的。”
廣場上,陽光正好,有人耍流氓靠近地也正好。
“……”
秦昂記憶被喚醒,自知理虧,暫時就不太想再和江白讨論這件事,一屁股坐回原位,回到正題,“現在再想套消息也沒機會了,怎麽樣,江小白臉,有沒有什麽辦法?……
別瞪我,我誇你白好吧。”
江小白臉,“……”
他深呼吸一口氣,“辦法不是沒有。”
“什麽?”
“劉澤身邊那個李宏,記得嗎?”
秦昂回憶了下,同監室的劉澤手下有兩個在,一個是狐假虎威的王将,另外一個是比較沉默寡言存在感幾乎為零的李宏。
“他?”
“嗯,”江白點了點頭,“王将和李宏都是跟着劉澤進來的人,李宏雖然看着沒有王将存在感強,但其實他才是劉澤身邊的心腹。
你沒來的時候我觀察過了,他幾乎所有事情都會和李宏商量,之前有一次在監室裏,他們明目張膽地讨論過一些事情,只要李宏說的,劉澤百分之八十會認同。
他應該知道很多事情,想要消息,找他就行。”
秦昂面上不漏聲色,腦子裏卻飛速地運轉起來——劉澤當年被抓是在一場大交易中,在那場交易裏,不乏有自己心腹手下跟着,一起進監獄不奇怪,奇怪的是,為什麽偏偏安排在了同個監室裏,難道是安排監室還有看坐牢團體之說?
還是說,有人故意這麽安排的?
或者說!
電光石火間秦昂抓住了自己敏銳的判斷——其實那個和劉澤聯系的那個“上頭”早就打好了主意,要找劉澤一起賣出他藏起來的那批貨?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他一定要比很多人要早知道劉澤将貨藏起來了,有多早呢?
會不會比劉澤入獄之前還要早?
秦昂突然想到了一種不太好的猜測,心下一沉,卻還是按下不表,而是問,“所以呢?
要怎麽套他嘴裏的話?”
江白故意神秘地一笑,手撐着扶手,微微起身,“不用套,直接問!”
“明天就是休息日,閱覽室、廣場這些地方都可以去,活動範圍比平時要自由,到時候人多眼雜,拉個人聊聊天不是什麽問題。”
“可是他不是一直和劉澤待在一起?”
江白靠回自己的椅背,笑着搖了搖頭,“你太小看毒販了,你以為他們都是只會動刀動槍談錢想女人嗎?
不是的,熱愛學習的人也是不少。”
秦昂“哦”了一聲,“看來你有打算了。”
“還要你配合。”
江白彬彬有禮地對他點頭。
要不是現在在監獄裏,他們手上就應該要有杯紅酒相碰,只有觥籌交錯,杯中美酒才能配得上這兩位堪稱老狐貍之間游刃有餘地互相試探,又各懷目的地彼此利用。
秦昂和江白在醫務室裏湊合了一晚,為的就是避免晚上回監室又要和劉澤打交道。
然而再不想見也還是得見到,翌日早起的哨子聲被吹響時,鄭爾還在醫務室裏躺着,他們就被獄警叫到廣場上去。
一走進廣場,排在前頭的劉澤陰鹜的視線一下子便釘在了他們兩人身上。
他的手還虛虛地舉在自己的腰間,估計還痛的不行,所以看着秦昂的眼神更是兇狠。
江白這人不想搭理人的時候,什麽都可以選擇視而不見,他視線都不移一下,面無表情地直接走過。
秦昂也不怵劉澤的眼神,路過的時候甚至還“關心”了下,“劉哥,手沒事吧?
還能動不?”
劉澤抽了抽嘴角,咬牙切齒地,“托你的福,還行。”
“那就好!”
秦昂譏诮地笑了下,然後跟着江白往隊伍後頭走去。
越過李宏的時候,秦昂餘光落在他身上,李宏不算魁梧,甚至有點瘦小,那只手臂一看就肌無力的感覺。
不過……
秦昂視線落到他的手上,李宏不過四十出頭,一雙手卻是皺巴巴的,像老人家的手,沒有水分猶如幹皮。
而在虎口處依稀可見紅腫破皮,有的甚至呈現出紫紅色,應該時間久遠了。
“秦秦秦……
秦昂哥。”
秦昂收回視線,落在站在自己面前的齊海身上,他的嘴角腫了一邊,可能昨天劉澤回去拿他洩憤了。
“怎麽了?”
齊海對上秦昂的視線,雙腿下意識地顫了一下,“對對……
對不起,昨天我不是故意不叫人的。”
他聲音如同蚊子聲,細得聽不清楚,應該是怕前邊的劉澤他們聽到。
“我……
我是怕,是怕到時劉哥知道了是我叫獄警去的,會……
會動手……”
秦昂失語,心想不叫你不也是被打了。
他深吸了口氣,拍了下齊海的肩頭,“沒事。”
他徑直走過齊海,自覺地站在了江白後邊。
齊海好像還想要解釋,回頭追着看,結果碰上秦昂前邊的江白的時候,卻本能地一縮,瑟瑟微微地馬上回頭轉身去。
秦昂挑了挑眉,還挺怕江白?
可江白看着比自己好相處吧。
他想起了那天竹竿說的,江白剛來的時候被劉澤找過麻煩,有人傳言是打了一架解決的,昨天他也見過了,江白打架身手确實不錯。
可明明他們倆都是打架的人,齊海為什麽對自己有點自來熟的感覺,對江白卻始終有種害怕的感覺?
廣場上每日例行一訓話照常開始,照常結束。
關于這個馬鈞,秦昂只能在晨會這種時候才能見到,其他時間都是沒影的,也不見他過來巡視或是做些其他的,好像他的工作就只有這麽一個講話而已,甚至有時候講話都會讓鄒志代勞。
這不,講話剛一結束,人就馬上消失不見,秦昂想了想自己平時八點半上班晚上有時熬夜加班到淩晨才下班的苦工作,頓時有些氣憤,明明都是拿國家工資的人,怎麽人家拿得那麽輕松?
這時,身後有人碰了一下自己的後腰,他微微側頭,江白沖他使了個眼色——前邊的李宏離開了劉澤那個小群體,徑直往廣場外走去。
他們兩人對視了一眼,默契地退後幾步,藏進人群中,避開了劉澤回頭來找的視線,然後跟着往外走的人流中追着李宏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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