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囹圄14

“怎麽樣了?”

安靜的雜貨間裏,只有江白和秦昂兩人在整理着工具。陽光從頭頂上的窗戶透進來,一條光帶打在空中,無數的灰塵在光帶裏打轉。

秦昂一邊收拾着東西,一邊說着,“沒什麽發現,除了部老式手機。”

秦昂想起剛才翻出來的手機,是好幾年前給老人們使用的老人機,只能用來打電話和發短信。當時鄒志的腳步聲逐漸逼近,老人機開速度又慢得一塌糊塗,他根本就來不及開機查看,又不能将手機帶出,只好暫時作罷。

江白靠在一邊的櫃子上,雙手抱臂,“老式手機還藏着那麽深,裏邊應該有點東西,可是現在要再進鄒志辦公室就沒那麽容易了......诶诶诶,那個不是放在這裏的,是放在那裏的!”

江白指着櫃子的一端給秦昂看。

秦昂直起身子,“你倒是挺會指揮,動個手好不好?”

江白擡起左腳,“看到沒,傷號!哪有傷號幹活的道理。”

秦昂嘁了一聲,“不就稍微摔了一下?”

“什麽叫摔了一下?講話憑良心好吧,你沒聽見那個跪地的聲音嗎?我是真摔了!”

“我又沒叫你真摔。”

江白撇了撇嘴,“演戲不得逼真點。”

他擡高左腳,“嘶——還真的挺痛的。”

秦昂沒好氣地過去扶着他在地上坐下,“行了你,坐着吧。”

江白舒服地靠在身後的架子上,“這還差不多。”

他整個人靠坐在地上,一雙長腿直直地伸着,一點正經樣都沒有,活像一個蹲在校門口等着敲詐勒索學生的地痞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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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氓揉着自己的膝蓋,絮絮叨叨着,“要怎麽才能拿到手機呢?暫時是沒有機會再以勞動的借口進去了,難道我們要偷偷摸摸地溜進去,可這也不現實,還有什麽機會可以進去呢......”

秦昂一邊收拾着東西,一邊聽他絮叨,的确機會只有今天這麽一個,雖然沒有找到什麽比較有價值的線索,好歹知道有部手機的存在,只是想要拿出來就有點棘手。

他突然聽到江白“哦”了一聲,“對了,有個事有點奇怪。”

“什麽?”

江白稍微坐直了身子,“那個馬鈞好像是故意替我支走的鄒志。”

秦昂動作一頓,直接在江白面前坐下,“馬鈞?”

“嗯。”突然和坐在跟前的秦昂面對面着,江白有些不習慣,不着痕跡地又靠回了貨架上,“本來鄒志都要走回辦公室了,還好馬鈞及時把人叫走,雖然看不出來一定是在幫我們,但我總覺得不會這麽巧。”

“可是他為什麽幫我們?”秦昂問,“你是怎麽看馬鈞的?”

“馬鈞這個人,做事其實很認真,只是身居高位,事情也多,經常往外邊跑,手段嘛,也不會過于嚴苛也不偏頗至少比鄒志那家夥好。”

秦昂一手抵着下巴,他最早懷疑監獄裏黑警的人就是馬鈞,當時是以為他身居高位難免想要更多的權錢,直到後來鄒志的出現,才讓他打消一些對馬鈞的懷疑。可鄒志在監獄裏對劉澤管制放松的事情,身為監獄長的馬鈞不可能一點都沒察覺,為什麽一直不發聲制止?他又為什麽要幫忙支走鄒志,他在這裏邊唱的是紅臉還是白臉?

“嘿!”江白在秦昂面前打了個響指,“想什麽呢?”

秦昂搖了搖頭,“只是覺得奇怪,照理說不應該啊,他很少在這裏出現,應該不認得我們才對,而且作為監獄長,更沒有理由幫我們在搜鄒志辦公室的時候支走人......”

等等!

電光石火間,秦昂某個猜想隐秘地冒出了個頭,被他精準地抓了個正着。

他按住江白的手,聲音壓低幾分,“你說,他是不是也對鄒志有些懷疑,也在查他?”

江白一怔,臉上表情突然一下空白。

秦昂不解,“你這是什麽表情?也不至于這麽震驚吧?”

江白深深地吸了口氣,“先把手松開哥?!”

秦昂随着他視線下移,一下落在了自己握着江白的手上,然後思緒從剛猜測出來念頭的驚訝和興奮中抽離出來,才意識到指腹上的感覺有點奇怪。

那裏凹凸不平,甚至有些堅硬——是江白手腕上陳年的疤痕。

他一下松開,坐回地板上,餘光觑着江白,只見他面上表情冷淡,右手撫上帶着傷疤的左手,用力地握了握。

秦昂咳了一聲,“抱歉。”

江白将伸着的大長腿收回,屈起,雙手就擱在自己上身和大腿的縫隙中,搖了搖頭,“沒事,不習慣而已。”

秦昂不動聲色地看着他,那是一個自我保護的姿勢,之前那個行為乖張的江白突然被眼前這個帶着疏離的人以這種姿勢團團保護住。

為什麽呢?秦昂想,經歷了些什麽才會讓自己戴上一張看似沒心沒肺的面具,底下卻藏着一顆防備甚重的心。

他朝江白那裏挪了挪位置,“怎麽想的?”

江白看了他一眼,随即又望向飄浮着塵埃的光束,透過那裏好像在看到些什麽東西,瞳孔深處漸漸地流露出一絲悲哀和無奈來。

半響,他擡起左手朝秦昂晃了晃,“年少無知而已。”

他扯着嘴角笑,帶着點漫不經心的味道,可是眼睛裏寫的又不是那麽一回事。

秦昂拍掉他的左手,“無知就無知吧,反正都過去了,別想了。”

這話說得語調平平,可是掩蓋不住話裏的安慰的意味。那麽一刻,好像有個東西落在了江白胸口深處,引出了細微到幾乎可以忽略的動靜。可是江白察覺到了,于是那裏長年覆蓋着的冰層終于嘗到了一絲的暖意。

他望着同樣看着自己的秦昂,直勾勾地盯着他漆黑的瞳孔裏,那裏深處,好像映着一個自己在。

江白忽而笑了,蹙在一起的眉一下笑開,眼角微微上揚,勾畫出一道弧線來。

秦昂愣了愣,這應該是他和江白認識到現在第一次看他露出這麽發自內心的笑容,連那眼睛深處,都是滿滿的笑意。

他看着江白靠着身後的貨架,右手松開了左手,垂頭抿着嘴角,“秦昂,這樣真的很不好,我真覺得我會愛上你。”

雜亂的雜貨間裏突然一下安靜,靜得秦昂可以聽見江白輕淺的呼吸胡呼吸聲,一下一下的,就纏繞在自己耳邊。

他腦子裏空白了幾秒,感覺自己大腦一下被劈成了兩半,一半掂量着江白這番話有幾分真心在,另一半又覺得自己不可思議,為什麽要想江白真心與否!他是個男的,性取向正常,還是直男癌!他想那些做什麽?!

江白看着秦昂的表情空白又疑惑,最後好像還有些苦惱,嘴角的笑容就更大,他微微傾身,饒有興趣地說,“還是說,你已經喜歡上我了,秦昂?”

秦昂瞳孔倏地緊縮。

咔噠——

雜貨間的門把手突然被人一轉,發出輕響,一下将着兩個人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他們看着門把手一轉,随即大門被人一下推開,陽光剎那間擠滿了屋裏,來人穿着一身制服,逆着光,背着手站在那裏。

秦昂有些驚訝,怎麽談到誰誰就找上門來?他扶着身邊“殘廢”的江白起身,“監獄長?”

馬鈞面無表情地看着屋裏的這兩人,陳年累積的威望一下壓迫在跟前,銳利的眼神在秦昂和江白身上掃了好幾個來回。

屋子裏鴉雀無聲,隐隐中有對峙的感覺。半響,他轉身将雜貨間的重新關上。

咔噠,屋裏又回到了之前昏暗的時候。

秦昂和江白對視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之間的困惑。還未等他們想明白這監獄長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還把門關上一副要和自己泡茶交談的樣子,馬鈞就已經先把手伸到跟前。

“你好,秦隊長。”

“!”

秦昂霎時可以聽到自己心髒劇烈地跳動了一下,喉嚨一梗,攥着江白手臂的手心都冒出汗來。

沒幾秒的時間,秦昂腦子已經轉了十多圈——為什麽馬鈞知道他身份?是誰洩露了嗎?在這裏,他是警察的身份只有線人竹竿一個人知道,難道是他出賣了自己?那馬鈞現在是什麽意思?

他努力地平複着心跳,扯了扯嘴角,裝作一臉糊塗,“監獄長,你說什麽?我不懂。”

馬鈞也不介意地放下自己的手,“你可能不記得我了,去年我去拜訪秦廳長的時候,你也在家。”

秦昂一愣,是的,他想起來了,那時他回家拿東西,有個人正在客廳裏和老秦交談。只是當時他着急趕時間,只是随意地跟人打了個招呼,連人長什麽模樣都沒看清,想不到那個人就是馬鈞,更想不到他竟然還記得自己,還在身邊還有個別人在的情況下就說了出來!

江白這人精一定聽得懂秦隊長是什麽意思,更別說秦廳長這種明晃晃的稱呼了。所以呢,他要怎麽跟江白說?現在編個自己其實離職很久了突然犯了個罪還是被無情地抓起來關的假象還來及不?

然而我們這位監獄長,幾十年如一日勤勤懇懇地工作,沒城府沒心計,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全是靠自己的努力,和那些算計陰謀什麽的都扯不上邊,所以完全沒有什麽人前講話留三分的意識,碰到個同道中人,一不留心就把話全抖出來了。

馬鈞說,“我之前還以為我認錯人了,幸好我和你們市局的郝局長認識,暗地裏問了幾句,他說你執行任務去了,我就基本确定.......”

“等等等——”秦昂擡着手打斷馬鈞,一副頭疼心累的表情,心想現在還編個鬼假象,這誰還能相信他的鬼話?

他看向身邊一直沒有動靜的江白,以為至少會看到一些震驚和憤怒的表情,然而這家夥竟然微微地帶着笑,一副看好戲的表情看着他。

這什麽意思,為什麽他一點都不驚訝的樣子?

不等他深思,馬鈞就一臉疑惑,“怎麽了?”

秦昂想還是先和眼前這位大哥說清楚比較好。他上前拉過馬鈞的手,“監獄長,你看要不我們過去那邊聊聊。”

他背對着江白,隐秘地朝馬鈞使了個眼色。

馬鈞皺了皺眉,看了看秦昂,又看了看一邊事不關己的江白,一下反應過來,他面露慌忙和驚訝,壓低了聲音問秦昂,“這不是你同事?”

秦昂額角冒出三條黑線,心想您總算看出來了。

作者有話說:

秦昂:萬萬沒想到我是這樣掉的馬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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