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人間7

林可欣和于曉都愣了愣,最後還是于曉先反應過來的。她起身擦了擦手,禮貌大方地朝秦昂和江白問好,“你好。”

她還是昨天的裝扮,只不過今天頭發放下來了,披肩的小卷發,襯得整個人都端莊大方起來。女孩子在十幾歲的年紀裏都像朵花,總是會不自覺地帶上一些大人的氣質,舉手投足間是個成熟的女人,性情卻還是個小孩一樣地天真可愛,這些時候往往是最珍貴的。

“你好。”江白将記者證收起來,“因為最近在一些有關于慈善事跡的報道,于總一直是懷城的帶頭慈善人士,所以想要通過他家人的角度來寫一篇有關于總的報道。如果打擾了,不好意思。”

林可欣是名門閨秀,自小就有良好的教養,即使在這樣養病的時候被人貿然闖進來也沒有給過江白和秦昂一絲難看的臉色,甚至還讓于曉将一邊的椅子拉過來給江白坐。禮貌大方端莊做得不可挑剔,也難怪于正鵬這麽多年還是這麽喜歡她。

江白掏出錄音筆,真的就做起了要開始訪談的準備,“于太太,您和于總已經結婚二十幾年要有了吧,你們的感情一直很好。”

也許是提到了和于正鵬之間的感情,林可欣垂目輕輕一笑,兩邊的臉頰浮現了一絲的紅暈,像個十幾歲情竅初開的姑娘,“是,我們感情一直很好,他是個很好的丈夫。”

林可欣和于正鵬的愛情故事美好的千篇一律,基本就是校花和學生會主席的小說原型。林可欣出生名門世家,父親是懷城最好的大學的一名經濟學教授,于正鵬那會兒正好是他的學生。林教授很是欣賞于正鵬身上的野心和能力,正好女兒和他也是兩情相悅,就在林可欣還沒畢業前就做主給他們許下了這婚事。

那時到現在一晃已經是三十幾年的時間了,他們之間的感情卻從未變質過,甚至在歲月的洗禮下, 越發比以前更加深刻。

林可欣羞赧地指了指床頭的一束玫瑰花,“快五十的人了,還學着小年輕搞浪漫,前幾天去出差,特地送了這個來。”

于正鵬說他得抽身離開幾天,就讓玫瑰代表他陪一陪自己。林可欣那會兒還笑話他,哪有四十多的老男人還自比玫瑰的,也不嫌棄害臊。可歸根結底,自己心裏還是歡喜地不行,哪怕自己也将就五十,也還是喜歡于正鵬這樣對待女生的小浪漫。

一個家庭裏,最幸福莫過于夫妻恩愛如往昔,兒女成雙盡孝于膝下。她和于正鵬雖然只有一個女兒,可女兒才能出衆,不知要比別人優秀多少,這樣的她還能有什麽不滿足的。若要說唯一遺憾的,不過是自己受病軀拖累,不能好好照顧自己的丈夫和女兒,還要連累着家人來照顧自己。她現在唯一期盼的就是希望自己能夠活得久一點,能夠看到女兒出嫁,到時抱個兒孫,能給自己老伴兒作伴。

江白望了一眼那玫瑰,在初冬的季節裏,花還出奇地開得嬌豔。他問林可欣,“您當初是怎麽喜歡上于總的?”

林可欣想了一下,“就是覺得這個人挺善良的。”

“善良?”一直不做聲的秦昂突然反問。

“是啊,”于曉接過話,“我媽說了,當初第一次見面就是看見我爸蹲在草叢裏喂一只流浪貓,一下子就被吸引了。”

林可欣啧了一聲,擡起手作勢要打于曉,“你這丫頭,別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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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曉一躲身子,朝自己母親做了個鬼臉,“本來就是。”

這邊氣氛其樂融融,還有甜蜜的餘香在。而江白和秦昂對視了一眼,彼此間都想到了一個問題——

如果林可欣得知自己眼裏一直是善良的丈夫是個毒販會作何反應?

江白收下錄音筆,突然說了一句,“可人心是會變的啊于太太。”

世上最不靠譜的就是人心,即便當下有一顆濟弱扶傾的心腸,誰能說二三十年後經過利益、金錢和權利的熏染下還能保持着這麽一顆善心?

秦昂視線一下落在了背對着他的江白身上。不知為何,那句話看似是在對林可欣說的,可秦昂卻覺得是在對江白自己說的話,有些惋嘆。

秦昂總覺得他要比在監獄那會兒還要瘦一些,背後的蝴蝶骨隐隐而出,仿佛就成了一雙利刃,要刺穿了江白的骨血。那佝偻的背是像被什麽壓着一樣,一直都挺不直。

那麽一刻,秦昂心裏被不知名的尖刺輕輕刺痛。

林可欣和于曉聽到江白的話都微微一愣,還沒琢磨出個所以然出來,江白已經起身要告辭。

林可欣連忙讓于曉送他們出去。

送着江白和秦昂出到走廊上,于曉輕輕地将門給帶上,轉過身深深呼吸了一口氣,一張小臉上寫滿了嚴肅的神情。

秦昂問,“怎麽了?”

于曉看着秦昂,突然開口,“我知道你是警察。”

秦昂和江白的表情都不約而同地一愣。

于曉說,“我昨天在醫院裏見過你們,剛好聽到有人喊你秦警官。”

她雙手握在身前,緊張地搓着自己的手指,猶豫着問,“我爸......我爸是不是犯了什麽事?你們......”

“沒有。”秦昂出聲打斷了她,緩和了下毫無表情的臉,露出了一個算是比較親和的表情來,“你爸的事情還沒有個結論,我們也只是對相應的情況做個了解,你別多想,也別讓你媽知道,懂的吧。”

話說得親切,畢竟也安撫了小姑娘慌張擔憂的心情。

于曉怔住幾秒,然後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秦昂見她懂了也不再多說,畢竟其他的保證他也說不出口,于是轉身帶着一直等在一邊不言語的江白離去。

江白進電梯時腳步一頓,沒忍住地回頭看了一眼走廊上的于曉,莫名地就想起了昨晚在醫院見到的樣子,那時她還紮着馬尾辮,明眸皓齒,還是家人眼中幸福的小公主。可誰能知道,一夜過後他們這個家庭會遭受怎麽樣的變故。

出了醫院就感覺環繞自己周圍的壓抑感一下消失不見了,江白懶散地躺靠在副駕駛座上目視着前方,眼神也沒個焦距,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秦昂一邊轉着方向盤,一邊問,“在想什麽?”

江白,“想于正鵬販毒的罪名基本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為什麽你不告訴于曉真相?”

“于正鵬是有罪,但他的家人是無辜的,而且現在林可欣這情況,知道了并不是什麽好事,再說了他女兒馬上要高三了,先瞞着吧,瞞不住了再說。”

江白思索着他的話,降下車窗伸出手接住了北風,說出的話比接到的北風還要冷,“那你又能瞞多久?遲早要知道的,有句老話,早死早超生,不無道理。”

秦昂看了他一眼,“沒有人想把事情直接捅到她們母女面前。”

畢竟她們善良,想法單純,活在了別人給她們悉心雕琢的美好世界中。假若世界轟塌,她們該怎麽辦?

“我知道,你也不想告訴她們這件事,不然也不會在林可欣面前替我掩去警察的身份。”

江白輕哼一聲,沒說話。

車窗外的景物飛快地一掠而過,冬日裏的陽光并不燦爛,更多時候都是在烏雲下藏着不見人,整座城市都處在了灰暗的天穹下。

午後,上班族還沒下班,街上的車已經沒有多少,回市局的路上暢通無阻,很快就到了市局門口。

前腳剛一進門,後腳就有外賣到。周小數幫着拎過外賣遞給秦昂,“秦隊,你不是不吃外賣這東西?”

他們忙活了一個早上,現在已經是将近下午兩點,都還沒來得及吃上飯。這要換平時秦昂肯定辦公室裏随便找個泡面吃了應付了事。

可江白不行啊,這人嘴挑得很,秦昂估計他不會碰泡面這玩意兒。

他接過外賣直接帶着人往自己辦公室走,順便回周小數一句,“給你小江記者點的,趕緊吃你的泡面去,待會兒還有事呢。”

周小數一時目瞪口呆,???怎麽就給小江記者點,不給他也點一份?明明一起出去的,怎麽做人這麽偏心地明目張膽?

秦昂覺着江白這人不好養活,也不知道應該點些啥,只好挑着點一些家常菜,酸菜魚一份,還有一樣青菜,再配上兩碗米飯就完事了。他幫江白拆了一份筷子,“随意吃吧大爺,這估計是我最好的夥食了。”

江白也絕不客氣,跟着跑了一個早上,他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現在随便是啥他都能吃得下,更何況面前這夥食還不錯。

他塞了一嘴,含糊着問,“你說于正鵬手裏的新貨是哪裏來的?是劉澤手裏那批已經賣出去的嗎”

“不太可能,劉澤說過,新貨都是直銷海外,因為怕在懷城上出現會被七爺直接懷疑到頭上來。”秦昂說。

“他或許是通過七爺手底下的人得到了這批貨,”江白說,“這麽說來于正鵬和七爺的人有點關系。”

于正鵬是懷城數一數二的企業家,家底殷實,人脈也廣,通過他将新貨出手,一定有很多的門路,的确是一個很好的合作夥伴。

“可是不應該啊,”江白自我否定,“于正鵬混到現在這地位,要名聲有名聲,要錢財有錢財,他非得去觸碰這麽一條紅線,圖的什麽?就為了一點點的利潤嗎?”

秦昂扒着飯,“這可說不準,有的人站在高位,想要的就只會更多,什麽叫适可而止,他們可不懂。不說這個了,你要不要回家一趟休息一下,我看你昨晚也沒休息好。”

江白聞言擡眼輕飄飄地飛過去一個眼神,“我昨晚沒休息好怪誰啊?”

什麽叫擡起石頭砸自己腳,秦副隊長是也。明明是好心想讓人回去休息來着,怎麽還莫名其妙地被怪罪了一番。

這時秦昂辦公室的門被敲響,周小數冒了個頭進來,“秦隊,隔壁鑒定科的小張拿着打死鄒志的那顆子彈的鑒定結果過來了。”

秦昂手中筷子一頓,立馬起身,“我去看看。”

江白剛想着跟着站起來,就被秦昂一指,“你好好吃飯,別給我浪費了,真金白銀買來的!”

江白,“......”

小張是今年剛畢業就來局裏實習的女生,很少見過秦昂,但在學校的時候就聽過不少關于秦昂的事跡,崇拜得不行,這會兒見到真人更是情愫動蕩。

她瞬間挺直了腰背,理了理自己的頭發,“秦......秦隊,這是......”

話都還沒說完,秦昂就直接地從她手裏拿過報告,“謝了哈,改天請你們吃飯。”

小張,“......”

她看着秦昂利落地直接打開報告一目十行地看了起來,眼睛都沒往自己身上瞟一下,心情一下失落了起來,虧她過來之前還特地地打扮了一下。

還沒等她消化完失落的情緒,就看見秦昂的表情一下變化,一雙劍眉狠狠地皺在了一起,一時間憤怒和震驚爬上了眉梢。

“秦隊......”

秦昂攥緊了手中的報告,問小張,“你老師現在在哪?”

“啊?我老師剛才被省廳的一個電話叫走了。”

“郝局看過這份報告了沒?”

小張被秦昂身上突如其來的戾氣給吓到了,還以為是自己弄錯了報告還是做錯了什麽事情,一臉快被吓哭了,“我......老師就是讓我拿給郝局的,郝局還沒看到.....”

要不是自己存了私心想見秦昂一面,這會兒報告應該會在郝秋林手中,而不是在秦昂手裏。

秦昂嗤笑了一聲,臉色難看至極,二話不說地轉身就往局長辦公室而去,留下了一群一頭霧水的人。

“怎......怎麽回事啊?!”小張受到驚吓地問身邊的周小數。

周小數搖了搖頭,他已經很久沒見過秦昂這樣生氣過了,但以往的經驗還是讓他下意識地去找胡越。

秦昂要是發火,大概也只有胡越能夠勉強勸一勸了。

不對!

周小數腳步一頓,望向了秦昂辦公室,現在還有一個了!

作者有話說:

周小數“從未見過如此雙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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