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命案(蟲)

明舒忍不住揉揉眼,還想再看清楚些,然而行禮的一衆學子已經在三皇子趙景然的免禮聲中直起身子,明舒視線被擋,再看不清前面的人,只能作罷。這世間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都有,何況是幾分相似的,也不足為奇。她想了想,也就丢開手了。

趙景然與陸文瀚打頭,山長與幾位大儒相陪,領着一行人浩浩蕩蕩進了書院,明舒跟着何師娘緊随衆書生後面。過了山門,一行人并不休息,先往書院孔聖廟祭拜。香燭果禮備齊,趙陸二人執香三拜過後,方是今年赴試的舉子魚貫而入,三人一排行禮,陸徜便是其中之一,再往後才是書院的其他學子。

待得衆書生都行完祭拜大禮後,所有人齊聚廟外空庭,聆聽三皇子與尚書令的教誨訓言。

春闱在即,他們說的無非是些激勵學子們的話,三皇子說得慷慨激昂,衆學子也聽得熱血澎湃,換成尚書令陸文瀚,這熱血澎湃又變成和風細雨的體貼。

明舒全程都站在外圍旁觀,她對陸文瀚長相的好奇心遠勝其他,只是可惜,他站的那位置逆光,她站得又有些遠,仍是不能瞧清楚。

一席演說過後,衆人并未就此散去,徐嚴帶着趙陸二人往崇明堂去了。

崇明堂乃是松靈書院最大的講堂,向來用于舉辦大型的講學,大堂上懸着“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之書,大堂無門,正對可容百人的中庭。眼下皇子攜聖書令已坐進大堂,與山長等人看茶敘話,所有的學子,都在空庭上站着。

明舒等人跟着何師娘從旁進了後堂,各自忙開,生爐燒水沏茶的,準備筆墨紙硯的,整理學子文卷的……每個人手頭都沒閑着,有條不紊準備着。

趙景然與陸文瀚在這裏可不是只為了與山長等人閑坐品茶敘話,寒暄過後,就是考校舉子們的水平。後堂準備的那些文卷,就是這幾日各位舉子所寫的一篇策論與一首七言絕律,先經由院中各位大儒品評後擇優選出其中佳品十卷,待今日呈予皇子與尚書令過目。此外,其餘學生各提交七言絕律一首,同樣也是擇優而取。

松靈書院二十一位将要赴試的舉子,只挑出了八份。

現下明舒手中錦托內所呈之卷,便是挑中的策論與七言絕律,不過每份都卷起以紅繩縛之,看不出都是誰的文章。明舒捧着錦托站在後堂入大堂的隔門處,正待傳喚。何師娘見她一雙眼滴溜溜地在卷子上打轉,便笑着過來,附耳悄悄道“明舒丫頭,想知道你阿兄的文章有沒在這裏面?”

明舒點頭如搗蒜,何師娘便指着最上面兩份卷子的其中一份,道“喏。最上頭呢。”

“謝謝師娘!”明舒安心了。

雖然對阿兄有信心,但得到确定,她還是很開心。

“叫你了,快去吧!”何師娘又是一笑,輕輕推了推她的背。

前面已經傳話過來,要獻卷了,明舒深吸口氣,躬身捧着托盤邁入正堂。她并不能接近皇子與尚書令,只能捧着錦托靜立正堂一側,由內侍過來取卷檢查後打開再送呈趙陸二人。不過站在正堂,哪怕只是側面一角,她也能瞧見站在中庭的陸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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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子三位一排,陸徜站在第一排,雖然都穿一色的衣裳,但陸徜就是生生比旁人醒目了好幾分。

她悄悄勾唇。陸徜瞧見了,遞個眼神過來。兄妹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交彙,雖無言卻又默契十足。明舒與他對視了兩眼,目光又一轉,瞧見他旁邊那人。

好吧,醒目的不止陸徜一個人,雞群立鶴,這鶴有兩只。

宋清沼也站在第一排,正中位置,人如蘭芝玉樹,也格外耀眼。似乎察覺到目光,他眼睛微轉,也瞧見了明舒。明舒挑眉瞪眼,沖他做了個怪相。宋清沼不知怎地,有些想笑,他飛快收回目光,只将那突如其來的笑意忍下。

堂上無人察覺這小小的眉眼官司,內侍已解開第一卷 ,唱名“汴京舉子,宋清沼。”

宋清沼收斂神色出列,朝前默揖。

此卷先呈于趙景然,趙陸二人推讓一番後仍由趙景然先看,內侍又取第二卷 ,唱名“江寧舉子,陸徜。”

陸徜亦随之出列。

這一卷,便呈給了陸文瀚。

趙景然那廂已經看了泰半,邊看邊贊“清沼不愧是汴京第一大才子,文章果然寫得妙哉。”

宋清沼忙拱手謙道“殿下過獎,清沼不才,是書院諸位先生教導之功。”

“你還是這麽謙虛!過來與吾說話,不必拘束。”趙景然笑道。

明舒聽他說話語氣,想來他與宋清沼已是舊識。畢竟是國公府的嫡次孫,與皇室結交,不足為奇。

宋清沼頂着一衆學子豔羨的目光站到三皇子身邊,趙景然繼續看他的文章和詩作,邊看邊誇,看到精彩之處,忍不住傾身将文卷攤與陸文瀚,想要與其分享佳作,不想陸文瀚剛巧聚精會神讀完陸徜全卷,忽然拍案叫絕“好文。”

趙景然卻是一怔“吾甚少見陸公如此贊人,此文……”

“殿下請過目。”陸文瀚遂将文章遞予趙景然。

底下一衆學子便見趙陸二人交頭閱文,指點卷文低語讨論,也不知所言何物,只有陸徜泰然自若站着,面上波瀾未驚,好像被品頭論足的文章并非出至他之手。

宋清沼微微垂頭,不語。

稍頃,趙陸二人閱完陸徜之文,陸文瀚方擡起頭來“哪位是陸徜,上前來。”

陸徜又上前幾步,走到正堂中,恰就站在陸文瀚前,拱手道“學生陸徜,見過尚書令陸大人。”

不亢不卑的舉止讓陸文瀚點了點頭,正要開口,他卻看見陸徜漸漸擡起的頭,不由怔住。

“陸公?”見他失神,趙景然輕聲提醒了一句。

陸文瀚回神,只盯着陸徜的臉問“江寧解元陸徜,你今年多大了?”

與文章無關的問題,陸徜照常回答“學生剛過及冠。”

及冠,便是二十歲了。

陸文瀚又問“你家中還有何人?”

這問的就更奇怪了,陸徜眉頭微蹙“家中尚有母親與一個妹妹。”

“你妹妹年幾何?”

明舒聽問到自己,也滿心詫異,擡頭正好對上陸徜望來的目光,那陸文瀚也跟着陸徜望來,一眼就看到她。

“舍妹年十八。”陸徜回道。

“那你的父親?”

“家父在學生幼時已經病故。”

“不知令尊名諱是……”

“家父陸遠川。”

陸徜聲音剛落,旁邊的內侍忽斥道“大膽!”

“不礙事。”陸文瀚忙伸手令內侍退下。

趙景然解釋了一聲“遠川乃是陸公的字。”

這下陸徜的眉頭是徹底蹙起,趙景然也覺古怪,便問陸文瀚“陸公,可是這學生有什麽問題?”

“并無不妥。臣只是見他文章用詞老辣,言簡意赅又一針見血,沒想到他這麽年輕,心內好奇,多問了幾句,竟還真有些緣分。”陸文瀚神情仍舊輕松平靜,說話間又朗笑幾聲,目光卻從陸徜身上移到靜候一旁的明舒身上。

明舒雖是書童打扮,但此裝扮男女通穿,只為了行事便宜且與書院衆吏統一着裝,并不為了扮成男子,是以一眼就能看出是個姑娘。

她被陸文瀚看得莫名其妙,這場考校怎麽考着考着,考到自家身上來?

陸文瀚很快收回目光,再度與趙景然說起文章來。

陸徜和宋清沼的文章都寫得很好,而同樣優秀的兩張卷落入閱卷人手中,難免被拿來對比,分個高下。以策論來看,同一命題下宋清沼之文雖言詞慷慨行文流暢,引經據典不在話,卻難以避免因他年紀與身份而起的缺點,多少還帶着少年不解世情之說,陸徜就不同了。同樣的年齡,他的見識遠比宋清沼要廣闊,而行文之時雖用詞樸素,卻字字落地,針針見血,絕非乏乏而談之作。

陸文瀚的拍案叫絕,也正因此而起——這個年紀的學生,能有此見地,實屬難得。

策論方面,無疑陸徜更勝一籌,但在詩賦之上,二人的詩均為上乘之作,對仗、押韻等無一不好,只是若論大氣磅礴用字之妙,宋清沼的七言絕律要比陸徜更好。

二人均是一勝一負,表面上看是打了個平手,可大安朝選拔官員提昌務實,更看中人才的實幹能力,所以科舉側重也在考察學子是否真有輔政之能,要更偏向策論。

是以整體而論,陸徜又比宋清沼強出半分。

趙景然與陸瀚文二人閱完卷子,各自點評後,将二人文章傳閱衆人,宋清沼先拿到了陸徜的卷子,逐字逐行細細看過之後,心裏原本那點不服徹底消失,然少年鬥志亦随之激起。

“陸兄此文,清沼甘拜下風。”宋清沼向他拱手作揖。

陸徜還了一禮,只淡道“過獎了。”

明舒遠遠看着,就覺得,一個不愧是她兄長,另一個不愧是讓她心跳加速的男人。

陸徜與宋清沼的文章過後,內侍又接連呈上其餘學子的文章,然而有陸宋二人珠玉在前,後面雖也不乏好文,卻還是火候稍欠。

待得趙景然與陸瀚文點評完所有文章,趙景然方命內侍賞賜,不出意外,陸徜與宋清沼拿的是頭一份賞。

“國之棟梁。”趙景然又道,“吾十分期待二位在春闱乃至殿試之上的表現。”

他一邊說着,一邊站起,心情很是愉悅,朗聲道“說了許久,諸位想必都覺倦怠,走,看看春色去。”

山長立時上前,引三皇子出崇明堂,趙景然點了宋清沼的名“清沼,随我一起走。”

那邊陸文瀚随後,看着陸徜溫聲道“你跟我走走吧。”

一行人又魚貫出了崇明堂。山長在前面帶路,按着起先安排好的路線,引領三皇子等人參觀書院。

百年書院,出過許多名人,亦留下無數墨寶珍跡與典故,每走到一處,山長就介紹一處,趙景然今日談興很高,衆人走得很慢,及至環濤館時,因這處館閣曾是三十年前一位當世大儒在汴京時做學問的地方,裏面留有不少大儒墨寶,是到松靈書院的必觀之地,故一行人又停在了環濤館外。

“奇怪?門窗怎麽都關着?”何師娘嘀咕了一句。

三皇子的參觀路線都是一早安排好的,行進路線上所有的閣館門窗早就敞開,清早檢查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這會卻都關上?

“明舒,你去瞧瞧,把門窗都打開。”何師娘看了眼正在聽山長介紹四周景觀的三皇子,趁着這點時間趕緊讓明舒前去打開門窗。

明舒忙飛奔而去,到了環濤館外時,也不知怎地她伸手先叩門兩聲。

裏面沒有回應聲傳出。

明舒暗笑自己傻,這幾個地方早就清場,哪有人在裏面?

邊想着,她邊伸手推開門。

一開門,她瞳孔驟縮。

正對大門的桌案上趴着一個人。

她的心忽然懸起,緩緩邁進館內。

屋外,三皇子與陸文瀚已經在談笑間走到了環濤館前,山長正做了個“請”的手勢邀二人入內參觀,可半敞的大門卻猛地被人打開,明舒站在了大門正中間。

她神情冷凝,聲音是極力控制的平靜。

“三殿下,陸大人,徐山長……楊子書,死在裏面。”

說話間,她向側退開,露出趴在桌案上的人。

衆人俱驚。

松靈書院出了樁命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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