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回頭

陸家的大門敞着,春光正好,和煦暖陽斜照入宅,半個廳堂都沐浴在陽光裏,天已經漸熱。

今日明舒與陸徜出門,午間不回來用飯,曾氏不必準備飯食,難得偷個閑,給自己煮了碗八寶茶,坐陰涼角落裏逗趴在腳邊的招寶解悶。

兒女在身邊雖然熱鬧,不過偶爾的清靜也很愉快,所謂偷得浮生半日閑,便是眼下這光景。

逗了一會,曾氏靠在椅背上閉眼呷茶,門外忽然風風火火闖進來一個人。

“阿娘!”明舒清脆的聲音響起,“我阿兄什麽時候定了親?大嫂是誰?你怎麽從來沒同我提過!”

“噗!”曾氏半口茶險些噴出,“定親?他幾時定的親,我怎麽不知道?”

陸徜跟在明舒身後跨過門檻進屋,滿臉俱是無奈,明舒已經在他耳邊問了一路。

他中會元這消息,都比不上他定親的消息來得讓她震驚。

明舒就将在杏榜前發生的事一說,曾氏的注意力自然而然也被“定親”一事吸引,狐疑地看着陸徜,陸徜并沒出聲解釋,只是撇開頭去。

“阿兄可說了,非她不娶!”明舒急得不行,“快告訴我,是什麽樣的姑娘?”

“哪有什麽親事,他就沒定過親,在外頭信口胡謅。”曾氏罵了陸徜一句。

明舒詫異地望向陸徜“阿兄,你撒謊啊?這可是你的親事,傳出去後,沒人嫁你的!”

“也不完全是撒謊。”曾氏卻按按明舒的手,坐回椅子上,端起茶呷了口,“确實有那麽一位大家閨秀。”

“阿兄的意中人?”明舒坐在曾氏旁邊的小杌子,聽故事般專注。

心髒不知為何,跳得有些許快。

可能,阿兄的故事動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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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姑娘和他打小相識,人生得漂亮,性子也好,是位大戶人家的千金,從小就喜歡他。偏他心高氣傲,因為不滿那姑娘父親所為,連帶着疏遠了那位姑娘。赴京之前,姑娘親自找他問明心意,他把人家給拒絕了。現在他倒是想通了,可人家姑娘未必等他,興許早就許了人家,什麽‘非她不娶’,只是你阿兄的一廂情願而已。”

曾氏慢條斯理說着,陸徜一聲未吭,目光卻漸漸遙遠。

只有明舒睜着清澈的眼眸,真情實感地聽着——胸口有些發緊,像被什麽扯動般。

這個故事,似乎讓她感同身受。

“明舒,若你是這個姑娘,你會等他嗎?”曾氏輕撫明舒的頭,問出陸徜心裏的問題。

明舒搖搖頭“不等。”

為什麽要等一個已經遠去的人?且那人就連一個等待的理由都沒給她。

陸徜閉閉眼“別說了。”

明舒忽然又心疼他“如果阿兄回去得夠快,也許她還沒定親嫁人呢。世事難料,也許老天爺給你留了一線機會。”

“如果是你,若再見之時尚無良人,又可願回頭?”這話是陸徜問的。

明舒依偎曾氏身邊,下意識要搖頭,卻見陸徜靜靜看着她,宛如她真的就是他口中那個姑娘,她心口仍是一緊,仿佛被他無形目光化作的大手握住,出口的話便改了。

“若是阿兄這樣的男子,也許……會想回頭吧……”明舒也不知自己是安慰他,還是心內就這般認定的,脫口而出後很快又道,“我又不是那姑娘,你們老問我做什麽?說來那姑娘我認識嗎?”

“你認識。”曾氏道。

“阿娘?”陸徜不知曾氏要說什麽,蹙眉道。

“那姑娘……”曾氏頓了頓。

明舒心陡然懸起,不知何故。

“她姓簡。”

明舒忽重重垂下頭,以手按在額側,雙眉緊擰。腦中突如其來的疼意與淩亂的光影,讓她忍不住痛呼出聲。

“明舒?!”陸徜沖到她身邊扶住她。

曾氏嘆口氣。

還是不行,這記憶……怕沒那麽容易恢複,仍要從長計議。

明舒緩了緩,頭疼漸散,扶着陸徜的手坐好“阿兄,我沒事……”

她想繼續剛才的話題,但話沒說完,門外就傳來敲鑼打鼓聲。

官府的小吏,來陸家報喜了。

金花帖到。

一大群人湧到陸家外道賀,曾氏與陸徜不得不起身相迎。這一屆的會試頭名是陸徜,第二名,則是宋清沼。

殿試就在三天後,倘若陸徜能奪魁,那他不僅僅将是本屆狀元。

解元,會元,狀元,三元及第,無上殊榮。

————

虧得殿試是在三天之後,正巧是明舒與陸徜約定的三日之期的歸來日。她答應陸徜,最多只在衛家留三天,不論查不查得出來,她都要回來。

這樣算來,她趕得及瞧見阿兄高中。

翌日一早,明舒喬裝打扮妥當出了家門,陸徜跟在她身後将她送到衛府之外,遠遠看着她敲開了衛家大門。

厚重的門被人從內打開,迎面出來個褐衣小厮,狐疑地上下打量着站在門外的人。

素青道袍,黃冠縛髻,手持佛塵,背纏桃劍,門外這人,是個容貌清麗卻眉目清冷的女冠。

明舒手結陰陽印,向小厮行個道禮,按之前想好的那般報上身份,小厮神情一凜。

時下道教興盛,尋仙問道者甚多,修道者不拘男女,有半途入道之人,亦有自小便拜入名門修行之士,而其中又以後者為尊,被當作正經修士看待。明舒所扮的,便是這一類。

“在下出世歷練,在汴京盤桓數日,觀天象察覺此地有異,便依天象所指趕到此地,發現貴府恰是天象所指。”明舒裝模作樣掐指一算,“貴府主人有武曲星君庇佑,這些年應當武運亨通,步步高升,貴府之上有紅光吉氣籠罩,但近日這紅光已暗,吉氣散去,有灰霧侵襲。府上定然有不平之事,且長達數月,已經影響到貴府主人運勢。我本方外之士,以降妖除魔衛道為己任,不求分毫。小哥若是方便,可否讓我進去看看?”明舒道。

“仙子,這事小人做不了主。”她倒是說中了幾分要害,小厮将信将疑,但他并非做主之人,自然無法答應。

“或者小哥可否向貴府主人通傳一聲,讓在下見貴府主人一面,在下自能勸服他。”明舒又道。

“家主今日不在家中……”小厮猶豫片刻,又道,“要不您稍待片刻,小人去進去問問二爺。”

明舒知道他說的二爺,就是衛獻的弟弟衛朝,當下颌首。

小厮再度阖上門,明舒站在門口等了半盞茶時間,門再度打開。影壁後出來個瘦高的中年男人與一個豐腴的女人。不消說,那女人就是此前找上明舒的衛二夫人劉氏,那瘦高男人正是她丈夫衛朝。

這對夫妻倒也有意思,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天生互補般,一邊吵嚷着一邊急步往外走來。

“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哥的脾氣,他不喜歡陌生人進家門,況且上個月不是剛請上清宮的道長回家看過,你又鬧什麽?要是讓大哥知道了,有咱們好果子吃!”衛朝壓低了聲音罵道。

“上清宮那道士就是來騙錢的!錢是拿了,事兒可沒辦成。他走之後,家裏太平了嗎?你看看我這腦袋!看看!”她說着一撩鬓發,露出額角的淤青,“前兒夜裏我才被吓得摔到石階上,得虧運氣好沒磕破頭。”

“你那不是貓吓的嘛!”

“咱家什麽時候養過貓了,貓好端端竄出來吓我做甚?你們滿園子倒是找到那只貓了?指不定就是邪祟變的!這都第幾次了,我都被吓得吃不下飯睡不着覺,這好不容易有高人自請上門,你還不人查查?”

明舒在外頭聽得一清二楚,衛二夫人的嗓門還是那麽大。

“可是大哥他……”

“大哥大哥大哥,他是你老子麽?這麽聽話?這麽多年在他面前氣都不敢吭一聲,孫子一樣慫。我要早知道你這德性我就不嫁進你衛家門了!衛朝我可告訴你,這事要再不解決,我就帶着孩子回娘家去住!”劉氏嫁來之時,衛家尚未發跡,她的出身并不高,也只是普通的市井小民,說話可不好聽。

“你小點兒聲!”衛朝忙做了噤聲表情,左右看了看,被逼妥協,“行行行,先見見那人再說,搞不好也是個招搖撞騙的。”

劉氏白他一眼,走到門前,沖明舒使個眼神。

明舒會意,朝衛朝和劉氏結印行禮。

據劉氏所言,衛家由衛獻說了算,而衛獻規矩大,別說下人,對親弟弟都是動辄責罰,所以這衛朝很怕他。衛獻不喜外人入宅,所以府中除了衛獻外,很少将外人領進宅中,劉氏雖然嘴上抱怨,心裏頭其實也敬畏這個大伯,不敢明目章膽把明舒往家裏領,明舒只能出此下策,與劉氏暗中串通。

衛朝一見明舒的模樣就是一愣。他萬沒料到是這般年輕貌美的小娘子,那心思便有幾分活動。兼之明舒一眼看穿他的想法道“無量天尊。這位施主,在下知道你心中定有所疑,不信在下之言。無妨,只請施主聽在下幾句再做定奪。”

她聲清冽,語速不疾不徐,頗帶幾分讓人信服的仙氣,衛朝便道“你說說看。”

“府上應該是請高人擺過驅邪擋煞的風水陣吧,活水東引,如青龍護宅;背山為玄武,玄武坐宅鎮平安;南有蓮池為朱雀,西接側園曲徑通幽為白虎,四神俱全,乃是上上風水。我可有說錯?”

“……”衛朝聽得呆了呆,很快道,“仙子高人。”

這的确是當初建宅之時特地找人看過後才建的,竟被她一語道破,委實叫人驚詫。

明舒謙虛擺擺手“若是施主覺得在下所言不虛,可否讓在下進宅一觀,讓在下再與你細說一二。”

“仙子,請。”衛朝忙躬身請明舒入內。

明舒跟着他進宅,朝劉氏笑了笑。

她可沒學過風水,這些是劉氏為了能讓她衛家,提前透漏給她的,她再加幾句信口胡謅的話,能把人給哄過去就成。

————

衛宅東面的蓮池畔,衛夫人杜文卉正與人坐在亭內閑話。

“若怡,你這氣還沒消嗎?今日杏榜放榜,我聽說清沼得了第二名,這可是件大喜事,你不家去瞧瞧?”杜文卉一邊輕輕咳着一邊勸來人。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國公府的長媳許氏,若怡是她閨名。

因着明舒之事,許氏負氣離府,又不便回娘家,索性打着探望閨中密友的名頭到衛家小住。衛獻雖不喜外人入宅,但國公府的面子還是要賣,因此也沒說什麽。

“不回。我辛辛苦苦十月懷胎生的兒子,到頭來心都向着外人,我還回去做甚?”許氏已在衛家住了三日,但國公府只派了個管事前來接她,她不止沒消氣,愈覺委屈,不肯回去。

“再過三天,可就是殿試之期,清沼若是中了狀元,你可馬上就是狀元母親了,真不回?”雖然許久未見,杜文卉還是了解許氏這好強要面子又固執的個性,因此勸道。

國公爺長壽,許氏這世子媳婦做了二十多年,還沒熬到頭,就盼着這狀元娘能風光一把,到了殿試那天,她必是要回的。

“到時再說吧。”果然,許氏不自在道,目光随意一轉,忽然望向小園子入口處的月門,“那些人是誰?”

杜文卉順之望去,只見園外進來幾個人,遠遠望去,只依稀辨認出二房夫妻兩帶着什麽人進了園子。

“靈雪,去問問二爺,是誰來了?”杜文卉便打發身邊的丫鬟去問。

丫鬟去了很快就回來。

“禀夫人,二爺帶了位女道士進門看宅,說是……說是打算除祟。”

“這又是哪來的江湖術士,跑到你家來招搖撞騙!”許氏先開了口。

杜文卉眉心微擰,只看着慢慢走近的二房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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