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皇帝雖運籌帷幄,手掌乾坤,可于女人之事上卻是有些生疏。

這耳垂捏着捏着,把自個兒捏出問題來了不說,還因力道控制的不那麽好,把睡美人兒給捏醒了。

顧曦的耳垂由粉捏到紅,最後隐隐有一股刺痛感。

她迷迷糊糊就醒了,入目的是一片湛藍色的衣裳,上頭用金線壓着竹紋,腰間似有一股強有力的灼熱感。

視線往上,對上一張清俊可堪入畫的面容,只見他眉目溫和,深邃的瞳仁似有一股暗流在隐忍,仿佛要把她吸入進去。

四目相對片刻!

顧曦意識到什麽後,猛地把人推開,皇帝胸膛似鐵,被她推着沒動,自個兒反而是歪倒在地。

皇帝失笑,神手去拉她,卻被顧曦拂開。

顧曦面色窘的發紅,氣的心口直疼,她四下瞅了一眼,便知是在一艘小船裏,外頭水聲嘩啦輕響,她夠着往外瞄了一眼,見遠處太液池的山頂五角亭越來越近,燈火倒映于湖面,萬籁俱靜。

她扭頭看向皇帝,忍不住氣鼓鼓道,

“陛下…您要臣女赴約,怎麽的不喊醒臣女,這樣摟摟抱抱成何體統!”她眼眶漸漸酸紅,抱着膝蓋靠邊上坐着,又委屈又惱人。

皇帝面龐閃過一絲躁熱,咬着牙沒吭聲,目光卻是沉沉盯着她。

是不是自己太縱容她了,她根本就忘了九五之尊的身份!

顧曦說完也漸漸意識到了氣氛不對勁,偷偷瞄了一眼皇帝,見他臉色很難看,又知道自己失了言。

可她也是有脾氣的。

皇帝不能這樣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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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跟皇帝攤牌說明,案上傳來元寶興奮的聲音,“陛下,曦曦姑娘,這邊呢!”

不一會船只靠岸,皇帝和顧曦一前一後下了船。

顧曦才發現岸邊被皇帳給圍了起來,中間已經生了火堆,兩個小太監在一旁的長凳上拼命的宰魚。

已經有些宰好的魚被清洗幹淨,陳列在一條長案之上,除此之外,還有許多小疊子裏陳列着各色配料。

顧曦扭頭瞧了皇帝一眼,見他獨自坐在了火邊上,燈火搖曳,給他冷峻的面容添了幾分柔和。

顧曦深深吸了一口氣走過去問道,

“陛下,您喜歡什麽口味?”

皇帝擡眸看了她一眼,見她眉眼彎彎,不複先前的疏離,心裏好受了些,“撿你拿手的來,反正魚多,你慢慢烤!”

顧曦瞅了一眼那一排排魚,默默吸了一口氣,

“陛下,您該不會私底下又添了吧?今日下午我可是都數好了的!”顧曦朝他眨了眨眼,露出幾分狡黠。

皇帝見她如此俏皮,不由哈哈大笑,剛剛那一絲不快也跟着消散。

“那你倒是說一說,朕下午釣了多少條魚?”

“二十六條!”顧曦斬釘截鐵。

皇帝面色微微一僵,不着痕跡的朝暗處的樹梢上瞄了一眼。

他釣了那麽久,那個懶侍衛就給挂了二十六條?

這麽多年的功夫白練了!

皇帝瞄了一眼那長案之上,再掃了一眼兩個小內侍身邊的桶子,這一瞧顯然不止二十六條。

顧曦似乎很擅長數數,跑去小桶邊上數了下,回到皇帝身邊,“陛下,這裏總共有五十三條魚!”顧曦一副看你怎麽辯解的樣子。

“嗯!”皇帝面色平靜,依舊不動如山,

“是這樣的,曦曦,你給朕烤二十六條魚,朕投之以桃,報之以李,剩下的換朕烤着給你吃!”

這有區別嗎?!

顧曦眼眼珠子差點瞪出來!

今晚是別想回去休息了!

得了,跟皇帝費什麽話,顧曦二話不說坐下來開始烤魚。

她還真就烤完二十六條魚便不管了,看他堂堂皇帝會不會真的伺候她!

顧曦決心跟皇帝扛到底!

皇帝暗暗觀察,發現顧曦果然手腳十分麻溜,各色醬料拌的爐火純青,瞧着就叫人吞口水。

不多時,五條魚同時被挂上,顧曦再拿了一些胡椒粉灑了灑,便上火架子。

皇帝也沒閑着,時不時給她看火,

“曦曦,你小時候時常烤魚?”

“是啊!”

顧曦笑靥如花,第一波魚散發出香味時,第二波又上了烤火架。

皇帝這才意識到,顧曦手腳是真的很麻溜,二十六條魚根本不夠她烤的。

皇帝發現顧曦并不像是京城裏那些養在深閨後院的姑娘,整個人透着一股鮮活勁,仿佛是一只林間的鳥兒,在屬于她的藍天自由自在的翺翔。

他算是漸漸能理解,為何顧曦不像京城姑娘那般心心念念想做他的妃子,她怕是不喜歡這深宮。

想到這一點,心裏仿佛被紮了一根針似的,時不時能感覺到錐心的痛。

“曦曦,你會繡花,還能烤魚,這世間有什麽是你不會的?”皇帝随口問道。

顧曦将烤好的一只魚遞到皇帝跟前,飄香四溢,

“我不會的可多了,陛下不覺得我是鄉巴佬嗎?”

皇帝接過她的魚,聞言眉頭頓時一皺,看向她,

“朕怎麽會覺得你是鄉巴佬?是誰這麽說你?朕去砍了她的腦袋!”

顧曦聞言微微一愣,眨着濕漉漉的大眼睛滿是錯愕,,皇帝看在眼裏,頓時心疼的跟什麽似的,

顧曦垂着眸緩緩道,“陛下,旁人都說我養在商戶,粗鄙不堪,上不了臺面…”

皇帝搖着頭,“曦曦,世間有些人眼界狹隘,坐井觀天,你無需在意,你母親乃蘭陵肖氏之女,父親乃當朝四品将軍,是保家衛國的大功臣,你出身本就尊貴,即便是錯換去了蘇家,可如見觀你,便知蘇家也是很不錯的人家,他們将你養得極好。”

“你生的嬌俏動人,處處知禮節,不争不搶,手藝竟是這麽好,活得天真爛漫,你哪裏不好了,誰敢說你,朕一定砍了她的舌頭。”皇帝越說越動容。

顧曦聞言心頭流淌過一絲不可思議的暖流,怔怔望着他,旁人雖然喜歡她,卻都覺得她出身有诟病,只夠做妾。

竟是不知道在這天底下最尊貴的男人眼中,她竟是這麽好。

“那陛下,真的沒有看輕臣女?”她微微有幾分嬌怯問着。

皇帝一顆心給她嬌怯的摸樣揉碎了,

“朕喜愛你都來不及,怎麽會看輕了你?”

顧曦聞言,腼腆地垂下眸,她聽到了自己怦怦的心跳聲。

一時眼中閃過一絲複雜。

皇帝對她是真的沒話說。

顧曦望向遠處那層層重檐,夜幕下那高高的翹檐伸向蒼穹,莊嚴肅穆,威嚴端方。

一片一片的宮殿,重重壓着,叫人覺得壓抑。

她可以确認,剛剛皇帝的話,及近來的相處,叫她怦然心動。

她喜歡皇帝這個人,卻不喜歡他的身份。

她不想被這深深宮牆,禁锢了一生的自由。

更沒辦法做到跟旁人分享自己心愛的男人。

她很清楚自己的性子,那種爾虞我詐的争寵會叫她瘋掉。

為難在唇齒纏繞,叫她心口壓了一塊石頭似的。

那夜,為何偏偏是她?

而他又為何偏偏是皇帝?

“可是臣女覺得陛下是哄臣女呢,不然剛剛為何對臣女摟摟抱抱的?那是對臣女的不尊重!”她說完,淚珠順着發白的臉頰滑下,垂下濕漉的眼睫。

逼着自己說傷害他的話,好叫他放手。

皇帝将她的神色變化收于眼底,臉色也跟着沉了下來。

手裏捏着那杆子魚,卻怎麽下不去口,幹脆放在一旁的小案上,他嚴肅地看向顧曦,目光掠過篝火落在那張明豔動人的面龐上,“顧曦,朕承認剛剛有所不妥,可那是因為咱們已經…已經有了夫妻之實,朕見你睡着了,不忍叫醒你,才情不自禁抱了你,你若是覺得朕不夠慎重,那朕問你,明日一早朕下旨冊封你,你受不受?”

顧曦心猛地一跳,手中的魚竿失聲而落,她驚慌不安的看了皇帝一眼,對上那深邃清幽的眼神,吓得連忙走過去,跪在了皇帝跟前,“陛下,臣女失言,還請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這下臉色徹底拉了下來,周身氣氛瞬間凝結,一字一句問道,“你不願跟朕?為什麽?”

顧曦深深閉上眼,淚水在眼眶打轉,緩緩卻清晰道,“陛下,臣女自幼長于鄉野,上過山,下過海,見過最藍的天,捉過最深的鼈,曾在草原上馳騁,也曾在水裏遨游…臣女受不了束縛,後宮這片天…臣女…臣女實在是無福消受…”

她泣不成聲拜在皇帝跟前。

如果他沒辦法屬于她,她寧願不要。

皇帝神色冰冷盯着她的頭頂,那裏插着一朵紫色的絹花,正如那牽牛花一般,自由的伸展着腰肢。

他好一會兒沒吭聲。

元寶等人已經退遠,此處只剩下他們二人,

篝火依舊肆意的燃着,湖面清風徐來,将白日的暑氣消融的一絲不剩。

皇帝盯着她一動未動,他明白顧曦的心思,甚至也能理解,卻沒法接受。

他伸出手捏住顧曦的下巴,逼着她與自己對視。

他清幽的目光直射她心底,一字一句問道,

“顧曦,我問你,若我不是皇帝,只是一普通世家子弟,你會這樣拒絕嗎?”

顧曦心尖微微一顫,那明潤的面龐在燈火下褪去了往日的矜貴,燈火在他眼底跳躍,他微微迷了眼,眼角綴着淺淺的笑容,仿佛是陌上如玉的五陵子弟帶着幾分肆意風流。

她緩緩吐着氣,鄭重道,

“我只為妻,不會做妾!”

該說的她說了。

皇帝眸光微微一縮,似有幾分意外,他細細琢磨着顧曦這話的意思,心下已了然,他沒再說話。

手掌輕輕在她無瑕的面容上摩挲,目光落在那鮮嫩飽滿的唇角時,募地笑了笑,俯身輕輕含住了她的唇。

他的身影就這麽罩了下來,顧曦身子僵住,

她把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

他還是不肯放手麽?

顧曦身子輕微顫抖了起來。

她跪在他腳下,仿佛是承受着他的雨露恩澤,淚花閃爍,卻無論如何不敢落下來,不知何時,他的手已經摟住了她的腰間,迫着她無法退縮,她的手僵在半空無處安放。

他氣息清冽,輕柔又小心翼翼,漸漸的加深了力道,霸道的沖了進去,叫她的意念全部攪碎,所有心神被他掌控,任他馳騁縱橫。

顧曦不知何時,已經被他抱在懷裏,身子嬌軟的發酥,無力被他揉在懷裏,耳邊是他溫熱又不容置疑的熱息。

“顧曦,天下都是朕的,你怎知你不能在塞北草原馳騁,你怎知你不能去南海遨游,你怎知嫁了朕,看不到這五湖四海的天?”

顧曦靠在他懷裏默默失神,

她明白了,皇帝不會放她走。

沉默了許久,她道,

“陛下,給我一點時間好嗎?”

皇帝揉着她的發絲,輕輕一笑,“好…”

這丫頭看着柔弱,性子倔得很。

逼狠了,怕她做出什麽事來。

既然她松了口,事情就好辦。

他指着火架上的魚,

“曦曦,這一排魚烤焦了不能算數,你得重新給朕烤!”

顧曦聞言瞅了那烤魚一眼,見已經焦的不成樣子了,頓時無語得很。

這個時候了,還在計較這些!

她紅着臉從他懷裏下去,

先前的魚冷的冷,焦的焦,全部得重新來。

跟皇帝說開後,心裏包袱沒那麽重了。

給他一點時間,也是給自己時間。

好好想一想,自己到底要什麽,未來的到底要怎麽走。

皇帝親到了美人兒,心情格外的好,總覺得今夜顧曦的心房,被他撬開了似的。

唇角的笑容壓都壓不住。

顧曦的手藝确實極好

有辛辣的,還有胡椒鹹味的,甚至還有甜魚。

皇帝一口氣吃了八條,意猶未盡。

“陛下,您不能吃多了,吃多了積食,你若是喜歡,以後有機會我再給你烤。”顧曦勸着道。

皇帝含笑點頭,

這又是約了啊!

“好,你可記住了,下次可不許爽約!”

顧曦面色微紅,她沒那等意思!

兩個人吃得飽飽的,元寶又着人送來了可口的涼飲。

二人喝下,皇帝便拉着顧曦起身,

“走,朕送你回去。”

顧曦偷瞄了一眼剩下的魚,松了一口氣,總算不用熬到天明,兩個人依舊是坐上了那條烏篷船。

船劃得緩慢,篷子裏只挂着一盞燭燈,忽明忽暗。

對顧曦與他對坐,皇帝卻把她的手放在掌心沒放,顧曦是無可奈何,只能由着他去。

皇帝把玩着顧曦的手背,軟軟的,無論怎麽揉捏都極為舒服。

說開之後,又達成了一致意見,私底下就沒那麽克制了。

“曦曦,再不許給旁人繡東西了可好?”皇帝注意到她手指有不少針眼,心裏很不舒服。

“為何?”

“旁人哪配消受你的繡藝,”皇帝視線挪到她精致的眉眼,沙啞道,“弄這麽多針眼,紮在你手尖,疼在朕心裏…”

顧曦聞言霎時面飛紅霞,心裏仿佛被什麽塞得滿滿的,腼腆地說不出話來,皇帝瞧在眼裏,只覺得心裏跟吃了蜜一樣甜。

總有辦法,叫她心甘情願跟着他。

到了清瀾殿後面,顧曦試着抽出手,喃喃道,

“陛下,我要回去了…”

皇帝卻一把用力,将她帶入懷中,

“朕剛剛問你的話,你還沒回答呢!”

顧曦被他壓在他的胸口,只聽見心跳聲撲通撲通的,也不知道是他的,還是自己的。

他剛剛的話,顧曦自然是聽明白了的。

“臣女遵旨…”

“遵什麽旨?”

“今後只給陛下織繡…再不為旁人動針線…”

皇帝滿意的勾了勾唇。

作者有話要說:顧曦崇尚的是一夫一妻,而對面是皇帝,所以她目前很被動,皇帝對她到非卿不可,只要卿一人,也需要時間,親媽們要理解,感情線就是基于二人價值觀慢慢的碰撞融合,最後成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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