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壽宴過後,顧曦原本準備回去,卻被幾位姑娘拉着一起玩葉子牌。

顧曦其實并不是很有興趣,正要推脫,蕭楚楚卻是挽留她,“好妹妹,我們一道從江南來,現在除了你,旁人我也不熟,我們兩個人組隊,打她們個片甲不留。”

顧曦看了蕭楚楚一眼,今日的蕭楚楚,幾乎到哪裏,都被人簇擁着。

個中緣由,顧曦也猜了個大概,定是大家知曉蕭楚楚會被立後,所以都提前籠絡她呢。

顧曦要說心裏一點不吃醋肯定是假的。

醋的并非是她被人衆星捧月,醋的是她即将占據那個人正妻的位置,與他生同衾,死同穴。

歷朝歷代規矩,只有皇後才能與帝王同穴。

她就算入了宮,将來也是被丢棄在帝陵之外的哪個角落。

顧曦自嘲的笑了笑,心底那股排斥越來越深。

蕭楚楚不出現,或許她還能自欺欺人與他“游戲人間”,聽他甜言蜜語。

蕭楚楚出現後,那塊遮羞布便被扯開了,顧曦心底深處那股濃濃的羞恥和委屈,湧了上來,将她整個人給淹沒。

好,不猶豫了。

下次再見到他,便跟他直說,是生是死,她也管不着了。

胡思亂想的功夫,人已經被蕭楚楚扯着坐了下來。

四位姑娘打起葉子牌,旁邊許多姑娘都在圍觀。

先前顧曦因為出身的緣故,依舊被許多姑娘所排擠,剛剛蕭楚楚一句“我們同從江南來”,其他人看她的眼神就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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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這就是未來皇後的威懾力。

顧曦笑了笑,将眼底那抹酸楚掩下。

打定主意要放棄他,便不能再想。

幾盤葉子牌打下來,顧曦竟然贏得很漂亮。

蕭楚楚沾了她的光,剩下那兩位姑娘輸得就慘了。

“顧妹妹真是好手氣!”蕭楚楚笑若銀鈴。

“我以前在家裏常打,練出來的。”顧曦随意解釋道。

哪知道對面那位賀姑娘軟軟綿綿的回了一句,

“顧姑娘以前在閨房常打葉子牌嗎,唉,商賈養出的女兒就是随意些,我們可沒這個福分,我爹娘打小要求我看書習字,這葉子牌不會也正常。”

顧曦還沒什麽反應呢,蕭楚楚頓時就沉了眉,

“賀姑娘,你這話說的可不中聽。你怎麽就知道顧曦妹妹沒有讀書習字,我們江南姐妹在冬日裏常常聚在一塊玩搏戲是常有的事,我聽盧湘說過,京城也是這般,賀姑娘還是不要故意針對的好。”

那賀蓉歪着身子盯着顧曦冷笑一聲,

“顧曦,你真的會背書嗎?要不要背出來聽一聽,可別叫蕭姑娘掉面子!”

蕭楚楚擔憂地看向顧曦。

顧曦神色如常,手裏捏着其中一張紙牌,一動未動。

另外一位輸了錢的雲姑娘也跟着激将道,

“賀姐姐,你這是小瞧人了吧,人家可是被太後娘娘親口承認,肖似長公主的人,就算不為了給她撐腰的蕭姑娘,哪怕是為了太後娘娘和長公主的面子,也得背幾本書來聽聽,你們說是不是呀?”

姑娘們笑作一團。

這一個個瞧不起的語氣,聽着可真糟心。

就連旁邊的人,也是看好戲居多。

春梅見顧曦神色漠然,無動于衷,當下忍不了了,氣着道,“賀姑娘,雲姑娘,說要打牌的是你們,如今不服輸的也是你們,輸了點銀子而已,至于弄的跟個仇人一樣,難不成二位家裏連十兩銀子都輸不起?還口口聲聲瞧不起這個,看不起那個的,不惜背上苛刻的名聲來擠兌我們小姐,如今看來,兩位姑娘的名聲連十兩銀子都不值呢!”

那兩位姑娘頓時面色通紅,其中那位賀姑娘更是氣的站了起來,揚手就要打春梅,“這裏哪有一個下人說話的地兒!”

春梅吓得往後一躲。

顧曦直接起身,伸手扼住了她纖細的手腕,皮笑都不笑道,“賀姑娘,你是想背什麽呢,四書五經,諸子百家,還是你們賀家的發家史?”

當年顧曦陪着哥哥準備科考,也時常跟着他一道念書,顧曦記性好,若叫她做文章,她些許不擅長,可背書卻是她的強項。

賀蓉聞言面色頓時一白,她嘴唇微微發抖,她家往上數幾輩也是商賈之家。

顧曦将她手一甩,目光盯着另外那位雲姑娘,也笑了笑道,“雲姑娘,若不咱們不比葉子牌,幹脆各自拿點銀錢出來,咱們比背書好了,這下你不是有機會把你輸得錢贏回去了?”

雲岫也跟着嬌軀一抖,上上下下掃視了顧曦一眼,不知道她到底是虛張聲勢還是真有本事,可不管怎麽樣,她是不敢比的,萬一輸了,別人豈不笑話她連個商戶養大的還不如?

她甩了甩袖帕,支支吾吾道,

“算了,今個兒不跟你計較了,等有機會咱們再比,今個兒可是盧老太爺壽宴,你就別在這裏惹事生非了!”

顧曦聞言真是氣笑了。

“雲姑娘,臉是好東西,擺脫你要一下!”

雲岫一張臉氣成了豬肝。

“喂,顧曦……”

這時,一道更為敞亮的聲音壓過了雲岫,

“陛下駕到!”

所有人幾乎是嬌軀一抖,紛紛扭頭望去,只見花廳前面的石徑上走來一道清俊的身影,他眉目俊逸,神色冷淡,手裏執一把象牙扇,負手而來。

還真是皇帝!

誰也不曾料到那個深居簡出,不近女色的皇帝,居然出現在花廳?

當下都顧不上多想,一個個連忙跪下來請安。

就連盧國公本人也趕忙帶着人匆匆迎了過來。

碩大的花廳黑壓壓跪了一地。

顧曦擡眸,隔着千山萬水對上他隽然的眉眼,心底湧上一股不可思議的情緒。

他怎麽來了?

兩個人的視線就這麽在半空對上,皇帝勾了勾唇,顧曦木然怔怔,直到春梅扯了扯她的袖子,她才緩緩跪下。

皇帝走到廳上,早有人端來一張坐榻,他直接坐了下來。

今日朝務并不繁忙,下了朝後,三位宰相齊齊聚在他的禦書房商議立後一事,他被鬧得頭疼了,出宮躲了出來。

出來能做什麽?

還不是找顧曦。

這不跟來了盧國公府,原本不準備進去,就等着顧曦出去再私下見她一面,哪知道黑龍衛禀報,盧家有人為難顧曦,皇帝一怒,就直接進來了。

盧國公跪在最前,驚喜交加道,

“老臣何等何能,能得陛下親臨,便是粉身碎骨,也難報君恩。”

皇帝拿着扇子輕輕扇了扇,目光不經意的掠過顧曦,平和道,“朕恰好出宮有事,想起今日是愛卿壽辰,便來瞧上一瞧。”

“老臣銘感五內,吾皇萬歲!”

盧國公痛哭流涕,感動不已。

要知道,皇帝登基三年多,這還是第一次駕臨一位朝臣府邸,可見皇帝對盧家還是很不一樣的。

蕭楚楚與盧湘跪在一處,除了剛剛回頭那一眼,蕭楚楚也不敢再擡眸,心裏卻在琢磨,皇帝來這,真的是因為盧國公?

盧湘卻是暗暗癡癡盯着皇帝,眼底眷戀絲毫不加掩飾,最後還是盧夫人扯了扯她的袖子,狠狠瞪了她幾眼,盧湘才咬着牙垂眸。

“國公勞苦功勞,不必如此。”皇帝很客氣道。

盧國公卻依舊十分激動,說了許多慷慨激昂的話,恨不得把自己一片丹心剖出來給皇帝看。

皇帝看了一眼元寶。

元寶忽然變了臉,神色嚴肅掃了在場衆人一眼。

“剛剛似乎有人提及了長公主,不知是何人?”

元寶話音一落,四周是死一片的寂靜。

雲岫已經吓得抖如篩糠。

“不承認是吧?”元寶陰陰一笑,

雲岫哪敢欺君,抖着身子舉起手,“是臣女……”

元寶使了個眼色,兩個內侍上前,将雲岫拽了出來,頓時一巴掌甩來,一個巴掌甩去,将雲岫的臉打成了豬肝。

人群中不顯眼的賀蓉暗暗拍了拍胸口。

幸好她沒提長公主…咦,不對,那內侍打完雲岫,怎麽朝她來了?

賀蓉驚恐的瞪大眼睛,

很快人就被內侍給拽了出去,又是一頓巴掌,直接把人給打暈了。

在場所有人,包括盧國公都吓懵了。

皇帝親自駕臨他的壽宴,完了又在壽宴上打了人。

還真是……天威難測啊!

盧國公頓時一個激靈,醒悟了過來,

“陛下,是老臣治家不嚴,還請陛下恕罪。”

皇帝扇了扇風笑了笑,“都聽好了,朕再也不想聽到任何人提及長公主之事!”

“遵旨!”

姑娘們立馬心領神會,

皇帝肯定是不喜歡別人說顧曦像長公主,這是不待見顧曦呢。

顧曦跪在人群中默默嘆了一口氣。

如果猜得沒錯,他怕是來給她出氣的。

即便她沒擡頭,可總覺得那道視線時不時落在她身上,顧曦深深閉上眼,只覺得疲憊不堪。

蕭楚楚卻是別有意味看了顧曦一眼。

皇帝處理完這事,便跟着盧國公去了前院。

姑娘們都松了一口氣。

蕭楚楚幫着扶起顧曦,滿臉真誠笑道,

“曦曦妹妹,可否借一步說話?”

顧曦看了她一眼,心中奇怪,卻沒有拒絕。

二人避開人群,到了水泊邊一處竹林裏。

四下無人,春梅和蕭楚楚的丫頭守在竹林石徑門口。

裏頭有一小亭,亭子正中還擺着石桌和石凳。

二人相對而坐。

“蕭姑娘找我何事?”顧曦語氣冷淡。

蕭楚楚溫柔一笑,拉住她的手,

“顧曦,盧湘告訴我,陛下喜歡你。”

顧曦聞言頓時變了色,瞪大眼睛望着她,

盧湘怎麽知道了?

還有,蕭楚楚這話是什麽意思?

見顧曦不高興了,蕭楚楚立馬安撫道,

“曦曦,你別急,先聽我說完。”

顧曦警惕盯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曦曦,不知道我們有沒有緣分做姐妹,若是有……”

顧曦不恁打斷她,語氣冰冷道,

“蕭姑娘,你這話什麽意思?你馬上就要做皇後了,而我會進宮當妃子,跟你姐妹為伴,是這個意思嗎?”

蕭楚楚微微錯愕,顧曦這話聽着叫人奇怪。

莫不是她不願?

“曦曦,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陛下喜歡你,是你的福分,若是我能做皇後,我也願意與你相互扶持,一起服侍陛下……”

顧曦滿臉冷笑望着她,将她的手甩開,站了起來,“蕭姑娘,你弄錯了,我跟陛下之間沒什麽,我也不會進宮,蕭姑娘還是先當上皇後,再來姐姐妹妹的拉扯吧!”

顧曦丢下這話,頭也不回的離開。

留下蕭楚楚目瞪口呆。

顧曦沒料到,就在竹林之後的長廊下,準備私下見她一面的皇帝,将二人的對話聽了個清清楚楚。

“我跟陛下之間沒什麽,我不會進宮……”

“我不會進宮……”

“我不會進宮…”

這話跟魔音一樣在皇帝腦海裏回旋。

那嫣然的笑容,嬌憨的摸樣,俏眼翻飛,一幕一幕從他眼前劃過。

他努力這麽久,換回的便是她一句“不會入宮”。

回去的馬車內,元寶見皇帝入定一般,怔怔不語,心疼的勸道,“陛下,您別急,或許是顧姑娘見不慣那蕭楚楚以皇後自居來說道,便堵了她一句,您別放在心上……”

皇帝深深閉上眼,緩緩搖頭,

“她不是耍心眼的人,她既是這麽說了,肯定也是這麽想的……”

一定是三省宰相急着給他立後,讓顧曦深受打擊。

皇帝垂下眸,心裏五味成雜,

“朕會去見她一面,至少也得她親自對朕說。”

她到底是不喜歡他身邊有旁人,還是不喜歡深宮,抑或兩者都有。

得問個清楚。

這邊蕭楚楚被顧曦弄懵後,也太當回事,她原本想當個好人,拉扯顧曦一把,今後入了宮裏也好說話。

皇帝看上的人,逃是逃不掉的,蕭楚楚不認為自己弄走了一個顧曦,就不會來了個陳曦?與其嫉妒,還不如遂了皇帝的願。

既然顧曦不識好歹,蕭楚楚也不會再理會。

不一會她跟盧湘告辭,便回了蕭家在京城置辦的院子。

眼下三省宰相對她十分看重,宜早不宜遲,那件事得安排上了。

蕭楚楚從箱子底掏出一封信,出去找到了自己的暗衛,将信遞給他,“把此信交給報恩寺的慈玄大師。”

暗衛接過信,領命而去。

半個月後,大雍第一國寺報恩寺的上任主持慈玄大師回了京。

聽聞這位慈玄大師很擅長給人面相。

慈玄大師近來雲游四海,可遇而不可求。

這次好不容易回了京城,京城的夫人們一個個争相拜見,只求慈玄大師能給自己女兒或兒子算了一卦。

因着拜帖太多了,慈玄大師幹脆擇了一日,要在報恩寺的廣場上公開面相。

就連顧府老太太聽聞這個消息,也急急着人送去香火銀子及拜帖,想要與會,給顧芸看姻緣。

春梅打聽了這事,悄悄拉着顧曦耳語道,

“姑娘,您也別急着拒絕陛下呀,這一次不若叫大師給您面個相,萬一姑娘您有那個命呢?您想想,那一夜怎麽偏偏是您撞到了陛下呢,這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緣分呀!”

春梅朝她擠眉弄眼道,“實在不行,您算了這個卦,若是您跟陛下無緣,咱們也好死心不是?”

顧曦聞言緩緩擡起眸子,深深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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