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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刀劍相交的聲音被雨聲淹沒,雨水倒灌上了長廊,青石地板濕了一大片。

整個人客院被黑衣人給包圍了,各家的家丁守在客院的大廳四處,将一衆貴夫人小姐圍在裏頭。

廊下,漫天的雨幕裏,羽林衛與黑衣人厮殺搏鬥,一股股血水随着長劍一拔噴了出來,與雨水交融,整個客院外面彌漫着一股血腥味。

報恩寺的武僧大多中了毒,如今都癱瘓在地,無法救援。

好在各家帶來的家丁喝的是自帶的水囊,暫且保持住了一部分戰鬥力。

雨勢越急,黑衣人的攻勢越發淩厲,一個又一個侍衛倒在血泊裏。

大廳裏一些膽小的姑娘們依偎在自己母親懷裏,吓得嘤嘤啜泣。

夫人們一邊将女兒摟在懷裏,一邊強自鎮定的安撫着,“不怕,你爹爹會來救我們的……”

顧曦被護着安置在廳堂的內室裏,濃濃的血腥味讓她一陣又一陣惡心,蘇夫人焦急不已,現在顧曦身邊的護衛全部被抽調出去,只留下兩名女衛。

皇帝既然派了這女衛來,可見功夫應該不弱。

蘇夫人吩咐女衛道,

“黑衣人的目标怕是皇後,只要皇後安全了,咱們大家都安全了,你們倆想辦法帶娘娘走!”

顧曦面色蒼白的扶着春梅的手,搖了搖頭,

“現在外面被包圍了,我逃不掉的,何況身子如此,真逃了,孩子怕是保不住了…這是我與他的第一個孩子,我無論如何要保住!”

或許是為母則剛,或許是猜到那黑衣人沖自己而來,顧曦內心隐隐的生出一股銳氣。

不怕,沒有過不去的坎!

“現在外面情形如何了?”

蘇夫人在門口掀開簾子往外瞄了幾眼,心驚肉跳的回頭道,“看樣子,侍衛快撐不住了,大廳內嗚咽一片,朝廷的救援還沒到,這些人怕是早有預備,在水裏下了藥,但凡喝了水的武僧及下人一個個都癱倒在地……”

那幕後之人倒也聰明,知曉這些女眷吃食用水都仔細,不敢動手腳,專盯着那些武夫和侍衛下手,沒了侍衛的守護,她們這些女眷豈不是粘板上的魚肉?

顧曦深深閉了閉眼,撐着春梅的手臂緩緩起身來,“既然是沖我來的,我便不能讓她們代我受過!”

“曦曦!”蘇夫人緊緊拽住了她,“你做什麽?”

顧曦在蘇夫人眼中看到了淚光,她微微一笑,虛弱的眼神卻格外堅定,“娘,既然我成了皇後,便該擔起這個責任。”

蘇夫人望着她眼眶發酸,唇角輕抖,卻最終沒有說什麽。

顧曦深吸一口氣,大步朝外面走去。

整個大廳內燈火通明,女眷們跪了一日,又受了驚吓,神情狼狽到了極致,四處都是啜泣的聲音。

“皇後娘娘……”

大家要起身行禮,顧曦擺了擺手,卻是一步又一步朝外頭走去。

“皇後娘娘,您做什麽?您不許去!”

李元朗的長媳第一個沖到了跟前,将她攔住了。

幾位重臣女眷也紛紛走了過來,都攔在了顧曦跟前。

顧曦目光掠過她們看向外頭,臺階上濕漉漉,雨勢漸小,刀劍之聲顯得越發清晰刺耳。

她掃了一眼廊下的屍體,大部分都是羽林衛,而其中不少家丁也頂了上去,就目前看來,撐不過一刻鐘。

對方到底是什麽目的?

這裏鬧出這麽大動靜,朝廷那邊不可能不知曉,陛下呢,該有動靜了吧?

顧曦心底隐隐期待着,直到看到幾個黑衣人擡着一大桶黑油過來了,她臉色霎時一變。

“你們要做什麽!”

這時,終于有一個黑衣人從陰暗中走了出來,他咧開嘴沖着顧曦笑道,“我的皇後娘娘,雨停了,我們再鋪上一層油,你說那火把往上頭一丢,那火苗啊蹭蹭往上冒,該是多麽漂亮呀!”

顧曦看到那張冷白的面容時,忍不住倉皇後退,

“是你……”

“你還不死心……”

“哈哈,哈哈哈,我說過,我不到死絕不認輸!”

陳峙将那黑罩給扯去,露出一張陰柔邪戾的面容來。

衆女眷頓時大驚。

是六王爺!

今日之事,都是六王爺所為!

大廳內頓時一陣騷動。

陳峙扭頭對着外頭的屬下吩咐道,

“去告訴顧文佑,他再往前一步,我就點火!”

陳峙吩咐着人将整個客院前面都給潑了一層油,甚至還有油被潑灑到了客院的屋頂上。

外頭顧文佑帶着人已經殺入了報恩寺,如今人在大雄寶殿前面的白玉廣場上。

大報恩寺建在長安城之西南,這裏地廣人稀,坊間多是達官貴人的別苑,人煙稀少。

而大報恩寺恰恰占據了西南角的位置,它是皇家寺院,占地極大,幾乎是半坊的位置,又因為此處地勢略城內較高,東北門是山門,山門之上有一長階游廊,到坡頂便是大雄寶殿。

客院便在大雄寶殿之西,西邊有一個小坡,小坡下面是一片山林,山林後面連着水渠,長安城的水渠四通八達,通向各處。

顧文佑第一時間得知消息後,跟着巡防營的将領奔來了報恩寺,雖然他如今是兵部尚書不掌兵,可巡防營的首領謝和卻主動把指揮權交給了他。

因着報恩寺易守難攻,黑衣人十分狡詐,控制了寺院,起先一顆顆毒煙往下丢,雨勢漸小後,火油一盆盆往下倒,截斷了上山的路,後來顧文佑與謝和兵分兩路,料到對方人手肯定不夠,所以以人數優勢發動猛攻,總算是在顧曦出來之時,已經到了大雄寶殿。

可形勢不容樂觀。

大雄寶殿與客院之間矗立着一座琉璃塔,如今塔峰已經被他們占領。

現如今朝廷兵力駐守在大雄寶殿這邊,幾乎将整個客院及琉璃塔給包圍了起來。

昏迷的方丈也悠悠醒了過來,蘇瞬卿也在場,

“方丈,這些人能弄這麽大陣仗,可見報恩寺內有內鬼,這是何故?”

方丈望着濕漉漉的青石地板,隔着一層層侍衛朝客院方向望去,“是我的大弟子…不知何故跟彌勒教的餘黨勾結了起來,将武僧全部下藥,也迷昏了不少高僧,得以控制住寺廟。”

蘇瞬卿一聽到彌勒教餘黨,眉頭不由皺了起來。

彌勒教前兩年作亂,被朝廷一舉剿滅,沒想到還有一些餘黨集結到了京城,弄出了這麽大陣仗!

顧文佑在一旁陰沉着臉開口,“怕不僅僅是彌勒教,彌勒教沒有朝廷勢力,剛剛我來之前,大理寺正卿查清楚,敗壞皇後名聲的話是鄭家傳出來的!”

“鄭家?”蘇瞬卿頓時心驚肉跳,太後為六王爺娶了荥陽鄭氏女為正妃,聽聞這位王妃已經有了身孕,六王爺被幽禁後,鄭家門庭冷落,若是被六王爺逼迫不得不造反也是可能。

顧文佑盯着客院那邊,客院前面有一片白玉寬臺,寬臺下面是一片廢舊的宮殿,客院往裏面凹進去,視線被一牆角給擋住了。

這邊只能看到寬臺上,鋪滿了黑黑一片火油,而十幾個黑衣人立在欄杆邊上,面朝客院那頭。

隐隐覺着裏面有個高大的身影罩了出來,而其中有一片袖子空空蕩蕩的在夜空飛舞。

不多時,那邊走出來一個黑衣人,那個黑衣人對着這邊喝了一句,“我們家王爺說了,顧尚書再往前一步,他便燒了客院!”

顧文佑身後的衆僧和侍衛都變了色。

蘇瞬卿氣的眉頭直抽,

“還真是陳峙!”

“讓六王爺出來,我以三省宰相的名義,要與他對話!”蘇瞬卿對着那頭大喊。

那黑衣人嘿嘿笑了笑,“稍等哈!”

他朝裏頭說了幾句,不一會,陳峙便從轉角走了出來。

顧文佑看到他頓時眯起了眼眸。

“陳峙,你想做什麽?”

陳峙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挑釁道,

“顧文佑,你打我的鼻子現在痛着呢,你先給我打一拳,我便告訴你們,為什麽這麽做?”

“難纏!”謝和在旁邊低喝了一句。

顧文佑神色未變,将長劍往地上一插,雙手環胸道,“那咱們就耗着吧!”

陳峙眉峰一銳,

“你耗得起嗎?你知不知道裏面是什麽狀況?”

他指了指客院。

這時,不知道是怎麽回事,裏頭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哭聲,是女眷!

蘇瞬卿眉頭緊緊蹙着,手心也拽出了汗。

這邊人人面龐被火把映紅了臉,各個眉目森嚴盯着陳峙。

陳峙有恃無恐道,

“顧文佑,還跟我賭嗎?”

顧文佑忽的仰天長嘯,

“哈哈哈,陳峙啊陳峙,你可知本尚書在邊境有什麽名號?”

陳峙陰沉着臉沒吭聲。

顧文佑笑道,

“本将從不受任何人的威脅,你今日有本事把裏頭殺幹淨,我也會把你的家人殺幹淨,到最後,你們全部得死,至少我還活着。”

陳峙被這話給噎個半死,

“顧文佑,你少來這一套,你以為我信你。”

“那咱們就耗着!”

顧文佑雙手環胸。

陳峙臉色黑青一片。

這時,他身旁那個僧人低聲道,

“王爺,咱們的人撐不了太久……”總不能真的點了火,否則威脅就沒意義了。

陳峙咬着牙把目光挪到蘇瞬卿身上,開口道,

“帶信給他,我父皇生前将青州化為我的封地,只是當時因為群臣不答應才作罷,現在我的要求是,青州不要了,把膠州島給我,送我和家人前往膠州,否則,那就魚死網破!”

“不可能!”蘇瞬卿斷然拒絕。

陳峙哈哈大笑,

“蘇瞬卿,你有資格跟我談嗎?你知道裏面有誰?全京城所有的诰命婦人,你的妻子,你的兒媳,你的孫女,還有大雍剛剛被冊封的皇後及她肚子裏的皇嗣!”

陳峙最後一句話聲量拔高,在整個照壁與琉璃塔之間回蕩着,那股猖狂的氣息直破天際。

蘇瞬卿一貫沉穩的老臉也忍不住狠狠抽搐着。

他不懼犧牲,他的家人他也可以不顧,但是不能不管其他大臣的女眷,不能不管皇後及皇嗣。

陳峙很愉快的欣賞着他的表情,狡黠冷笑道,

“他以為我甘願被他幽禁燕雀湖一輩子?我寧可死也不要當階下囚,今日他不給我一個交待,休想我放過顧曦!”

“他能為顧曦放棄整個後宮,我就不信他能坐視不管,任由顧曦和肚子裏的孩子死去!”

蘇瞬卿和顧文佑鐵青着臉沒吭聲。

陳峙懶得跟他們廢話,轉身入了裏頭。

這邊蘇瞬卿狠狠閉上眼,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顧尚書,可還有法子突破,決不能坐視他威脅人不管。”

顧文佑眯着眼望着那頭的火光低聲道,“我已經着人從後山攻破,不過需要時間…”

“此外,我已經讓陛下派人去燕雀湖捉拿人,陳峙看樣子是早就逃出了那裏,他能走,寧太嫔和六王妃不可能逃走,六王妃肚子裏也有孩子,我們把人抓來,以人質換人質。”

難怪顧文佑剛剛肯跟陳峙周旋。

蘇瞬卿點了點頭道,

“換一批是一批,少一些威脅也好,我先着人給陛下傳信。”

此刻的客院大廳內,一片死寂。

剛剛一個女眷趁着黑衣人松懈的片刻,激動的試圖沖出去,被對方一刀給砍了,如今那脖子歪歪的,吊在一邊,渾身都被血染透了,死狀恐怖至極。

大廳內幾乎下吐了一大半,也有好些人直接吓暈了。

一陣死寂過後,是嚎啕大哭和無邊無際的恐懼。

顧曦剛剛也吐了一波,吃下一片酸梅膏後才緩過氣來。

她忽然環顧一周道,

“長姐呢?”

春梅扶着她回道,

“大小姐先前肚子疼去了後邊,後邊有人看着應該無事……”

黑衣人包圍了客院外頭,還沒進來。

顧曦點了點頭,扶着手往前邁了幾步,到了客廳門口。

外頭顧文佑和陳峙的對話她聽個清清楚楚,

陳峙這個混蛋!

她看向臺階下已經死去的姑娘,那慘狀不忍再看,眼淚忍不住冒了出來,扭頭再看向身後一衆女眷,個個神色悲切面若死灰幽咽無助…

不行,不能這樣下去!

陳峙肯定是沖她來的,她不能讓這麽多人陪着她受罪。

等到最後,陳峙要抓的還是她,她也跑不掉,卻沒必要拉着這麽多人陪葬!

沒了她,大雍還有別的皇後,還能有別的女人給他生孩子。

可這麽多官眷在這裏,只會讓朝廷和他更加被動。

顧曦的淚水模糊了視線,面前那一個個面容是那麽真實,又是那麽虛幻。

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侍衛一個個倒下,支撐不了多久了,只會造成更多的死亡。

她扭頭,毅然決然,甩開蘇夫人和春梅的手,

二人似乎沒料到她突然這麽一遭,一下子沒拉住。

顧曦往前一步,獨自站到了廊下,看向剛剛步入院子的陳峙。

陳峙走到了這邊,朝顧曦挑釁的笑了笑,随後揮個手,對屬下吩咐道,“誰沖進去給我砍個三品大員夫人的腦袋下來,不給他們一點厲害,都當我是開玩笑呢!”

“遵命!”

“慢着!”顧曦厲喝一聲,明澈的眼眸狠狠瞪着陳峙,蓄滿了堅定和無畏,“陳峙,我們做個交易吧!”

陳峙眉峰微微一挑,臺階上的女人,穿着一身大紅繡鴛鴦的裙衫,鳳鳥裙擺迤地,數十個火把把她面容照射的越發娴靜柔和,明媚如初,只可惜不屬于他。

陳峙眯了眯眼,“你說。”

春梅和蘇夫人一前一後忙不疊撲了過去,一左一右抱住了顧曦,顧曦卻依舊使勁甩脫,沖着陳峙平靜開口,“你不是要威脅朝廷嗎,拿我一個人就好,我和我肚子裏的孩子,份量足夠了,你也知道,以你的人手你不可能控制得住這麽多女眷,你跟我做交易是最好的選擇!”

“不可!”

“萬萬不可,皇後娘娘!”

身後幾位大臣的女眷紛紛起身阻止。

“拿我換,我是蘇瞬卿的妻子!”

“我,我家老頭是禮部尚書!”

“我也可以,我丈夫是大理寺卿!”

顧曦回頭望着那一個個面色憔悴的夫人們,眼眶不禁濕潤了,瞧瞧,都是勇而無畏的大臣女眷!

她有什麽資格軟弱!

她可是皇後啊!

顧曦再一次目光冷冽的投向陳峙,

“你也看到了,她們都不怕死,你威脅她們,無非是死的更多人,而我們女眷死的越多,你能威脅的底氣就越弱,到最後,你到底能不能成功還不知道呢,陳峙,你想好了,你知道的,他不可能對我不管不顧,他肯定會來救我的……”

顧曦心底有一個聲音在鼓舞着她。

沒事的,他一定會來救她,爹爹也會救她的。

他們不會看着她死。

可把這些女眷們換走,能夠減少朝廷的壓力,能讓武将們更果斷的下手!

陳峙眯起眼打量着顧曦,忽然輕聲開口,

“顧曦,他就這麽好,讓你值得為他去死?”

顧曦輕輕一笑,

“當他把冊後诏書放在我手上時,這就是我的責任!”

“好,那我成全你!”

陳峙輕輕一笑,随後招手。

黑衣人與家丁及剩下的幾名羽林衛停住了打鬥。

蘇夫人和春梅死死抱着顧曦,

“不行,不可以,你不能去!”

“曦曦,你雖不是我親生,卻是我的心頭肉,你死了娘也活不下去,你不可以去!”蘇夫人頭一次哭的毫無形象,滿臉淚痕死死抱住顧曦的胳膊,顧曦卻是含着淚一點一點把自己的手臂抽離,

“娘,這是我的責任……”

蘇夫人使勁搖頭,

顧曦卻勸着道,

“娘,女兒已經決定了,您不放手,女兒便得用功夫了,萬一傷了孩兒怎麽辦?”

蘇夫人聞言身子一顫,猛地閉着眼痛哭一聲,

“啊…我後悔我後悔為什麽要讓你當皇後……啊…”

蘇夫人不得已松開了她,撕心裂肺的哭着癱倒在地。

顧曦扭頭看向春梅,春梅不等她開口,拼命抱着她另一只胳膊道,“小姐,您別勸奴婢了,奴婢不會放您一個人去的,他既然要出城,回頭肯定會帶您離開,奴婢一定要随身伺候您,您要是不答應,奴婢這就撞牆而死!”

顧曦看着她竟然說不出半個字來。

顧曦還沒開口,階下的陳峙已經開口道,

“讓她跟來!”

看來春梅猜得沒錯,畢竟顧曦懷有身孕,若是帶在路上,有個春梅照料好很多。

顧曦心裏暗暗想着,或許事情有轉機,便點了頭。

面前的羽林衛死死守在前頭,剩下的羽林衛首領扭頭看着顧曦,“皇後娘娘,屬下等奉命護衛您的安全,您不能去。”

顧曦微微昂着頭,平靜看着那一張張滿是血污的面龐,“我在這裏,你們也護衛不了我的安全,只會讓更多的人質落入他們手中,我過去,你們還有一線機會,我以皇後的身份命令你們,給衆女眷開路,把她們送去安全的地方!”

顧曦說到最後,聲音都在顫抖。

她看向陳峙,

“六王爺,讓春梅先過去,你讓開一條通道,把女眷們放走,我再過來!”

陳峙揮了揮手,守在照壁邊上的黑衣人退到了一邊,家丁們見狀立馬沖了過去,剩下的羽林衛只得招呼女眷們快速離開。

而顧曦則被包圍在了門口角落裏。

“皇後娘娘…”

“皇後娘娘,您的大恩大德我們沒齒難忘!”

那一張張滿是淚痕的面容終于露出了鮮活。

等到最後一批人被帶着離開時,陳峙的刀已經抵在了顧曦的身後。

春梅沖上前來,一把将陳峙給推開,護在了顧曦身旁。

索性是死,春梅也不怕他。

陳峙笑了笑,松開了刀,“來,顧曦,我來成全你,瞧瞧,那邊有座亭子,正好讓你爹爹看到你,咱們過去…”他往旁邊一指。

顧曦順着方向望去,正見前面寬臺臨山的角落裏有個五角翹檐亭,而眼下已經有兩個黑衣人抱着一個黑桶倒了滿滿一圈油在那四周,再有一個黑衣人跳上亭子上方,将滿桶的黑油淋下。

那一滴滴黑油漸漸彙成線,仿佛是給五角亭挂了珠簾。

顧曦冷笑了笑,

“那咱們就過去吧。”

而琉璃塔這邊,衆大臣及武将看到那麽的女眷如潮水般湧了出來,都吓到了。

“怎麽回事?”

蘇瞬卿一眼就看到了在前面的妻子,他連忙上前,“出什麽事了?”

蘇夫人看到他頓時大哭,指着裏頭道,

“裏面的羽林衛死傷太大,快撐不住了,是皇後娘娘,用她自己換了我們的命……”

顧文佑聞言登時色變,他下意識往前一沖,卻被謝和給抱住了,“尚書大人稍安勿燥,且弄清楚形勢再說。”

“去,快去後面的大雄寶殿!”

侍衛們護衛着女眷們迅速往後方躲。

可就在這時,不知道是誰尖叫一聲,大家忍不住扭頭望去,正見一身着紅衣的女子一步一步優雅娴靜走向那潑滿黑油的五角亭,她立在亭子裏轉身朝她們所有人笑了笑,那一笑傾國傾城,絕色無雙。

女眷們忍不住潸然淚下。

那些黑衣人真正要的是顧曦,怕是不會把她們的性命當回事,到最後無非就是拿她們的命去換取朝廷的妥協。

是顧曦,是顧曦救了她們,給了她們安穩!

“皇後娘娘……”

衆人忍不住大哭,如果說先前大家對顧曦多少有幾分瞧不起或者不服氣,那麽此刻這些念頭都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對她的敬重和感恩。

顧文佑在看到顧曦那輕柔一笑時,淚水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那居然是他的女兒啊,那就是他的女兒!

是他顧文佑親生的血脈!

他渾身都在顫抖!

最後他深深閉上眼,狠狠擦幹淚,

“去取本将的弓箭來!”他朝身後的楚恒伸手。

楚恒将顧文佑随身帶來的弓箭遞給他。

顧文佑張弓搭箭對準了那頭的陳峙。

陳峙也看到了他,挑釁的笑了笑,他站到了顧曦的身後。

顧文佑眯起眼沒有作聲。

女眷們都出來了,蘇瞬卿等人大大松了一口氣。

而就在這時,忽然一個丫頭沖到了前頭,

“二老爺,不好了,我們大小姐不見了!”

顧文佑扭頭看向她,

“芸兒不見了?”

“是的!”

顧文佑心頭籠罩了一層陰影。

“客院裏面沒有嗎?”

“沒有,奴婢都找過了沒有!”是顧芸的丫頭,她急的哇哇大哭。

顧文佑只得擺擺手,吩咐兩個侍衛道,

“你們陪着她繼續在寺院裏找找,或許她躲在哪裏也未可知。”

春梅這邊已經幫着顧曦端了個凳子坐了下來。

顧曦的裙擺沾了不少油污,春梅一點點給她擦幹淨,又或者幹脆撕掉,直到處理完畢才站在顧曦的身旁。

她望着琉璃塔下大雄寶殿前烏壓壓的人,忍不住就哭了出來。

這一回,她可是真正的京城第一丫鬟了!

嗚嗚嗚,她還沒吃夠好吃的呢,還沒看夠好戲呢。

她還沒嫁人呢!

剛剛還那麽大無畏,此時卻是後怕了。

顧曦扭頭望着她,哭笑不得,

“你這怕死的樣子,可不像是第一丫鬟呢!”

春梅越發哭的大聲了,

“姑娘,這個時候了,您就別笑話奴婢了!奴婢不哭了就是,反正是死,死的好看一點!”

春梅把淚水擦幹,又幫着顧曦整理了下儀容。

這邊陳峙的人還在前面跟蘇瞬卿交涉,

“我們王爺只給了半個時辰的時間,若是看不到寧太嫔娘娘和王妃娘娘,皇後便會沒命,你們看着辦!”

蘇瞬卿也看出陳峙的人手已經不夠,而唯有顧曦在他們手裏,就不怕他們狗急跳牆殺人,索性也就打起精神認真交涉,給背面突破的人争取時間。

陳峙自然看出他們的把戲,身旁那僧人開口道,

“王爺,他們在拖延時間。”

“不怕,顧曦在我手裏,我與她寸步不離,他們再厲害也無計可施,除非他們不顧顧曦死活。”

僧人看了一眼身後的山林,

“後路準備好了?”

“準備好了,山裏有我的人,山後是暗渠,咱們通過暗渠便可到了城門外,只要顧曦在手裏,便不怕。”

僧人點了點頭。

後方穩定就不怕他們拖延,人來的再多,皇後在手就不擔心。

顧曦單獨坐在亭子裏,反而神情放松下來,她撫摸着肚子,喃喃道,“孩兒,你是不是知道娘親現在遇到了非常之事,所以乖乖的呀?”

她現在居然出奇的舒服,心裏不曾有半點惡心的跡象,以往換做這個時候,聞到這些火油,她該吐得昏天暗地的。

雙方交涉了許久,讨價還價,直到一黑龍衛從臺階下跑來顧文佑身旁,交給他一樣東西,顧文佑看到那封信,眉頭頓時一皺,擡頭看了一眼陳峙。

陳峙也注意到了不對勁,他大聲問道,

“顧文佑,我要的人帶來沒有?”

顧文佑看了一眼手頭的信,揚聲冷笑道,

“寧太嫔娘娘不肯跟你來,她說你狼子野心,其罪當誅,她以親娘的名義命令你,放了皇後,否則她寧死不跟你走。”

陳峙頓時神色大變。

他眼珠子差點爆出來,手拳頭捏的飒飒作響,情緒也十分激動,“不可能,你把信給我,我要親自看…”

顧文佑捏着那封信卻沒作聲。

寧太嫔自殺謝罪,留下這封親筆書,若是叫陳峙知道寧太嫔已死,怕是會做出瘋狂的事,顧文佑不敢冒險,他冷笑着,“想看可以啊,把皇後放了,我就給你看。”

“顧文佑,你騙我!”

“我沒有騙你,你自己親娘是什麽脾性,你比我更了解吧!”

陳峙不說話了,一雙布滿血絲的眼幽深如潭,深不見底。

如果他娘不肯走,該怎麽辦?

“對了,忘了告訴你,你的王妃也不肯走,她說她如今五個月了,深知懷孕的辛苦,所以她很同情皇後,希望你放過皇後,為自己的孩子積福!”

“她個賤人,她懂什麽,顧曦能給陳杞減少負擔,她怎麽就只會給我拖後腿!”陳峙破口大罵着。

顧文佑神色冰冷沒有吭聲。

這話是他編的。

那六王妃已經被帶到了下面,人暈了過去。

顧文佑覺得把人帶來只會讓局面更加複雜,陳峙更加有恃無恐。

如今就算把六王妃交給他,他也不會放了顧曦。

索性把六王妃安置在下頭,以備萬一。

玩心裏戰術,陳峙絕不是他這等老将的對手。

再争取一點時間,他相信那從未謀面的老夥計一定不會讓他失望。

陳峙這邊堅持讓顧文佑拿出那封信,并把人帶來,顧文佑依舊在等着時機,他習武之人耳力靈敏,忽然聽到一若隐若現的鳥叫聲,他眉頭微微一松,“陳峙,信可以給你看,是你母親的血書,但是她真的不肯跟你走…”

顧曦怔怔望着對面的顧文佑,那一張黑臉在黑夜裏幾乎看不見,但是她能看到他威武不能屈的身影。

哪怕是看到自己爹爹也是好的呀,心裏也是踏實的。

而就在這時,她忽然聽到一聲大雁的鳴叫。

深秋大雁南歸是尋常事….

慢着,不對,不尋常!

這聲音很熟悉!

這時那聲音又響了一遍。

“嗷嗷…嗷嗷嗷……”(曦曦,爹爹來救你了)

是爹爹!

顧曦驚喜的眼淚快要落下來!

這是他們上山下海的暗語!

是爹爹來了呢!

顧曦喜極而泣!

她賭對了!

作者有話要說:今晚加更八千字,明早六點的更新沒了,都在這裏了,看明天下午或晚上再寫一點哈,再次求大家收藏下接檔文《銀雀臺(重生)》,謝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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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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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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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