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熟悉
梁餘聲當時是側對着門的,他聽到韓重雲的聲音,跟方洋一樣下意識地扭頭,只不過他扭頭的動作就像生了鏽的機器人,吱吱嘎嘎,方洋仿佛聽見了金屬磨擦時發出的滞澀聲響。
結果方洋還沒來得及問怎麽了,梁餘聲就倒退了三大步,見鬼一樣的躲到了方洋身後,貓着腰弓着背,聲音小得像老鼠,“洋蔥,你、你看見了嗎?”
方洋腦子裏一堆問號,“什麽啊?”
梁餘聲更怕了,“你真的什麽都沒看見?”
方洋抓抓頭,“我該看見什麽嗎?不是我說,梁子,你搞什麽鬼啊?”
梁餘聲緊緊揪住方洋的衣角,“我……我又看見從我客戶身上收走的魂!”
方洋心髒忽悠一聲,說話也有點結巴了,“不、不會吧?”
眼前的男人看起來明明挺正常的,就是氣質冷了些,其它地方到底哪裏像鬼了?再說有這麽帥的鬼嗎?
梁餘聲正要說什麽,房東從二樓下來了,見要等的人到了,忙說:“真是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他的腳步邁得很大,三兩下就走到韓重雲面前,“韓先生,真是麻煩您這麽晚還跑一趟。我愛人那邊手術的事情定下來了,我訂了明早的機票,怕趕不及,所以才讓您這個時間過來一趟。”
韓重雲表示理解地點點頭,犀利的目光在梁餘聲跟方洋身上來回梭巡。
房東拿文件袋拍了拍頭,“看我糊塗的,我來介紹一下——”他指指方洋,對韓重雲說:“韓先生,這位小兄弟叫方洋,他想租這門面,正好您上次不是說買我這門面也只是用一半麽,所以我就讓他在這兒等了一會兒。”說罷告訴方洋,“這位就是韓重雲韓先生,之前我說要買下我這間門面的人就是他。”
方洋這一聽就知道梁餘聲搞錯了,連忙伸手說:“韓先生您好。”
韓重雲出于禮節握了一下,随即看了眼呆若木雞的梁餘聲,不太客氣地說:“不用上醫院?”
方洋也有些尴尬,他忙用胳膊肘兒捅了梁餘聲一下,朝韓重雲笑說:“讓韓先生見笑了,我兄弟前兩天遇到點怪事,受了點刺激,不過人還是挺好的,特健康!”
梁餘聲這時候已經努力地把腰直了起來,但仍不太敢看那張臉,他目光四處游離地說:“不好意思韓先生,這其中應該是有點誤會。”腦子裏飛快運轉,忍不住問:“您認識一位叫韓志國的先生嗎?”
韓重雲皺了下眉,“那是我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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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槽你們爺孫倆要造反啊!長這麽像!
梁餘聲簡直要絕望了,他算算,他在這人面前抽了幾回瘋了?還指望人家買保險?是這人吧?不然對方不可能知道他名字。
韓重雲微眯着眼,“你認識我爺爺?”
梁餘聲說:“見過照片……”
韓重雲略一想似乎有些明白了,便很快把注意力重新調到門面的事情上,“于老板,先把合同簽了吧。”
房東立馬從文件袋裏抽出事先準備好的合同遞給韓重雲,韓重雲看過之後,在上面簽下名字。
這期間誰也沒吭聲,梁餘聲甚至連大氣都沒敢喘。他覺得韓重雲這人好像就是有這種能力,他說什麽,什麽就是重點,誰都要認真聽,并且不能打斷。至于什麽時候換話題,換什麽話題,那也是人家說了算。說白了就是有領導人的範兒。瞅那筆字啊,其字如人,鋒利得像把寶劍。
方洋瞄了眼上面的數額,九百五十萬。
梁餘聲也看到了,并且充分明白了劉芳的話。這要是發展出來了,确實夠他吃幾年。但是問題來了,他在潛在客戶眼裏已然成了大寫的精神病,這業務還能談成嗎?!
房東又跟韓重雲說了兩句便走了,韓重雲默不作聲地把東西全數收進文件袋裏,問方洋,“方先生租這裏想用來做什麽?”
方洋說:“開涮串店。”
韓重雲想都不想就說:“不行。”
方洋急了,“怎麽不行呢?剛才于老板不是說您只用一半面積嗎?您是覺得我開……”
“我的魚怕油煙。”韓重雲說。
方洋微愣,“您要賣魚?”
韓重雲“嗯”一聲,人已經往門口走去,似乎無意再多作交流。
方洋一看這是完全不可能租給他的架勢,鬼使神差地抓過梁餘聲,“梁子,愣着幹什麽啊!趕緊的,用你那三寸不爛之舌搞定他!快上!”他嘴皮子耍賤行,用到正經地方就完了,特別是對着這種一看就是精英中的精英的人類時,他就容易錯亂。工作兩年還沒在上司面前讨到好,估計大部分原因就在這兒。
梁餘聲也急,可他那三寸不爛之舌一看到韓重雲的臉就陽痿,關鍵這張臉留給他的印象實在是太深刻了,每次他看到都會不由自主地想到那張被他燒着了的照片裏扭曲的韓志國!
韓重雲已經開了門,他甚至沒往裏頭看,梁餘聲卻詭異地察覺到了他內心的想法。
倆都得上醫院。
梁餘聲急叫了一聲:“韓先生麻煩您等一下!”
韓重雲停下來看他。
梁餘聲馬上低頭,“魚怕油煙,用玻璃拉門隔開不就行了麽?”
方洋知道像這樣的地方錯過了真就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有了,也跟着說:“是啊韓先生,再說沒準您那魚就喜歡油煙呢?!”
梁餘聲一肘擊擊方洋肚子上讓他一邊兒呆着去,接着說:“而且咱們組合經營,不也是一種特色嗎?來吃涮串的人看到魚可能也會買,來買魚的人可能也會吃串,還有……韓、韓先生?”
韓重雲用文件袋擡起梁餘聲的下巴,看着他略帶驚慌和無措的眸子,微微勾了勾唇。
眼前的小子有着一張讓人過目難忘的臉,健康的麥色肌膚,黑眼仁特別大,黑白分明的眸子水汪汪的,像會說話一樣。不過最讓人覺得驚嘆的還是他的眼睫毛,一個男人的眼睫毛,怎麽會那麽濃密那麽長?
梁餘聲莫明覺得耳朵有些發燙,垂下眼睑。
韓重雲的目光随着他的動作也跟着輕輕動了一下,掠過他的鼻子,最終落到他的唇上。再啓口時,聲音低沉暗啞,“梁餘聲,你是在求我,還是在向我默哀?”
梁餘聲本來就有點兒不大在線上的腦子這回更懵了。這麽近距離看這個人,他才發現,這人的眼神簡直像要把人吸進去一樣,比韓志國的可怕多了,只是這樣對視着,都會有種被扼住喉嚨的感覺,讓他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方洋總覺得自家的兄弟好像有點問題,可他剛要說話,韓重雲卻緩慢地撤回了文件袋。
韓重雲似乎突然想到什麽,轉身走了。
梁餘聲深呼吸了好幾次,才漸漸找回活着的感覺。就在剛才,他真的以為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住了。他的手摸到下巴,那裏依然是溫熱的,可韓重雲的背影,那高大強健的倒三角形身影,卻像把劍一樣毫不遲疑刺進了他的心。
他們一定在哪裏見過。不是今天,也不是在劉芳家出來那天,而是其它時間,他們一定見過,一定!他們……
方洋見梁餘聲臉色不對,這大冷的天額上居然浮現冷汗,吓得趕緊推了他一把,“梁子,沒事吧你?”
梁餘聲恍惚地看了他一眼,“啊?”
方洋翻個白眼,朝門口努努下巴,“你說這裏不鎖真沒問題嗎?”
梁餘聲沒回答,似乎根本沒在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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