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打架

等韓重雲找到正經地方的時候,已經是又一個半小時以後。他看着已然癱成一坨面團的梁餘聲,“梁餘聲,你給我醒醒!”

梁餘聲抓住座椅沒動靜。

司機看不過去了,問韓重雲,“韓先生,需要幫忙麽?”

這一個市裏好幾家陽光賓館,他也是第一次知道。雖說韓先生身材高大健壯,但這一晚上連着三次抱着同樣高大的男人上上下下也夠受。

韓重雲還沒說話,梁餘聲大喊了一句:“不行!我不走!”

剛要睡就被人抱起來吹冷風,好不容易暖和了,又被抱到外面吹冷風,他不幹!

韓重雲臉色黑得媲美煤炭,他把梁餘聲的手從車座上扒下來,“一會兒就到地方了!”

梁餘聲:“你騙人!”

韓重雲把積攢了三十年的耐心全拿出來了,“沒騙你,聽話啊。”

梁餘聲哈喇子流一車座,臉上被皮制座椅印出了印子,紅紅的,有點傻,也有那麽點……可愛。

韓重雲這時候卻完全沒心情欣賞,他不光憋着氣他還憋着尿呢,一晚上喝的茶水這會兒全急于出閘,他必須趕緊找個地方解決。

梁餘聲眼看就要被抱出去了,突然一激靈,抓住車門,“我不走!”

怎麽又開始冷了啊,這一晚上忽冷忽熱的還能不能讓人睡個好覺!

韓重雲真的特別!特別!想把梁餘聲丢到地上!

梁餘聲這時卻放開門把向他的懷裏拱了拱。零下二十六度的天呢,夜晚的寒風吹在身上,不是一般冷。

韓重雲嘆氣,連拖帶拉地把人往裏帶,梁餘聲鞋被拖掉一只。他沒辦法,只得拿上鞋,再次把人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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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的人都在看,賓館裏的回頭率也是百分之百的,但韓重雲已經管不了那麽多了。

韓重雲抱梁餘聲弄到了樓上,從他身上摸出房卡把門開了,看到床,總算松口氣。

“剛才那不是梁餘聲嗎?他怎麽……”韓重雲剛把門關上,樓道裏有個人小聲說。

“呵,怪不得都說他業績好,這麽着,能不好麽?”旁邊的男人陰陽怪氣兒的說完,朝同伴說:“走。”

韓重雲把當餘聲放到床上,去了趟洗手間,出來就見梁餘聲撅着屁股,側臉枕着枕頭,兩手手心向上,看上去就像倒地不起的企鵝一樣。

韓重雲也是後來才想到,他其實完全可以叫司機背梁餘聲。只是那時他再想起來的時候,他覺得如果回到當時,他還是會選擇自己親自去抱。可能梁餘聲在他心裏一開始就是不同的,雖然當時他并不知道,那種不同代表了什麽。

再出色的人也有短板,就像梁餘聲平時有膽卻極其怕鬼一樣,韓重雲的短板大抵是對感情有些遲鈍,又或者說,他在刻意回避什麽。

在韓重雲眼裏,梁餘聲無疑是長得十分出色的,但一個男人欣賞另一個男人,這不是也挺正常麽?

韓重雲幫梁餘聲脫了羽絨服外套,給他拉上被子要走,梁餘聲卻在這時叫了聲:“哥……”

韓重雲站住。

梁餘聲說:“哥,對不起……”

韓重雲怔怔地看着梁餘聲閉合的眼裏突然淌出來的淚。

梁餘聲抱住頭,似乎完全沒感覺到周圍有人,就像個大孩子一樣嗚嗚地哭起來。

韓重雲有種錯覺,時間仿佛一下子倒退回了十二年前,臘月二十三,那個大雪紛飛的夜,梁餘聲就是這樣,坐在太平間外的坐椅上哭得像個大花貓。

他的腳也跟那次一樣,好像釘在了地上動彈不得分毫。

梁餘聲可能真是喝糊塗了,頭枕在蜷起來的胳膊上,哭累了,變成了抽泣。半晌卻又傻呵呵笑開來,“哥,你別擔心,我一定會照顧好媽,她不想看見我,我就不回家。我今年也是一個人過的年呢,不過你放心,有二舅他們陪着媽……”

“哥,是不是因為我只能這樣活着贖罪,所以你才不讓我死啊……”

“哥,對不起……”

梁餘聲也不記得自己到底抽了多久的瘋,第二天快中午的時候他頂着一窩雀巢爬起來,眼神空茫了好久。他的目光漸漸有了焦距的時候,直接落到了床頭櫃上堆滿煙頭的煙灰缸上。

那不是他抽的煙。

是韓重雲?

梁餘聲努力回想昨晚發生的事情,但好像只到吃飯時他提起波西米亞長裙為止。

“什麽酒啊靠!”他的酒量還不錯,好像除了上大學時的一次之外再也沒有醉過。倒不是因為他不喜歡酒了,而是……

想到原因,梁餘聲的臉一下變成了調色盤。

他趕緊掏手機給韓重雲打電話,“抱歉韓先生,昨晚是不是給您添麻煩了?真是不好意思。”

韓重雲聲音有些啞,像是也起來沒多久,“沒有,挺好。”

梁餘聲咬咬唇,“那個,我昨晚沒抽瘋吧?”

韓重雲似乎笑了一下,“怎麽算抽瘋?抱着我撒嬌算不算?”

“啊?!”梁餘聲頓時五雷轟頂!

韓重雲正色說:“說笑的,挺好,沒事。”

梁餘聲這才放了心,只是很快他又愁了。今天已經初七了,而且時間已經過了一半,他要租的房子還沒有着落呢。

韓重雲說:“沒事我就挂了。”

梁餘聲:“好的。”

韓重雲卻沒馬上挂,“梁餘聲——”他頓了頓,“以後別總在我面前低頭。”

梁餘聲:“……”

當天下午梁餘聲找房子時整個人都是懵逼的,好懸被人忽悠得租個毛坯房,還好,這一下午倒也沒白折騰,晚上的時候他一個同事知道他在找房子,就提起合租的事情來。

初八,幾乎所有的單位都開始恢複正常工作,梁餘聲離開賓館前又交了一天的錢,免得萬一那個同事家不适合合租。他八點半到單位,同事們之間互道了新年平安,例行開晨會,定了新年新目标,各自散開。

“餘聲,等一下!”白露叫住梁餘聲,遞給他一個筆記本電腦那麽大,約十公分厚度的盒子,“這是我從這裏帶來的特産,給你嘗嘗。”

“哦,謝謝啊,讓你破費了。”梁餘聲知道拒絕了白露也會堅持給他,就沒客氣,正好旁邊有人起哄,說白露你怎麽只給餘聲一個人帶啊,我們好傷心啊!梁餘聲就借坡把這一盒東西都分了,笑說:“白露是那人嗎?她這是給我散播愛心的機會呢,趕緊的,大夥過來嘗嘗。”

“那我不客氣了啊。”

“白露,你不生氣吧?”

“白大美女大方着呢,怎麽會生氣?”

“嗯,一起吃才開心。”白露說着,笑得有些僵硬。

“開心什麽啊。”人群中突然傳來一道不屑的聲音,“白露,你可小心點兒,有人跟咱們玩兒的可不一樣。”

“張哥,你說什麽呀?”白露不解地看着自己的引路人。

白露的引路人叫張志傑,比梁餘聲早一年多進公司,周麗口中說的“咱們公司裏盯着她的可不少”,這不少的人其中就有一個張志傑。白露是張志傑招進來的,張志傑喜歡白露這事就像白露喜歡梁餘聲一樣,在他們這個團隊幾乎無人不知。

“說什麽?說你喜歡的人搞不好是個同性戀!”張志傑有些控制不住地大聲說。

整個屋裏都安靜了,梁餘聲的臉色也不太好看。

“張哥,你別亂說。”白露慌亂中帶絲不敢置信。

“我沒亂說!”張志傑看向梁餘聲,他為人本就有些偏激,屢次看到自己喜歡的人把一片癡心獻出來,卻不但得不到回應還要被刻意無視,他怎麽忍得住?如果梁餘聲真的那樣優秀倒也罷了,其實還不是個靠出賣自己身體得業績的同性戀?

嫉妒的情緒讓張志傑發狂,他死死盯着梁餘聲,“梁餘聲,你要是個男人你今天就把話說清楚了,別他媽老是吊人胃口!”

所有人都在看梁餘聲。

梁餘聲笑說:“張哥,你過年過興奮了吧?別亂說話啊。”

張志傑“嗤”一聲,“是不是我亂說話你心裏有數!大晚上的你被一男的抱着進賓館一晚上沒出來,如果我沒記錯你家是本市的吧?有家不回你跟一男的睡賓館?你不就一小白臉麽,跩什麽跩?還真拿自己當個人物了。”

“老張,說什麽呢,別過了啊。”

“是啊張哥,大過年的,你別鬧不愉快。”

“道歉。”梁餘聲忍了半天就說了這兩個字。他看着張志傑,目光冷洌,“張志傑,你是我前輩,我不想跟你起沖突,但是你今天必須道歉。”

“道歉?憑什麽?你不就一張臉能看麽?我看你該呆的不是咱這地方,我們這兒賣的是保險可不是賣身,不然你那些客戶能跟你買——啊!!!”一個飛過去的茶杯直接丢中了張志傑的臉,他捂着額頭,“梁餘聲!你他媽敢打我?!”

“梁餘聲我操你媽!”有個被張志傑帶來的是他堂弟,這時候也不幹了,直接撲過去朝梁餘聲臉上招呼!梁餘聲曲臂擋了一下,對方的腳就踹過來了。梁餘聲擡腿挌,猛地把人推開。這時候旁邊愣住的人全都過來拉架,“張哥,餘聲,你們別打了!”

“餘聲,張哥心裏不痛快你別跟他計較。”

“我去你媽的不痛快!老子今兒就要揍他!”

“你來,誰他媽不揍誰是孫子!”梁餘聲被三個人架着,結果氣怒之下的一股蠻力還是讓他掙開了,胳膊沒夠着,伸了長腿就踹,一腳踹在張志傑肚子上,又被人扯住,氣得大罵:“你媽的,你覺得靠臉能賺錢你去整容啊!哦對了,你丫海拔是硬傷!”

“你他媽說誰矮呢?王八犢子!”

“行了!像什麽話!”結束高層會議回來的周麗大喊一聲,“都給我住手!不想幹了都給我滾蛋!”

“……”梁餘聲卸了力氣,“周姐。”

“周主管,是他先動手的,這也太暴力了!我要告他!”

“告什麽?我平時跟你們說的團隊合作精神都讓你們當飯吃了?誰要告誰就去換組,別跟我了!”周麗掃視屋裏一圈,“白露,你說,到底怎麽回事?”

“張哥說、說餘聲是同、同性戀……”

“什麽戀?”周麗愣了愣,随即變了臉色,“張志傑,梁餘聲,你們給我進來!”

留在外面的人面面相觑,都有些無語。白露有心想進去幫梁餘聲說情,但也知道她沒什麽立場。一屋子人分成幾個小堆悄聲議論着,有的議論工作,有的八卦,想知道周麗會說什麽。

誰也沒想到梁餘聲很快出來了。張志傑也出來了,張志傑要轉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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