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小六≠齊軒逸
過了一會兒,大紅棗開始有反應了,微微顫抖,搖晃着,隔着層皮那邊的兩只手,似乎也收了回去,然後一會又貼了回來,再次收走。就這樣,反複了三四十次後,顫抖又加大了幾分,小寶感覺到自己手心處鼓起了一個包,他急忙更細致地貼了上去,鼓勵着:“小六,加油。”
“要生了?要生了?”趙擎在身後叫喚,摩拳擦掌,一臉興奮。
隔了不過兩三分鐘,小寶只覺得手心下的皮一下就裂開了,一只溫熱的小手貼上了他的手心。
小寶反手握上,瞬間感覺不對,可是到底什麽都沒說,只是牢牢抓着那只手。
緊接着,破口越來越大,另外一只手也鑽了處理來,抓住小寶的食指,牢牢握着,像是确認一般,持續了很長時間,接着一松開,兩手一用勁,大紅棗就裂成了兩半。從裏面鑽出了一個小腦袋。
白嫩的臉蛋,黑寶石般璀璨的大眼睛,殷紅的小嘴唇,濕漉漉的及腰黑發上挂着一些綠色的粘液。
見到這張臉,所有人都愣住了,機艙裏霎時間安靜的只有螺旋槳的轟鳴聲。
小人一出來,就撲到了小寶懷裏,3、4歲大的樣子,光着個屁股,在小寶胸口蹭,像是在撒嬌。
小寶呆呆地抱着他,腦袋裏一片空白。不是小六,小六呢?他看着裂成兩半的大紅棗,厚厚的果肉,滿腹芳香,裏面空無一物。小寶一把将小孩推開,近距離地看着他的眼,确實隐隐約約有些小六的感覺,他不确定地喊了聲:“小六?齊軒逸?”
小孩歪頭看着他,稚聲稚氣地叫了聲:“寶寶。”
小寶腦袋裏一片空白。
任毅蹲在身邊,眉心緊鎖地看着小六,開口:“齊軒逸,回答我。”
小孩扭頭看了他一眼,一轉頭又撲到了小寶懷裏。
“齊軒逸!回答我!”任毅又加大了音量。
小孩緊緊抓着小寶的衣服,把自己縮成了一團,死不擡頭。
“……”任毅的眼冷了幾分。
小寶見任毅的臉色變了,他的臉色也跟着變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緊接着再沒人說話,都直勾勾看着小寶懷裏的孩子,谷辰東沖出來去撕扯眼前的大紅棗,被小孩看到,一下“哇哇”的哭了。
趙擎把谷辰東拽住,谷辰東氣喘籲籲,指着小孩吼:“小六呢?你們說,小六在哪兒!?”
小孩被吼聲吓住,怔怔地看着谷辰東,下眼臉上長長的睫毛還挂着淚珠,哽咽着吸了吸鼻子。
小寶擡手,扣着他的後腦壓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啞聲說:“他可能……就是。”
“他不是!”谷辰東大吼了起來,目光和眼底帶着戾氣的小寶撞上,最後一咬牙,紅着眼就出去了。
小寶把小六抱起,沉默的往座位上走,身後的兄弟們都安靜地看着他,好半天,才有人挪動腳步跟了上來。
小寶坐在椅子上,讓小六坐在自己的膝蓋上,盡量松緩自己的面部表情,抖聲叫着:“小六?小六?小六?”
小六歪着頭,嘴角一翹,笑開了牙,學着小寶的聲音說:“小六,小六,小六。”
小寶嘴唇開始抖,一眨眼,眼淚就落了下來。身後的兄弟們,全部無聲地哭了。
這确實是小六無疑,他們雖然沒看過小六小時候的照片,可是那眉眼還是分得清,只是心裏的疼痛還是依舊擴散開來,就像被燃燒的煙頭杵上的紙一般,從那裏開始泛黃,卷曲,不斷的擴大。
就算是小六又怎麽樣?但是真正的小六已經不在了,那個笑嘻嘻的,和他們有着共同回憶的小六已經沒了。
大家分成一圈,圍着小寶坐下,有些脫力般地靠在座椅上,閉着眼,眉宇緊鎖,有地瞪着小六,目光就像是要吃人,任毅坐在了小六身邊,沉默地看着小六玩着小寶的手指,神情平靜的什麽都看不出。
過了一會,任毅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擡起,一團濃霧裹上了小六,緊接着霧氣散去,小六除了腦袋外,全身都被一團水泡裹上。小六覺得奇怪,眨巴着大眼睛戳了戳,肉呼呼的小手一下穿了出來,但是水泡卻沒破。頓時,小六“咯咯”地笑了起來。天真無邪的笑容,單純的開心。
小寶扭頭看着任毅。
任毅目光平靜的與他對視,然後擡手抹去了他眼角的淚,淡聲說道:“接受他,他是小六。”
小寶咬緊牙根,忍着,重重點了下頭。把手放進水泡裏,沾濕了手,一下又一下,輕柔卻又顫抖的幫小六擦起了臉。
這個過程很安靜,安靜的幾乎有些窒息。
谷辰東像是依舊接受不了這個事實一樣,起身走進了駕駛艙。
過了一會,阮岩也跟着走了進去。
小寶幫小六洗好了澡,找了一件作訓服的上衣給小六穿上。一件衣服,從頭包到腳,領子處寬松的露出了半個肩膀。小寶系上最上面的風紀扣,然後又找了跟繩子系在腰上,把過長的頭發用刀割斷,然後就把小六抱在懷裏一動也不動了。
小六似乎也很粘小寶,從沒想過下地,就那麽讓小寶抱着,左看看,右看看,偶爾喊聲寶寶,直到睡過去。
等人一睡着,任毅手指彈動,小六的耳朵眼兒就被堵了兩個水球,然後擡頭:“開會。”
駕駛室裏的阮岩和關武走了出來,谷辰東留在了裏面,他們安靜地坐下,看着任毅。
任毅一字一頓地說道:“血統的蘇醒比想象要危險,過程要來的複雜,小六在為自己的擅自行動負責,我希望你們也能夠引以為戒。”
有些人的拳頭一下捏緊了,這話很尖銳,尤其是小六發生了這種事後,更是尖銳的讓人無法承受。但是卻有無法反駁,小六的行為在部隊,确實是最不能原諒的。
“或許……”任毅看着小六說,“或許你們無法接受他,但是他确實存在,你們必須選擇正視。”
小寶眸光閃動,心思散亂,是的,他看着小六吃下了珠子,看着小六爆炸身亡,看着小六化成各種形态,最終瓜熟蒂落,變成了另外一個小六,無論如何,這确實是另一個小六的存在。
“小寶。”
小寶遲緩地擡頭,看過去。
“或許在進化的過程裏接觸到了你的血和氣息,他對你有分親昵感,以後小六交給你照顧。”
小寶點頭,看着懷裏的孩子,安靜而甜蜜的睡臉,和齊軒逸那臭小子的一點都不一樣。
任毅滿意點頭,又說:“現在當務之急是要了解小六覺醒的血統是什麽?并且試圖分析他為什麽會出現這樣的變化?大家明白嗎?”
“明白……”稀稀拉拉的聲音。
飛到下一個島嶼的時候是中午,這是Z8號島嶼,是迄今為止,經過的最大島嶼,距離陸地還有一天的航程。
他們必須降落在這個島上,沿途路過的島嶼儲油量很低,甚至沒有,他們對這個島嶼給予了厚望。因為這是一個軍事重地,海島上有活人。
他們請示後,被批準降落在了這個島上的停機場。四名荷槍實彈的士兵,對他們進行了檢查,然後迎進了建設得宛如銅牆鐵壁的基地。
這個基地占地最少有100公頃,沿着海岸線做了很多的布置,最外圍有壕溝陷阱,圍繞着基地有五圈,再裏面是密布尖刺的栅欄,然後就是通電鐵絲網,鐵絲網的後面是十米一個的塔樓。
他們就降落在這個防禦圈裏,這一部分的左側一直延伸到海邊的大型碼頭,但是如今已經被封鎖。再往裏面走,還要經過兩層防禦設施,這才能夠到達最外圍的建築物。這些建築物原先或許是作為庫房和士兵的寝室、操場使用,但是如今磚瓦全部被拆解了下來,堆砌成一個個類似于掩體的牆體,上面有很多的小眼用于觀察和射擊。再之後,才是重要的建築設施,兩棟高有四層,白瓦藍頂的辦公大樓。
基地的氣氛不錯,路上時不時走過一隊荷槍實彈的士兵,他們謹慎地看着小寶他們,然後又目不斜視地移開,繼續巡邏。而且還有一些明顯沒有任務的士兵在球場上打籃球。
所謂勞逸結合,“游隼”們當然懂。适當的娛樂必須得有。不過當看到這種輕松的景象時,他們依舊不免有些違和感,像夢一樣的不切實際。
趙擎他們出海的時候曾經在這裏降落過,進行過補給,否則以雙槳直升機的耗油量,絕對無法支撐到達小寶他們那裏實行營救。所以趙擎他們對這個島嶼多少還是有些了解……
因為這個島嶼極大,附近還有海上石油采集船,當初就已經作為一個戰略島嶼存在,常備一個團的海防部隊,同時還有近200名的工作人員。
在災難突發的時候,因為人力和戰備物資足夠,他們成功抵禦了納迦的第一次進攻,并且因為洪元甲洪團長的快速反應,第一時間構築了一條堅實的防線,直到最終聯系上大陸。
這個島嶼上的石油儲備太多,他們無法撤離,所以在将石油全部運走前,他們被命令要求死守,之後半個月,軍隊又加派了一個連隊和兩名血統蘇醒者支援。
可以說,這是中國海島抗戰成功的一個标志性代表,又因為地理位置和戰略作用,軍隊非常重視。
負責接待他們的是洪團長的搭檔,王景山教導員,穿着整潔的軍裝常服,從頭到腳的軍隊首長氣息,讓在海島上當野人好幾個月的小寶他們一時間有些不适應,莫名被這種氣勢壓得有些惶恐。
王教導員就像大部分搞黨政的人一樣,都有着些許的親和力,皮膚比較白皙,透着幾分文化氣息,不過或許因為連日來的堅守職責,他的臉色并不是很好,隐隐泛青,眼底有着細細的血絲浮現。
見到人,王教導員就握住趙擎的手笑道:“人還真找到了,不容易啊,那麽多天,竟然都安然無恙,恭喜你們!”
趙擎笑着為王教導員介紹了任毅。
任毅走上前,敬了個禮,正色說道:“教導員,您好,我是‘游隼特別行動部隊’A隊隊長,任毅。”
王教導員握住他的手,上下打量:“辛苦了,這之前因為你們的保密性質,我甚至不太了解,直到趙擎過來,才發現你們的資料公開了,原來是一個那麽重要的部隊。”
“公開了?”任毅蹙眉。“游隼”作為有實戰任務的部隊,為了預防被敵人打擊報複,他們這個部隊和相關人員的資料,保密程度全是A+,在外界只有小部分人才知道。沒想到一次巨變,他們全部坦白于光天化日之下。
王指導員似乎明白任毅在擔心什麽,笑道:“我想,最初軍方針對這次災難,第一步就是公布一定數量的秘密武器,以求達到穩定民心的作用,要理解。”
“嗯,知道了。”任毅淺笑,表示理解。
“行,邊走邊說,補給的事情我會安排下去,順便幫你們把油箱修了,回成都軍區還需要不少時間,環境又那麽危險,必須謹慎。”
“謝謝教導員。”
小寶抱着小六走在後面,衣袖被拽了一下,他看見肖冠軍在對他遞眼色,低聲說道:“等下和副隊打個招呼,我去飛機那兒幫忙。”
“好。”小寶點頭,姿勢有些僵硬,小六一直挂在他脖子上,卡得他不太舒服。
“我也去。”谷辰東和焦俊異口同聲,交代完後,跟着肖冠軍就退了。
小寶看着他們的背影有些猶豫,這種軍方各個系統相互交流的場合讓他有些別扭,如果是往日他也跟着走了,可是如今有小六挂在身上,他什麽忙也幫不上。
“寶寶?”小六擡手抓住了他的下巴,把他的腦袋扳了回來,見小寶看着自己,似乎很開心一般地笑了,在小寶的下巴上香香地親了一口,抱着他的脖子,又趴在了肩膀上。
小寶會帶孩子,他兩個妹妹都是他從小抱到大的,父母忙着幹活的時候都是他在管吃喝拉撒,倒也習慣自然。而且小六一點不鬧,很乖的讓他抱着,大多時候都比較安靜,就是不能松手,一落地垮着張臉看他,耽誤一會眼淚就得出來。
焦俊嘗試抱過,小六也讓,可是一直不安分,就像是被針紮了一樣,扭來扭去的,可憐兮兮地看着小寶,沒法兒,只能又給抱回來。
小六的記憶一片空白,智商也像這個歲數的孩子,沒什麽特殊的地方,能力也不知道,雖然能聽懂大人們說話,但是卻不明白。
任毅說,這事只能緩一緩,等回到軍區了再說。
小寶抱着小六走在最後面,卻沒看到本來好奇張望着的小六突然将目光定在了一處,然後突然一龇牙,兇相畢露。
那是一個寝室的門口,原本作為辦公室使用,災難後變成了士兵的寝室。寝室大門這個時候打開,一個年輕的士兵走了出來,像是才洗過澡,頭上還帶着水珠,上半身裸着,下半身穿着迷彩的作戰褲和軍靴,褲腳和靴子上都是泥土。
這是一名負責基地建設,才從基地後山上砍伐樹木回來的士兵。
小六見那人出來,面色更加兇狠了幾分,又像是害怕一樣,緊緊抓住小寶身後的衣領。那人卻看都沒看他一眼,迷迷糊糊的往樓外走。
小寶扭頭看了一眼,不明所以,拍了拍小六的後背,權當安撫。
小六見人沒影了,這才松開手中的衣領,蹭着小寶的臉叫:“寶寶。”
“怎麽?”小寶語氣柔和地問。
小六吭吭哧哧了半天,卻不會說,最後小臉一擠,張口咬上了小寶的脖子。
力氣不重,倒也有些疼,小寶把頭往後縮,敲了他腦袋一下。
小六捂着腦門,嘻嘻地笑了,轉眼就忘記了剛剛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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