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登對
高聳的大廈将彼此的視野禁锢在前後十幾米的範圍內,雪,深切切的下着,街道上車燈明明滅滅,霓虹燈交替閃爍着淡淡光輝。
一絲甜甜的微笑浮現在她嘴邊,戚庭問的胸膛好暖,只不過……
她……
為什麽……
要抱他???
在抱住的第一秒裏,詞裏和戚庭問的腦子裏不約而同地飛速冒出了同樣問題……
詞裏眨眨眼,小腦袋慌張地在戚庭問的胸口蹭來蹭去。
戚庭問的聲音自她頭頂傳來,冷得都快掉冰碴了。
“非禮我?”
“不是……”
“那你還不放手?”
她抱他抱得很緊。
詞裏面紅耳赤,張開一根根手指,目視着戚庭問一點點後退。
“小心有車!”主幹道上車速飛快,東北冬天建築工地停工,四下裏連個路燈都沒有。一輛運貨車貼着詞裏的羽絨服帽子疾馳而過,戚庭問及時發現,抓住了詞裏的手臂。
他碰到了她的手,她的手很涼,她向來都是這樣,深冬裏不戴手套,手指露在風裏。
以前在一起時,她很有辦法,冷了就厚着臉皮舉起胳膊把手放在他領口裏,讓他用脖子給她暖一暖,還總是明知故問為什麽他的手一點都不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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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都多少年過去了,她也是死性不改,真不怕手凍壞了。
戚庭問像拎小雞一樣地将詞裏拎回工地門口,詞裏後知後覺,還不知發生了什麽,只是看戚庭問一臉緊張的樣子,恍惚間,有一種回到了當年的錯覺。
那時的他也還是他,而她是他名正言順的女朋友,可以對他撒嬌賣萌求他高擡貴手,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謝謝你啊……”
總歸是又欠了他一份人情。
戚庭問松開手,黑暗中走過來一個人。
高高瘦瘦的年輕男生,皮膚偏黑,穿着身白色長款亮面羽絨服,白衣服襯得得他更黑。
呂豪推開工地的小門,兩只手抄進羽絨服兜裏,用手肘碰碰戚庭問胳膊,張嘴說話時,能看到前門牙缺了半顆。
“問哥,你朋友?”
“不是。”
不是?呂豪看着不像。
“這位小姐長得這麽漂亮,怎麽看怎麽跟我們問哥登對,小姐吃晚飯了嗎?現在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在附近吃個飯?不遠,走半條街就到了。”
戚庭問沒有吭聲,詞裏就答應了下來。
戚庭問擰眉瞪她。
詞裏有點心虛。
“我……再帶個朋友你們不介意吧?”
小嘉一向是自來熟加吃貨,吃自助烤肉嘛,又不貴,蹭飯沒壓力,肯定是人越多越熱鬧啦。
白吃白喝且有帥哥作陪那她何樂而不為啊,她也很久沒有跟男生一起吃過飯了,少女心不免蕩漾起來,簡直是天上掉餡餅的美事。
“我什麽都不挑,什麽都不忌口,胃口好,吃什麽都行!”
詞裏和呂豪負責拿菜,戚庭問烤肉,小嘉端水。
自助餐廳的肉熟得都很快,呂豪在動筷子前主動提起,自己的牙口不好,蔬菜就不用分給他了。小嘉趁機問起他那顆牙。
其實呂豪雖然皮膚黑,但只要把他那殘缺的半顆牙擋上,人長得還是挺帥的。
“哈哈,我這顆牙是在工地上犧牲的,小時候年少輕狂,第一次進工地沒啥經驗,踩到止水鋼板的時候一腳沒踩穩,摔在了坑底的鋼筋上面,我命大,沒毀容,磕掉了半顆牙,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小嘉似懂非懂。
“你們是在工地工作的?”
“我們是開車的,經常跟建築工地打交道。每個建築工程在動工過程中,都需要挖坑、挖土、打地基嘛,不可避免地就是會産生大量的廢沙廢土和廢棄的基建材料,我們的工作就是用很大的載重車把這些廢棄的土石方統統運走,所以我們的載重車又叫土方車。”
“但東北的冬天太冷,工地都不能施工,那你們冬天是不是就不用工作了?”
“是,每年入冬,工地停工,我們能休息一段時間,然後等深冬下大雪,我們的土方車就又變成運雪車了,專門運輸城市道路上的積雪,雪下得越大我們越高興。”
呂豪饒有興致,小嘉也聽得樂呵。
“沒想到你們這賺錢的辦法還挺多的……”
呂豪裝模作樣地擺擺手,笑道。
“辛苦錢,不值一提。”
整八點,自助餐廳中央的一個小舞臺燈光逐一亮起,有兩名模樣青澀的女孩子不聲不響地走上舞臺,拿起了麥克風,調試吉他和鍵盤,看樣子是店裏的駐唱,呂豪和小嘉的注意力全都被吸引了過去。
悠揚的歌聲深遠嘹亮,餘音繞梁。
詞裏端起水杯,假借喝水的機會,用眼角餘光悄悄地打量着戚庭問。
他手機響,短信。
戚庭問拿起手機,是一個未存的號碼。
188xxxx7777:[你不是說……你在海蘭泡生活嗎?]
“公司在海蘭泡,國內也有些生意,今年林城有筆賬沒結清,年末了,老板讓我們來收賬。”他放下手機,直視着詞裏徑直說道。
詞裏點點頭唔了一聲,垂眸,從盤子裏夾起一只雞翅膀塞進嘴裏。
難得呀,他今天對她态度還挺好的,沒有不耐煩,還細細地跟她解釋。
只是他的工作……她曾經看過新聞報道,開土方車好像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
而且能在工地裏經營土方生意的,手眼通天,精明狡詐,大多都是有點那種不良背景的,不是普通老百姓能做的……
戚庭問只出獄一年多,是從哪兒拉攏到的人脈?亦或者攀附到了靠山?
希望俄羅斯的情況跟國內不一樣吧。
“你們在林城能停留幾天?”
她這回沒發短信,是當着戚庭問的面問的,可惜戚庭問明明聽見了卻不回答。
呂豪看看他們倆,替他說道。
“哪有幾天啊,明天就走了。問哥很忙的,沒時間多耽擱,海蘭泡一堆事兒等着問哥處理呢。”
戚庭問起身說去趟洗手間,然後就一直沒有再回來。
桌子上的菜都涼了,舞臺上的駐唱也下場了,原本客人多到坐不下的餐廳現在也逐漸騰出了空位……
呂豪起身去找他,詞裏和小嘉也跟在身後,找遍了整間餐廳才發現,他一個人穿着單薄的襯衫遠遠地站在店門外,背靠着路燈,抽着煙。
灑了一地的煙灰,猩紅的火光在他指間明明滅滅,夜風吹拂着他額前碎落的短發,清白的月色勾勒着他硬朗的五官輪廓,整個人透着一股子駭人的氣質。
他眸光深深的,不知道在想什麽。
來來往往的行人中不乏有回頭向他行注目禮的,男人們嘀咕這死冷寒天的這人也不怕凍死,女人們感慨這男人氣質太絕了好帥。
詞裏視線模糊,記憶也沒來由錯亂起來,她好像回到了他讀大二她讀大一的那年寒假,他也是用這樣深戚戚的眼神看了她近半個冬天。
他從前并不是這副模樣,她跟他剛接觸時他很愛笑的,只是他後來變了,就在那一個寒假,愁容愈發得多,一直到小年夜前夕他臨時去了趟警校,回來就跟她提了分手。
呂豪把他遺落的外套遞給他。
“問哥,走嗎?”
“走。”
他穿上外套,走到路邊攔了輛出租車,臨走前,回過頭,看向的卻是詞裏身邊的小嘉。
他給她遞了個眼神。
小嘉很識相地跑上前,沒一會兒神神秘秘地回來了。戚庭問關上車門走了,她高興地将真相大白于衆。
“铛铛!一副全新的純白小兔子手套!不過這位帥哥好像不是很了解你,我自打認識你就從來沒見你戴過手套哎……”小嘉将手套遞給詞裏。
詞裏眼紅鼻酸,悲傷沖進了心底。
她确實從來都不戴手套,因為她以前不需要,會有人心疼她手涼。
她将手套接下來,轉身朝反方向走去。商業街上人還是很多,人頭攢動,摩肩接踵,她漫無目的地好似個幽靈。
北風拼命地吹着她柔軟的衣袖,摻雜着冰雪,棉圍脖一圈圈地在風裏打轉兒。
“啧啧,新手套怎麽不戴呀?”小嘉路過賣冰糖葫蘆的小攤,買了一根,随後興致勃勃地來問她。
詞裏默默地将手套揣進兜裏。
“什麽呀,朋友不像朋友,戀人不像戀人的!”小嘉邊吐槽邊咬了口冰糖葫蘆。
一張房地産宣傳單順着北風吹到她臉上,小嘉随手扯下,團了團扔進垃圾桶裏。
詞裏什麽都沒說,她其實也在思考,戚庭問到底對她是什麽想法。
當初分手她是不同意的,談戀愛都要兩個人點頭,憑什麽分手他一個人說了算啊。尤其分手還分得特別草率,他連個理由都編不出來。沒多久後發生那件案子,她跟他一別五年。
他要是真的不想再跟她有來往,就繼續晾着她好了,她這個人臉皮很薄的,被他多拒絕幾次她肯定就因為不好意思,不會再打擾他了。
他幹嘛在這個時候對她噓寒問暖,讓她念念不忘呢……
“詞裏,你是不是喜歡那帥哥啊?那帥哥叫啥來着……”
詞裏忍着悲傷,剛要回頭告訴她,小嘉又想起來了。
“哦哦哦,戚庭問是吧。我看那帥哥對你應該也有意思,你說你明明喜歡那帥哥你怎麽剛剛都不理他?你說咱們在餐廳也坐了一個多小時吧,我故意跟呂豪聊天給你們倆制造機會,心想讓你們兩個敘敘舊聊個天,結果呢,你們倆一共就說了兩句話吧。”
小嘉自打認識詞裏時她就一直沒有男朋友,單身這麽多年,好不容易遇到個大帥哥請吃飯,千載難逢的機會啊,她竟然就只跟大帥哥說了兩句話而已!真是她不單身誰單身啊!
小嘉不知道詞裏和戚庭問的過往,剛剛詞裏給小嘉介紹戚庭問時,只說戚庭問以前住她家樓上,是舊鄰居,沒說別的。
詞裏長睫輕顫,沒否認也沒承認。
“我跟他也很久沒見面了……”
“就算從來沒見過也可以随便聊聊的嘛!聊天這種事還不是聊着聊着就熟了?你看我跟呂豪,我都不認識他,他也不認識我,但我們還不是聊的很開心嗎?他說他結婚想邀請我去,我說那回頭他一定要給我介紹男朋友的,一來二去,我們就成為好朋友了,臨走前我還加了他微信呢!”
“那呂豪什麽時候結婚啊……”詞裏沒話找話般跟小嘉聊天,其實是心裏太亂,想找些別的事兒來分心。
“下周周日嘛,在一個什麽什麽鎮,離雪鄉特別近,正好咱們倆也休年假了都能去!”小嘉一邊說一邊打起精明的小算盤。蹭頓飯價值六十元,随份子少說二百,媽蛋,虧了。
“你去就好了,我就不去了。”
“你為什麽不去?”
“我心情不好。”
“但是你不去那你怎麽能再見到戚庭問呢?”
“誰?”
“戚庭問啊。”
詞裏停住腳步,皺着鼻子,一時間沒有想清楚因果關系。
小嘉無語到很想拿冰糖葫蘆敲醒她。
“我說詞裏,你傻啦?戚庭問跟呂豪是上下級同事哎!呂豪結婚,他都邀請我了,他難道不會邀請戚庭問嗎?戚庭問看樣子也不是那種不講義氣的人,呂豪結婚,他會不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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