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沙長城
本節沒車。只是說到了一下。
剛經歷惡戰的第十營在林中修整。
周沖讓經驗豐富的老軍醫先看梁石。板車周圍聚滿了關心的人。
血口一直豁到了耳根子上,又長又深,隐約可見牙齒和骨,就像套着的人皮面具被扯破了。所有人都看得頭皮發麻,老軍醫一臉淡定地翻看傷口:“骨上磕出了印子,萬幸沒裂。碎屑清理後要慢慢地縫。”
梁石攥着“碎玉”,疼得一直發抖,片刻前永不會倒的“戰神”,此刻只想立刻和別人換顆腦袋。被喂下一碗麻藥。再醒來時,他僅着褲衩,蓋着薄毯,躺在油燈微亮的軍帳裏,全身上下污血已經被擦得幹幹淨淨。割裂傷的痛感複蘇。然後又發現腦袋被包成了粽子,胃餓得難受。
守在一邊的士兵見他醒了非常高興,連忙扶他坐起,遞上藥湯:“軍醫讓您醒來就喝。”
嘴不能動,梁石只能捧着碗慢慢地灌。微涼的藥液滑過口腔似乎能滲到肉裏,刺痛,苦不堪言。
士兵看着他笑道:“咱們已經攻下沙長城啦。護住‘金角将軍’是件大功,就等着表彰了呢!”
“哦?……”梁石放下碗,想說話又想笑,臉要炸了,仰倒在鋪子上喘粗氣,心道:只半天就攻下了沙長城真神奇。
士兵連忙替他拉好毯子:“您有什麽需要就和我說啊,我一直在邊上!”
前提是:他還有自己的嘴。梁石嫌棄小兵缺心眼兒,只想繼續睡,但怎樣都沒辦法像先前那樣睡到失去“痛覺”。迷迷糊糊地不知道過了多久,隐約聽見士兵說話:“…喝過藥又睡了…”睜眼望去:竟然是周沖在門口——士兵正替對方卸戰甲。
周沖一眼便看見他是醒着,彎起嘴角,等铠甲一褪完,随手理着被壓皺的外袍走到睡鋪前跪坐下來,偏過頭,盯着他笑而不語
梁石不由攥緊了肚子上的毯子,很不痛快。
周沖轉對士兵道:“去弄些粥來,要非常稀。”回頭拍拍他握起的拳,“已經攻下沙長城了,你安心養傷……”
梁石揮開對方的手頂着“粽子”坐了起來。再拼對視,他可不要再處“下風”!(視線低)
周沖笑嘆一口氣:“當時中軍也遇到了襲擊,被拖住了,所以來晚了。”搬過一床被子讓他靠着,“是一支打着‘廬江郡 賈赟’旗號的弓騎。之前廬江郡完全沒有出兵的跡象,這麽遠的路,你猜是怎麽回事?”周沖開始自問自答地聊起來,“其實全是沙長郡官兵假扮的,想借奇襲突圍逃往廬江郡!邢龍那隊重甲步兵,也是往那個方向撤走的不是嗎?唐鶴直接說沙長城已經是‘空城’。所以後來沒等戰車上岸,就去圍了城。晚上沒到城守就開門投降了。進城一看,糧倉裏一粒米都沒有,只有一堆軟梯。估計本來就缺糧,無論如何都難守,出此詭計,還想順便賺我‘金角将軍’。那些弓兵與步兵,是深夜爬軟梯翻牆出的城,繞道爬山設下埋伏,所以完全沒被發現。船只正好被攔在了主力之後,要不是我們經過,真是差一點被得逞……”沙長一戰就這樣出人意料地結束了,成就了一個人一戰成名。不過這個周沖沒說,起身準備去洗漱:“我們現在駐紮在東門外。這幾日你先住我帳篷養傷,三日後大軍離城,就能進城睡床了。我們和之前一樣要等到後軍(黃熠)抵達再走。”言罷出了帳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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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石慢慢躺到被子上,“粽子”果然還是擱在別的東西上比較舒服……本來還奇怪“室友”去哪裏了,搞半天是自己占了管将軍的位置。周沖專屬的兩人帳篷可比多人擠的好太多,睡鋪也寬敞,甚至還有铠甲架子……
周沖再回來時,梁石瞥見對方已經換了一身幹淨衣袍——沿河行軍的優點:能随時洗洗換換。別人出門打仗最後都像個乞丐,就這人永遠是“電視劇裏”的模樣。
梁石服氣也嫌棄。不知道為什麽,他總忍不住關注這些細節去嫌棄對方,對其他人他從來不這樣。
粥正好也送來了,熱氣騰騰。周沖讓士兵放下桶去休息,親自挽起袖子盛出一碗:“還是要能吃飯才行啊……”回過頭,見梁石已經伸長脖子等着他了,大笑道,“你肯定會好得很快啊?”來到睡鋪前,舀起一勺吹了半天,試過不燙嘴才送至口邊。
梁石喝下,腹中頓時踏實無比,感覺比藥管用太多,着急想喝下一口。周沖又舀起一勺吹吹……
梁石看着:自己的手其實沒斷吧……這真的是,和冷血砸斷“碎玉”的,是同一個?
這麽喝終究是太墨跡了。他直接接走了粥碗,晃晃涼,慢慢一飲而盡。
“還要?”周沖問。
梁石點頭。
周沖笑道:“我把這一桶都給你提來!”
梁石又喝了兩碗才作罷。半夜去小解,看到對側鋪子裏睡的人,依舊覺得不太正常。
次日,依舊是昨日那個小兵來陪梁石。梁石讓對方找來石頭,可以在地裏劃字說話。
梁石的下屬都很關心他的傷勢,托小兵來問是不是好了很多。
梁石剛躺下又坐了起來,抱怨這些人虛情假意,讓小兵回話“叫他們自己來問”。
“您可真是冤枉我們。”小兵笑道,“是周将軍不準任何人來打攪。您想,他們要是來看您,您表情一豐富,不是壞了養傷大事?軍醫也說了要靜養嘛。”
好像也有道理。梁石慢慢躺下。不過是周沖不準的,還是讓他很不爽。
“再說,也就您自己看不見罷了……”小兵瞅瞅他,“臉腫得…和那個豬頭似的,誰願意這個樣子見人啊!”
……這家夥才是來“壞事”的吧!
“嘿嘿,周将軍都來親自照顧您,是有多喜歡您呀~您就別再瞪我啦!”小兵又厚臉皮地湊近,悄聲道,“再給您道好消息:聽說大帥帳正打算高升您呢~”
梁石的心髒咚地一跳。但是周沖,戰況、近況、之後的安排,什麽都和他說過,從來沒說過表彰,更沒說過晉升。
“大概是怕驚喜壞了您的臉吧?”小兵嘿嘿笑,“別心急,傷好些了再問也一樣兒,是您的,跑不了!”
梁石當然心急,強迫小兵替他打聽确切消息。不過晚上周沖回來,他自己卻什麽都不問。只是愈發努力地吃和睡,恨不得明日就康複。
第二日,小兵沒負期望:第三營(精銳步兵營)損了一員大将,大帥帳有意升調他過去,不過因為聽說他受了重傷無法勝任,暫時沒下文。
給他量身定制的機會,說來就來了!
當晚,梁石在周沖的注視下喝完了藥和粥,放下碗,他端坐道:“我已經,好了一半了。”
周沖一愣,似乎有些想笑:“什麽?”
梁石瞪着眼前人——面對面,促膝交談的距離,雖然自己嘴不利索,說話聽起來像大舌頭,真就這麽難聽懂?“傷,快好了。”
“怎麽……”周沖頭一歪,咧嘴一笑,“傷好了大帥帳要召見吶?”
右臉被狂風暴雨般猛揍似地痛起來,梁石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原來“賤人”也是那種忌憚下屬有功的小人——他真是萬萬沒想到的,這一瞬甚至比被“碎了玉”還惡心。同時這也意味着多說無益了。梁石直接準備休息。
“喂,這就生氣了?真有人和你說了傷好能升調啊?”周沖沒笑了,伸手來抓他胳膊,被一把扔開,“唉,你的名字已經在功勞簿第一頁啦!去不去那裏,回去都是個将軍,何必在意呢?”見他依舊不理會,“唉,我怎麽可能讓你吃虧?真的,就算傷好了也別去!唉……”兩句話各種唉聲嘆氣,突然換了個人似的。“那邊……天天沖鋒陷陣不知道嗎?不是,我是說,你就不後怕嗎!” 周沖非要拽過他,臉都要撞到了他臉上,“這一次已經差一點沒了命,援軍還來晚了,什麽都沒幫上。你若就這樣死了……我要是就這樣死了,你是無所謂,但我不像你!”
啥意思?出門打仗怕死像話嗎?這是人話嗎?不過也難怪,畢竟是周大将軍的“小将軍”,習慣了被呵護在最安全的地方。不過誤會解除就好。“知道了。”梁石不想再計較。
周小将軍即刻舒展了眉眼:“對,就要這樣相信我!”邊說邊無比順勢又自然地往前一湊,“麽”了下他的左臉,沖他耳邊輕道,“安心養傷~歇息吧。”
梁石一直目送這人拿遠了油燈。躺下,拉過毯子蓋好:第二次了。
好賤吶。
現在開始玩“撩完就跑”了。還一副從來不會亂想的“聖人”模樣。
所以就自己是只“淫蟲”喽?
你可拉到吧。
不同的時候,他回憶的側重有所不同,以前想那欲仙欲死的感覺,現在想看“賤人”在自己身下難耐的模樣。已經有畫面了:滿臉通紅地喘着氣,抑制不住地呻吟……忽然發現對方沉浸其中時真是很喜歡喚自己的名字呢……哼。
該死的南征快結束,他要收拾冤家。
他強迫自己不要再想了。但那個人一直在帳篷的另一側,甚至晚上就睡在那裏。
這根本就是個陰謀——故意讓自己來這養傷,獨處一室!赤裸裸的勾引,狡猾陰險卑鄙無恥……直到一個翻身,沒注意方向,臉疼得那個酸爽,大腦終于安靜下來。
他發誓秋後算賬!
注:簡單把“南征軍”分為了前軍、中軍、後軍。
前軍:探路,打仗。
中軍:南征主力。大帥帳所在。
後軍:押送糧草,安撫管治已經打下的城池。
注:沙長城的主力都轉移了。大部分(王泷、邢龍)去了廬江郡(賈赟),因為廬江郡是在後方,要突圍才能去。這兩路人關系很鐵,都是南元宰相的親信。還有一部分,随太守退入了皇屬郡。十三回有地圖。南元有避敵鋒芒的意思。
注:南征軍反應過來敵人是假冒的廬江兵馬時候,那些人已經跑了,不然沒那麽容易給突圍。
【雙人帳篷簡圖】
墊子是用來跪着坐的。想象中行軍能少帶就少帶,所以不用凳子了。睡鋪就是木板+墊子。
【作家想說的話:】
作者的字其實不是非常難看,但不知道為什麽畫圖就不肯好好寫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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