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仰慕你

六年前，慕戎主動挑戰了來自風神星域的天才少年。

老實說，一開始慕戎是抱着尋找一個“足以匹配自己的對手”那種目的去的，然而對戰過程卻很令他失望，對方反應遲鈍、意識全無，全程菜得慘不忍睹。

什麽“天才少年”，根本就是虛有其名！廖行慎的戰神之名都要被他的不肖子孫給玷辱了。

慕戎怒氣沖沖地下了模拟機，縱身翻過隔斷，走到對方的艙門前。

艙門打開，出現在慕戎面前的是一個臉色慘白的少年，雙眼濕|漉漉的，嘴唇血色盡失。

不知為什麽，看到那樣的廖宇寧，慕大少心中的怒氣值瞬間就熄了一大半，他原本是想高聲斥責的，結果卻只壓低聲音說了些“什麽天才少年，不過如此，跟我比起來你差得遠”之類的話了事。

這話是以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音量說的，說完之後慕少爺就大步離開了現場。

這場一邊倒的對戰結束後，慕戎很長時間沒怎麽關注過廖宇寧。

再次面對廖宇寧是在那個學年的期末，那人居然在期末的模拟戰機考核中拿到了最優，根據學院規定，學年最優可以得到一個越級挑戰同系優秀學長的機會。

廖宇寧選擇了慕戎。

聽說廖宇寧在年終考核表現優異，慕戎倒是略感意外，原來那小子并不全是繡花枕頭啊，不過他再優異，與自己的實力差距還是改變不了的。

第二場對戰，慕戎是帶着一種輕敵和無所謂的态度開始的，結果廖宇寧遠比他料想的強悍多了，操作精準、戰術高超，跟半年前簡直就像換了一個人。

前半截慕戎有些狼狽，不過等他調整過來之後，結局還是沒有懸念。

慕戎又一次擊敗了廖宇寧，這回他對比賽過程比較滿意，感覺如果對方繼續這般成長的話，或許有天會成為一名合格的對手。

戰鬥結束，按照慣例作戰雙方要出艙握手，還有一段學長勉勵學弟的場面話。

慕戎再一次認真正視廖宇寧，他發現這人比自己印象裏瘦了一點，記憶中水汪汪的大眼睛變得如刀鋒般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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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不錯，慕戎感到很欣慰，所以他就給了對方一段類似于“有點進步，但是跟我比還是差遠了”之類的評語，希望以此來勉勵對方。

“多謝學長教誨。”廖宇寧不卑不亢地說。

再後來校園裏遇見，廖宇寧都會恭恭敬敬的向慕戎打招呼，态度跟其他人沒什麽兩樣。

之後兩年，廖宇寧又向慕戎挑戰了兩次，結果都失敗了。

四年級以後，廖宇寧改變了戰略，他不再挑戰慕戎，而是選擇了別的高年級生，這另慕少爺有些失落。

有一次慕戎聽到廖宇寧跟別人說“我非常仰慕慕戎學長，他那麽強大，我想我這一生都無法望其項背。”

仰慕我？

原來如此。

仰慕我可以跟我說啊，同其他不相幹的人有什麽好講的？

慕戎整了整制服，背着手大步走過去，決定給對方一個傾訴這份仰慕之情的機會。

遺憾的是，看到慕戎出現之後，廖宇寧只是如其他同學一般生疏有禮地叫了聲“慕學長”，并沒有過多表示，而且那臉上的笑意也明顯未抵達眼底。

是的，随着時間推移，廖宇寧身上那種銳氣漸漸退散，整個人都變得圓滑和玲珑了起來。

慕戎在跟這樣的廖宇寧打過幾回交道之後，不由感覺興味全無，因此他常以一種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跟羅倫說“廖宇寧就是個假模假樣的小假人兒”。

所以就在自己那場漫不經心的挑戰之後，寧寧被人孤立了？

慕戎一邊心痛如絞，一邊覺得無法置信。

“我又沒有說讨厭他。”

是的，慕大少從來沒有把那些話說出來，他的大多數牢騷都是對着羅倫一個人吐的，那些當然可以不算。

“但其他人會觀望。”羅倫說：“皇帝陛下召廖宇寧來帝都星系之後，一直沒有做出任何表示，正值軍政改革的緊要關頭，沒人願意提前站隊，既然少爺都已經旗幟鮮明地打擊廖宇寧了，那麽敢跟他做朋友确實很需要勇氣。”

慕戎聽到這話，臉色都白了幾分，“是這樣嗎？”

“是的。”羅倫殘酷地點點頭。少爺的天賦和背景是一層厚厚的保護殼，使他可以無視和睥睨這世上的很多規則，但其他人沒有那樣的幸運。

然而少爺終究是需要成長的。

羅倫駕駛懸浮車升上了艦船四層甲板，朝着屬于他們深造生的休息區域開去。

慕戎坐在旁邊位置上，右手握拳抵在唇角不知道在想什麽，車廂裏明顯有一種屬于沮喪和懊惱的氣氛在流動。

“少爺如果想彌補的話——”羅倫說：“不妨先從感謝這次廖少爺對您的救助開始吧。”

“什麽救助？”沉思中的慕戎猛然驚醒。

“領風者被渦輪激光炮擊中之後，您所乘坐的逃生艙是被廖少爺駕駛的戰機捕獲的，當時少爺昏迷了，他還為您呼叫了救援船。”

“是嗎？”慕戎的語氣又興奮了起來，“是寧寧救了我？太好了，這果然是天意！”

“什麽？”這下輪到羅倫迷糊了。

“天意讓我重回這個時點，又讓寧寧救了我，明擺着我跟他之間的羁絆會越來越深。”慕戎開始滿眼憧憬，“所以我們一定會結婚，然後永遠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這腦回路，這神轉折，羅倫已經無話可說了。

“唉——”慕大少忽然又嘆了口氣，“為什麽不幹脆讓我回到六年前呢，讓我把過去那些錯誤全都糾正過來就好了。”

六年前，他會對着那個快要哭出來的廖宇寧說“別難過，你做的很好”，他會非常溫柔，非常耐心，他會手把手教導那個一臉稚氣的小人兒，讓對方在自己的規劃下成長，也讓對方真的仰慕他、信賴他，把他當成這個世界上最最重要的人。

“慕戎學長，我仰慕你。”那個小小的人兒說。

他非常大度地答應了，“可以，你仰慕吧。”

小人兒漲紅了臉，又期期艾艾地表白，“學、學長，我喜歡你。”

他很為難地表示，“唉，這個以後再說，你現在還小。”

“可是我等不了，我是真的、真的好喜歡學長，喜歡到不知道怎麽辦才好。”小人兒說着說着都要哭了。

他只好一臉拿你沒辦法的表情，“好吧好吧，等你成年我們就結婚。”

然後，他們結婚了，還生了好多小孩，個個都長得超可愛！

當慕大少幻想着一些不知所謂的場景時，廖宇寧正在應對林齊的好奇心。

林齊是十八歲考上帝國軍事學院的，盡管同為六年級生，他其實比廖宇寧還大兩歲，不過廖宇寧性格沉穩，兩人相處起來也感覺不到年齡差異。

“慕戎學長為什麽又來找你啊？”

“他腦子撞壞了。”

“不會啊，我們給慕學長用的是最新型的阿克索TM90高級治療艙，那種程度的腦震蕩完全沒問題的。”

“我怎麽知道？”廖宇寧很羞惱，“如果不是腦子沒治好，他怎麽會跑來糾纏我。”

“糾纏？”

“不準笑！”廖宇寧咬牙道。

“好，我不笑。”林齊立馬做伸手起誓狀。

簡單說了下剛才發生在走廊上的事情，廖宇寧嫌惡地道：“大概是把我和他的哪個女朋友搞混了。”

“慕戎學長應該還沒有女朋友。”

“啊？”

“大家都認為能被慕戎學長看得上眼的女人還沒出生。”

“那他就是表裏不一，看起來不近女色，實際上卻是個無恥流氓。”廖宇寧惡狠狠地說：“這次腦震蕩激發了那些深層次的色|情因子，使他現出了原形。”

聽到廖宇寧刻薄的評語，林齊驚呆了，過了一會兒才道：“還發生了什麽我不知道的事情嗎？”

以廖宇寧的性格和行事作風，很難想象他會這麽痛恨一個人。

“沒有！”廖宇寧立即否認，話音裏有些欲蓋彌彰的窘迫，發生在PD077的事情當然死都不能說出來。

“那你這兩天躲着他一點好了。”林齊摸摸鼻子：“到天闕之後，羅倫肯定會送他去帝都醫學中心治療，等回來就能恢複正常了。”

廖宇寧撇撇嘴：“我才不關心他正不正常呢。”

林齊：“也對，他很快就要畢業了。”

帝國軍事學院的學年按照帝國标準歷來安排，為每年的二到十一月，十二月至次年一月為年假，現在已經快十一月了，作為八年級生的慕戎，在學院裏也就再待一個月罷了。

“想想以後兩年不用看到那張讨厭的臉，心情都變好了不少呢。”廖宇寧長籲一口氣。

“他走了以後，我估計下任學生首席非你莫屬。”林齊笑道。

廖宇寧聽了這話倒也沒覺得有什麽好高興的，畢竟那個“首席”是人家走後留下的，而不是他戰勝對方得到的。

“林齊。”廖宇寧忽然正色道：“過兩年，我想去做基因修正。”

“什麽？”林齊聞言眉頭皺起，“可我記得你的匹配率才百分之七十幾吧。”

基因修正是一項後天改變基因序列的新技術，可以從根本上提高一個人的身體素質。

這項技術的效果很驚人，同時也存在巨大的風險，其成功率與匹配率正相關，百分之七十的匹配率是進行修正的最低标準，然而卻不是一個足夠安全的标準。

“這幾年我一直在做針對性訓練，目前匹配率已經上升到百分之七十八，預計兩年後達到百分之八十沒問題。”

林齊搖頭，如果廖宇寧的匹配率達到百分之九十他就不說什麽了，但百分之八十還是太冒險，“阿寧，你已經足夠優秀，不用那麽拼命的。”

不拼命不行啊。

廖宇寧淡淡一笑，卻沒有把心中所想說出來，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掌心，然後握拳，“沒辦法，因為我太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