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良知都被狗啃了

知道廖宇寧狀态不好，這天晚上林齊開着飛車将他的朋友送回了宿舍，臨走之前告誡後者要好好休息。

廖宇寧告別林齊，獨自上樓，因為隔壁住了個讨厭鬼的緣故，他現在回宿舍的路上心情都不會太好。

所幸這天很順利地進入了宿舍，路上沒有讓廖宇寧糟心的東西出現。

洗完澡，廖宇寧換了身輕便的短袖家居服，穿過卧室打開了通往陽臺的門。

帝國軍事學院的學生公寓都是幾百年的老建築了，內部雖然一直在修整，但建築外觀卻是非常古典的，不到兩平米的半圓形小陽臺，外圍有一圈黑色鐵藝圍欄，不實用，但是很好看。

此時已近深夜，夜空中星河璀璨，在不可勝數的星光中，金色的帝畿星尤為顯眼，那裏是帝國政治權利的中心

吹了一會兒風，廖宇寧慢慢退回室內，關了燈，然後在門口的地毯上坐下。

每次重力訓練之後，身體的不适感都會維持很長一段時間，所以他現在渾身乏力。本來使用治療艙就可以很快恢複，但是為了提高基因修複的匹配率，廖宇寧一向都堅持自然恢複。

陽臺門沒有關，沁涼的夜風穿堂入室，從現在所處的位置可以看到一角夜空，廖宇寧斜倚牆邊，凝望着那顆金色的星星，那曾是他幼年時期最向往的地方。

慢慢屈起膝蓋，雙臂抱攏，廖宇寧把自己縮成了小小的一團。

阿寧，你長大了想做什麽？

我想當戰神！

好阿寧，那你還要更加努力哦。

嗯，我會努力的。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廖宇寧的理想就是“成為一個像廖行慎那樣的大英雄”，這念頭根植于他的內心，為了這個目标，廖宇寧從小就放棄了游戲和玩耍，放棄了母親溫暖的懷抱，他每天努力學習和訓練，想要使自己成為一個合格的戰神繼承人。

也許是因為心中有理想，也許是因為記事之初便是那樣的生活，年幼的廖宇寧并不覺得如何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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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寧，好樣的，你是戰神的子孫，是家族的希望。

阿寧，跟媽媽走吧，你可以有另一種生活。

阿寧，別把自己逼得太緊。

八歲的廖宇寧站在一望無際的星河之上，一條長長的走道在他腳下延伸開來，沒入無盡的黑暗。

浩渺深空，很寒冷，也很寂靜。

我愛你，突然有個聲音說。

是誰？

心髒驟然收緊，廖宇寧猛地睜開了眼

他發現自己正蜷縮在門口的地毯上，夜風灌入單薄的衣物，使他全身冰涼。

手腳都有點麻木了，廖宇寧爬起來關了陽臺門，回到自己的床上，拉起被子蓋住身體，然而他還是很冷。

宿舍裏沒有房間智腦，要調溫度就必須自己親手去控制，廖宇寧不想動，忍了一會兒，最終沉沉睡去。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廖宇寧覺得腦袋就像灌了鉛一樣，又漲又疼。

知道自己這是生病了，廖宇寧從床頭找到通訊器，本來想聯絡林齊的，但想想這時間對方可能有課，于是改了主意。

打開便攜智腦，廖宇寧在學院醫療中心申請了一次上門診療。

十幾分鐘後，門鈴響了。

廖宇寧艱難地起身去開門，門外是個一米來高的圓筒形機器人，上面印着學院醫療中心的标志。

“廖宇寧同學，十五分鐘之前通過學生保健系統申請了一次基礎型上門診療。”

“是的。”

機器人閃了一下光，“請将面部對準紅色投射框，右手食指放置在血液取樣口。”

廖宇寧原本是倚着門框站着的，此時不得不按照機器人的要求調整了姿勢。

“請保持三十秒。”

三十秒，好漫長啊，廖宇寧迷迷糊糊地想着，此時隐約傳來了隔壁的開門聲，遲鈍的他也沒有反應過來那意味着什麽。

“采樣已完成，檢查結果将在三分鐘之後得出，請耐心等待。”

三分鐘，那要多久呢？一百……八十秒嗎？

感覺自己已經無法維持站立了，廖宇寧緩緩後退，想重新靠回門框上，忽然腳下趔趄，一陣天旋地轉襲來。

“寧寧！”

有人大喊，随後廖宇寧就被擁入了一個懷抱，堅實有力，沉穩又灼熱。

讨厭，廖宇寧想，他不喜歡那麽熱，他喜歡寒冷的、寂寞的、孤立無援的感覺，因為那才是他最最熟悉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迷失的神智回籠，廖宇寧發現他正被人抱在懷裏，那人制服上的扣子還硌着他的臉，伸手想把人推開，對方反而收緊了懷抱。

“慕學長，請放開我。”

廖宇寧提出了要求，然而慕戎置若罔聞，因為終于抱到了戀慕多年的心上人，慕大少正陷入無法抑制的狂喜之中。

腰好細，比自己以為的還要瘦一點，同時也很輕，推人的動作軟綿綿的，撓得人心坎癢癢的。

“慕學長！”發現對方無動于衷，廖宇寧只好橫肘抵住慕戎的胸膛，提高音量道：“放手！”

說廖宇寧長得漂亮，主要是由于他的五官精致，尤其是眼睛很大，而且眼尾稍稍上揚，如果不是有一對挺拔的劍眉壓着，就會顯得有些過于陰柔。

清楚自己的長相特點，所以廖宇寧在人前都非常正經，就算笑起來也很矜持，故而過去的慕戎才會覺得那樣的廖宇寧太假。

因為發燒，廖宇寧面頰緋紅，因為生氣，雙眼瞪得很大，而且眼中還含着一層薄薄的水霧，所有的一切結合起來有種脆弱而凜然的美，直看得慕大少神智迷失，垂首就在廖宇寧頸間深吸了一口氣。

廖宇寧驚怒交加，歷聲道：“慕戎！”

暴怒中的學弟連“學長”都省略了，開始直呼其名，滿腦子旖旎思想的學長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幹了什麽，燙到一樣飛快松了手。

廖宇寧得到自由立即後退，脊背挺直的姿态中充滿了警惕和戒備。

“寧寧……”慕戎舔了舔嘴唇，有點不知道怎麽為自己辯護，剛才那會兒他的道德和良知都被狗啃了，才會做出那般孟浪的行為。

“寧寧，你別怕……我只是擔心你。”

廖宇寧冷冷地道：“不必了！”

“嘀——急性上呼吸道病毒感染，中度症狀，可以通過藥物治療。”

雙方對峙的過程中，醫療中心的小機器人完成了它的工作，宣布完診斷結果之後，機器人又彈出一個小抽屜，裏面有個橙色的藥盒，“請按照盒子上的說明服藥并靜養，如果一天後症狀沒有明顯改善，則需要重新聯系醫療中心。”

廖宇寧拿起藥盒退回室內，砰得就把門關上了。

慕戎呆呆地伫立在原地，半晌之後他低頭看看自己擡起的雙手，虛虛做了個懷抱的動作，然後将掌心收攏捧到面前，嗅了嗅上面殘留的氣息，神情甜蜜而憂傷。

本來今天是慕戎畢業答辯的日子，但廖宇寧病了，他壓根沒心情管那些。回到隔壁的宿舍，慕戎喚醒了他的人工智能，“朱諾，去看看寧寧怎麽樣了，注意不要驚動他。”

白色的球形小機器人刷地從書桌上飛起，劃出一個弧度飛出窗外，很快就傳來了實時影像。從光屏畫面來看，隔壁的窗戶關着，陽臺門也是閉合的，但窗簾之間有道縫隙。

小機器人調整角度，畫面開始在深藍色的床單和被褥上略過，一只搭在被子上的手出現了，然後是一截皓白的手腕。

因為角度問題，廖宇寧的臉沒有出現在鏡頭中，慕戎便盯着對方的手看了半天。

慕戎自己受過傷，進過治療艙，但卻從沒生過這種屬于病毒感染的病，原本在他的認知裏，那是只有身體孱弱的人才會遇到的問題。

上輩子廖宇寧被慕戎當成一個有潛力的對手，這對他來說已經是很高的評價了，也就是在他的印象裏廖宇寧是很強大的。

回想剛才抱住的身體是那麽虛弱而無力，慕戎陡然心裏一揪，胸口隐隐作痛起來。

不知道他吃過藥沒有，喝過水沒有，肚子是不是餓了，有沒有需要幫忙的……想照顧他，想讓他在自己的懷裏安睡，想親眼看着他一點點地好起來，恢複鮮活而充滿生氣的樣子。

可是不行，慕戎知道自己去敲門的話，廖宇寧肯定不會開，要是破解門鎖硬闖，則會讓對方更加生氣。

焦慮地在室內踱了幾圈，慕戎突然有了個主意，他打開智腦進入學院的學生信息庫，查出了林齊的通訊號。

剛剛下課，還沒走出教室的林齊發現自己的通訊器響了，顯示這是一個來自陌生號碼的音頻通話請求。

林齊随手點開，“喂，你好。”

“林齊，我是慕戎。”

林齊懷疑自己聽錯了，“慕、慕學長？”

“寧寧生病了，我很擔心他。”通訊器另一頭的聲音說：“是急性上呼吸道病毒感染，還伴有發燒的症狀。”

阿寧生病了？

慕戎是怎麽知道的？

他又為什麽會想到聯絡我？

問題有點多，林齊愣了兩三秒。

“他現在身體虛弱，而且可能還沒有吃早餐。”慕戎述說着自己的擔憂，“所以你能不能去看看他？拜托了！”

“好的，我現在就去。”林齊趕緊答應，結束了通話之後他才回過神，廖宇寧是自己的好朋友，怎麽就輪到慕戎來拜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