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他愛上了他

什麽叫你的身上沒有能夠讓我動心的特質？

這天半夜，一向作息規律、習慣早睡早起的羅倫被他家少爺吵醒了，因為慕大少離開公寓回到了別墅，向他的近身随侍尋求一個愛情難題的答案。

“難道我身上一點能讓寧寧喜歡的特質都沒有嗎？”慕少爺開始懷疑人生：“我真的……有這麽差勁嗎？”

“那只是一種拒絕的說辭。”羅倫道：“少爺出身顯貴、相貌堂堂，個人能力更是出類拔萃，那些都是非常優秀的特質，也是婚戀市場上的加分項。”

“對。”慕戎不能更同意，“而且我還很愛他，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比我更愛他了。”

頹喪癱倒沙發上的慕大少伸手撫着胸口，不單單是因為心口疼痛，還因為某種沖動，“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把自己的心掏出來給寧寧看，那樣他就會相信我了。”

要是光靠看就可以證明一份感情，羅倫覺得他們家少爺搞不好真的會那麽做。

“少爺不必那麽極端，我想廖少爺這麽說的主要原因是您的态度轉變得太快了。”羅倫說：“請再耐心一點。”

畢竟一場實戰考核前後不過半個月，考核之前還對你嗤之以鼻的人在考核之後就對你展開熱烈追求，正常人都是很難接受的。

“可是我已經愛他愛了好久。”慕戎喃喃自語，這份愛從上一世開始，随他一起逆轉時空來到現在，它将永遠存在并且貫穿他的一生。

是的，這份愛要從上輩子說起。

上輩子慕戎愛上廖宇寧的時候，廖宇寧已經死了。

帝國歷2697年，彼時慕戎已經是帝國仙王軍團第一艦隊裏最年輕的艦隊指揮官，某天他得到了一則裏格海姆要塞遭遇黑鷺叛軍偷襲的消息。

位于銀盾星域外圍，靠近裏格海姆螺旋磁場的裏格海姆要塞是一座半人造星球，要塞基座取自于一顆圍繞最近恒星飛行的矮行星，在加裝躍遷引擎之後，這顆矮行星被推進到裏格海姆附近，然後經由人工建設成為一座巨大的太空堡壘。

裏格海姆要塞雖已投入使用，但其實并未正式完工，因此守備和警戒力量都存在疏漏，導致要塞內部被黑鷺港勢力嚴重滲透。

隐匿多時的叛軍突然出擊，打了要塞守軍一個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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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廖宇寧正在銀盾軍團派駐裏格海姆要塞的風雲號戰列艦上服役，為了掩護要塞中的工程技術人員和大量平民，風雲號被叛軍的光雷相位炮擊中，只來得及撤出小部分官兵。

廖宇寧作為風雲號指揮官助理在艦橋上堅持到了最後。

畢業經年，對于那時候的慕戎來說，帝國軍事學院裏的經歷都已成為過往，連同那個來自風神星域的天才少年。

然而就在陣亡名單上看到“廖宇寧”那三個字的一剎那，慕戎的心突然就被刺痛了。

一開始，慕戎也無法确定那是一種什麽感覺，可能只是某種類似于自己看得上眼的人不可以被別人欺負的護短心理，然後他看到了廖宇寧留存于世間的最後影像。

濃煙滾滾、殘破不堪的艦橋上，年輕的軍官擡手向着鏡頭行禮，他的臉上沒有憤怒、沒有驚慌，只有慷慨赴死的淡定。

“為帝國而生，為榮譽而死”，廖宇寧從容地說。

火光吞噬一切的霎那間，慕戎看到廖宇寧露出了微笑，那不到一秒鐘的短暫笑容擊穿了慕戎的心髒，讓他爆發出了一種無可名狀的憤怒，繼而是更多莫名的悲傷。

那些情緒奔湧而出，咆哮着、擊打着他的心髒，在裏面沖刷出了一個巨大的空洞。

裏格海姆要塞遇襲的消息震驚了整個帝國，皇帝立刻下旨讨伐黑鷺港反叛勢力。

慕戎主動請命，要求參加讨伐軍。幾十年沒有大規模戰争，對很多人來說，這回黑鷺叛亂是一次建功立業的大好良機，慕大少這做法簡直就是仗着自家背景去搶功勞。

當然那些慕戎全都不在意。

奪回裏格海姆要塞，追擊黑鷺勢力殘餘并将其消滅殆盡，整頓裏格海姆要塞的防務，使一切走上正軌，這些事情花了慕戎一年多時間。

在軍事指揮和政務管理上，慕戎完成得非常完美，只是緊張的戰鬥或者繁忙的工作一旦結束，他就會陷入某種很奇怪的狀态，廖宇寧那最後幾十秒鐘的影像會被他拿出來看上無數遍，直到睡夢裏都是那個一閃而沒的微笑。

帝國歷2698年，慕戎因為功勳卓著被皇帝陛下拔擢為仙王軍團第一艦隊司令官，并升銜為少将。

重新調回帝都星系的慕少将算得上是凱旋歸來、備受榮寵，風頭一時無兩。

原先私下對慕戎頗有微詞的人現在什麽都不敢說了，趨炎附勢之人自然前赴後繼來讨好，那些暗地裏争奪皇儲之位的各方勢力更是結交拉攏，無所不用其極。

然而回到帝都之後的慕戎拒絕了一切聚會宴飲的邀請，性格倒似變得更加孤傲和難以相處了。

廖行慎一家三代捐軀報國的背景為廖宇寧的死增添了一份傳奇色彩，無數人談論他、悼念他，歌頌這位英年早逝的戰神後裔。

慕戎在那些紀念文章和視屏中看到了不同于自己記憶中的廖宇寧，那是另一個鮮活而生動的廖宇寧。

帝國歷2695年，剛剛加入帝國軍服役的廖宇寧站在安達因訓練基地的停機坪上，烈日之下的身姿矯健而挺拔。

帝國歷2694年，身着白色軍禮服的廖宇寧參加帝國軍事學院的畢業典禮，他躬身接過朱瑟伯格院長手中的學院首席榮譽勳章，然後回身看向鏡頭，俊美無俦的臉上是寵辱不驚的淡定。

同一天，畢業典禮過後的學生聚會，廖宇寧與同學舉杯慶賀，他的頭發亂了、制服領口的扣子開了，行止之間有種罕見的随性與灑脫。

往前，帝國歷2691年，戰争紀念日那天，二十歲的廖宇寧在暴雨中祭拜廖行慎的雕像，背景音肅穆而悲壯。

再往前，帝國歷2689年，十八歲的廖宇寧獨自站在帝國軍事學院主樓前仰望天空，夕陽的餘晖為他鍍上了一道金色的輪廓。

再往前，帝國歷2687年，自風神星域開往帝都星系的飛船上，十六歲的廖宇寧靜靜凝望着舷窗外的星空，不知正想着什麽。

繼續往前，帝國歷2682年，還是小少年的廖宇寧抱着他剛出生的小妹妹，有些笨拙、有些緊張，但是笑容非常陽光。

帝國歷2676年，一個初夏的清晨，五歲的廖宇寧站在一棵枝葉繁茂的銀梣樹下，面頰鼓鼓、眼睛又黑又亮。

畫面之外有人問：阿寧，你長大了想做什麽？

稚氣的童音回答：我想當戰神！

那人說：好阿寧，那你還要更加努力哦。

小小的廖宇寧握起了小小的拳頭：嗯，我會努力的！

慕戎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些久遠的影像，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麽，他只知道心中那個關于廖宇寧的空洞越來越大，好像永遠都無法被填滿了。

于是他編寫了一個叫朱諾的人工智能，開始瘋狂地尋找更多的廖宇寧，期間他發現了“廖學長的後花園”。

在那個當時已經改版的論壇裏，慕戎默默翻看了許多帖子與評論，直到某天，他發現了一個假設性的帖子。

發帖人說自己晚生了幾年“如果可以和廖學長共同生活在一個校園裏該有多好”，衆人紛紛附和，有的說“我倒是早生了幾年，可惜報考的是帝國綜合大學而不是帝國軍事學院”，有的說“我倒是報考了帝國軍事學院，我讀一年級的時候廖學長還在讀八年級，可惜我沒有鼓起勇氣去結識他”。

看到這裏，慕戎忽然意識到原來曾有六年時間自己都和那個人共同生活在一個校園裏，那麽多個日日夜夜，時間和空間如此接近，然而他們之間卻連普通朋友都算不上。

為什麽沒有多看他一眼？為什麽沒有與他多交談一句？為什麽沒有嘗試更了解他？

從一臉稚氣的少年到英俊沉穩的青年，那些被時光侵蝕的美好仿佛自指間消逝的流沙，早已變得遙遠而觸不可及。

萦繞心間的迷霧突然被撥開。

終于，慕戎明白了，他愛廖宇寧，在這個人死去之後，他愛上了他。

這是一份自從出生便注定無果的愛情，因為被愛的一方早已離開了人世。

然而即便如此，這份愛依然在慕戎的心中生根發芽，深入他的靈魂與骨血，成為了他整個身軀之中最柔軟的地方。

一輩子自我意識強盛，認準目标便不再更改的人其實更加死心眼。

承認了對廖宇寧的愛，于慕戎來說就等于承諾了自己的一生。

光屏畫面定格在廖宇寧最後的笑容上，慕戎默默起誓，只要他的心髒還能跳動，只要他的意識仍然存在，那麽這份誠摯而熾熱的愛便永遠都不會冷卻。

閉上眼睛，他低頭親吻了那個笑容。

接下來發生的事，不知應被稱為奇跡出現還是上天垂憐。

再次睜開眼，慕戎發現自己竟然回到了一個廖宇寧還活着的世界。

沒有太過糾結自己重生的原因，慕戎很快就接受現實并且下定了決心。

他要改變廖宇寧英年早逝的命運，他也要讓自己歷經苦難的愛情獲得圓滿。

他和廖宇寧，他們一定會相愛、結婚，孕育好幾個孩子，然後攜手走完幸福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