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請自重

艾辛格基地東區，帝國軍駐安達因聯絡部。

高級軍官宅邸裏，部長慕戎上校正興致勃勃地為人泡茶。

上回慕戎被派到安達因的時候職務還是聯絡部次官，這回原部長調離，他又升了軍銜，做這個部長也算綽綽有餘。

與在曼倫的那次見面不同，現下時間充裕，慕上校決定先跟好久不見的心上人培養培養感情。

廖宇寧閑适地坐在會客室的長椅上，看着慕戎獨個兒忙碌。

那人已經把制服外套脫了，襯衫也解了領口的扣子，雙手袖子挽起，寬闊的後背随着襯衫下擺收在褲腰裏，皮帶束着精悍的腰身，隔着布料都可以感覺到有種蓬勃的力量。

腿很長，寬肩窄腰的，賣相不要太好。

我在看什麽？

廖宇寧伸手遮住自己的雙眼。

腦子進水了嗎，居然關心起慕戎的身材了！

“寧寧，你不舒服嗎？”時刻關注心上人的慕上校當即發現了異常。

廖宇寧放下遮在額頭上的右手，“沒什麽，剛才訓練時執行了一個臨時任務，現在有點累。”

“什麽任務？”慕戎端着托盤走過來。

廖宇寧一愣，他聞到空氣裏有一股熟悉的甜香。

“玉雪凝霜。”慕戎笑着坐到廖宇寧身邊：“我覺得你會喜歡，所以帶了一些過來。”說着将托盤放在了旁邊的茶幾上。

玉雪凝霜。

廖宇寧面上一熱，這茶讓他想起在曼倫渡過的那個夜晚。

不知道是因為覺得慕戎卧底黑鷺港太辛苦，還是對方即将開始的平章之旅太危險，又或者曼倫的重力太輕浮太缥缈。

那一夜，當慕戎親過來的時候，他沒怎麽抗拒。

清甜的茶香。

落地窗外的晨昏線，燈火輝煌的街道，閃爍不止的霓虹燈，以及某種帶着浮力的眩暈感……

“你在想什麽？”慕戎低沉的聲音響起。

廖宇寧猛然醒過神，發現慕戎與自己之間的距離有點太近了，超越了符合社交禮儀的适當距離。

兩人膝蓋都碰到了一起。

隔着布料，可以感覺到彼此的體溫。

“你臉有點紅。”慕戎道：“是不是生病了？”

這問題很弱智。

一個經過基因修正的超級戰士怎麽可能這麽容易生病。

廖宇寧剛開口說“我沒——”，慕戎就已經不容分說湊了過去，一手扣住前者的後頸，另一手托着對方的下颌，将自己的額頭貼了過去。

做這一切的同時，慕上校嘴裏喃喃念叨着“我測測溫度”，算是強行給自己的行為找了個理由。

額頭觸碰在一起。

要說體溫，其實慕戎的可能還更高一點。

除了額頭，覆蓋在廖宇寧後頸和面頰上的掌心也一樣滾燙灼熱。

鼻尖更是交錯在了一起，呼吸撫在彼此的臉龐上。

噗通、噗通、噗通——

恍惚中，廖宇寧聽到了一陣劇烈的心跳。

“寧寧……”

慕戎的聲音低啞而溫柔，與此相反，他的手臂卻很有力，帶着不容拒絕的霸道。

不對，這樣不對。

盡管內心知道不妥，廖宇寧還是過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他猛地曲起手肘，将慕戎往外推，“學長自重！”

慕戎低笑道：“寧寧，我們在談戀愛。”

廖宇寧瞪大眼睛，斷然否認：“我們沒有在談戀愛！”

慕戎一臉無奈，“我們都親過了。”

各種親法。

親了好多次。

軟綿綿、甜蜜蜜，令人無限回味。

廖宇寧有點惱火，“親了也不算談戀愛！”

“不算談戀愛就不算。”慕戎繼續笑，好像廖宇寧是個不講道理的孩子，而他則充滿寵溺和縱容。

“學長，說正事吧。”被慕戎那目光看得很不自在，廖宇寧坐正身體道：“平章那邊什麽情況？”

“好，先說正事。”慕戎眼角含笑，從善如流地打開了一塊光屏，“這次去平章，确實收獲不小……”

平章是裏格海姆螺旋磁場之外的第一顆宜居星球，原本也是銀梣帝國下轄的殖民星。

帝國歷2359年，樊氏皇朝的第二代帝王元成帝樊冕将其作為封地賜給了自己的胞弟樊堅，并将這位親王一家子打包丢了過去。

當時銀盾星域的大部分星球都還是蠻荒之地，平章就更不用說了。

幾百年後，平章的樊氏後裔早已沒落，目前的掌權者另有其人，而這顆星球也成為了銀梣帝國名義上的自治領。

傳言最近幾任銀梣帝國的皇帝都有意收回平章控制權，但礙于後者與其它域外聯邦的關系，一直沒有實際執行。

總之，平章與銀梣帝國在表面上有從屬關系，實質上卻不盡然。

“天道會在平章有活動。”慕戎說：“當然他們改頭換面了，另外起了個幌子，正在扶持樊赉奪取平章總督之位。”

廖宇寧：“樊赉是樊堅的後代？”

慕戎：“表面上是這樣。”

廖宇寧疑惑：“表面上？”

慕戎沒有直接回答，他打開一塊光屏，将一個男人的照片顯示在上面，旁邊是各項基本數據。

畫面上的男人三十多歲，個頭瘦長，膚色有些蒼白。

照片放大，中心移到了男人的雙眼，然後瞳孔被标注了起來。

“樊赉擁有跟樊赆相同的虹膜。”慕戎說。

廖宇寧凝眉：“他是樊赆冒充的？”

面部整形很簡單，然而确定身份的方法多了，指紋、虹膜、DNA都是與生俱來的，想要長時間冒充一個人可不容易。

“不是。”慕戎搖頭：“他們的骨齡不一樣，面部五官可以調整，但骨齡不行。”

年齡不同，虹膜相同。

廖宇寧神色一凜，“克隆？”

慕戎點頭，“所以我們上次的推測也要修改了，我們以為的那個‘樊赆’也不一定就是休眠了幾十年的樊赆，很可能只是樊赆的克隆體。”

廖宇寧：“可這依然不能解釋樊赆的虹膜為什麽會與這些克隆體相同。”

如果那些人都是樊赆的體細胞克隆，那麽樊赆這個本體與那些克隆體之間就應該像同卵雙胞胎一樣，雖然擁有相同的DNA，但虹膜無法一模一樣。

除非樊赆與那些克隆體在同一個營養槽裏待了二十八個月，從胚胎時期開始。

“樊赆也是克隆體。”廖宇寧推導出了唯一的答案。

“而且都是同一時間被克隆出來的，孕育在同一個營養槽裏。”慕戎接着補充：“然後進行了時間長短不一的休眠，陸陸續續被喚醒。”

廖宇寧：“我們發現的就有三個了，樊赆可能只是第一個。”

“是的。”慕戎道：“感覺這事陛下也是知道的，因為我回去彙報的時候，他并沒有表現得太過驚訝。”

廖宇寧豁然：“難怪陛下登基以後就修改了皇室繼承法。”

在銀梣帝國，體細胞克隆一直是被明令禁止的。

随着醫學技術的發展，肢體和髒器的損傷都可以被修複，因此人體克隆的醫學意義也消失了。

目前除了《遺傳基因管理法》規定範圍內的生殖克隆，其它針對人類的克隆研究和行為都是非法的。

根據《遺傳基因管理法》的定義，體細胞克隆就是從一個人的體細胞內提取DNA進行的克隆，而生殖克隆則是從配偶雙方獲得DNA進行的克隆。

體細胞克隆本就沒有皇位繼承權，元常帝樊朗繼位之後，又大刀闊斧地修改了《皇室繼承法》，不但體細胞克隆，連生殖克隆也失去了繼承權，甚至還包括人造子宮裏孕育的試管嬰兒。

當然私生子的繼承權也被一并排除了。

這邊廖宇寧還沉浸在獲知皇室秘辛的沖擊裏，那邊慕戎趁機挪了挪位置。

寧寧發呆的樣子好可愛！

悄悄親一口應該不會被發現吧？

“為什麽在樊赆出生之前，就有人決定克隆他？”廖宇寧依然覺得迷霧重重：“如果是合法的生殖克隆，胚胎十個月之後就會被移出人造子宮，跟普通嬰兒一樣長大，而樊赆和其他克隆體在營養槽裏起碼待到了虹膜定型，這很不合理。”

慕戎：“沒錯，那必然存在長時間的預謀。”

“你說當年先帝知不知道樊赆還有克隆體的事情？”手指撥動着光屏上的信息，一邊看，廖宇寧一邊念叨：“或者說，克隆樊赆的事情，先帝知不知情？”

皇位繼承人不應該有克隆體，這是皇家慣例。

樊赆的生母身份不詳，生父是先帝元康八世沒跑了，否則無法解釋當年先帝力排衆議、傾力扶持樊赆繼位的行為。

親子鑒定很簡單，這個肯定做不得假。

慕戎：“這事牽涉六十年前的那場政變，今上諱莫如深，估計是想壓下去的，所以我們也不要再深究了。”

廖宇寧同意：“也對，大局已定，反正都是僞帝餘孽，是不是克隆出來的無所謂。”

事情說完，廖宇寧察覺不對，因為慕戎與他的距離又一次變得很近很近。

對方側着身，一手搭在長椅靠背上，另一手漫不經心地撥弄着光屏，幾乎把他半包圍了。

當他轉頭的時候，兩人臉對臉，鼻子都差點撞上。

廖宇寧騰地站起，“今天知道的事情太多，我回去好好消化一下，剩下的以後再說。”

慕戎也跟着站起：“寧寧，我們一起吃個飯。”

廖宇寧：“答應尤利安了。”

“這是我來安達因的第一天。”慕戎道：“你當為我接風好不好？”

廖宇寧很冷淡：“學長一路奔波辛苦了，好好休息吧。”

廖宇寧說走就走，慕戎追到門口才把人攔住。

“學長還有事？”廖宇寧擡眉。

“有。”慕戎說。

廖宇寧：“什麽事？”

慕上校用實際行動給出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