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硬心腸的小壞蛋

裏格海姆要塞，一顆孤懸于沙漏星系之外的半人造行星。

廖宇寧凝眸看向舷窗之外，深邃的太空背景前，那座宇宙要塞猶如一個閃爍着微光的水晶球，而透明的人造大氣層就是它的玻璃殼。

要塞建築工作仍在進行中，星星點點的人造光源照亮了那裏的一切，因為視野足夠清晰，甚至還能看出一些建築和防禦工事的輪廓。

水晶玻璃球的某處，裏格海姆炮臺的弧形線條隐約可見。

那就是上輩子自己死前看到的最後景象吧。

伸手撫上舷窗，指尖在那些輪廓上慢慢劃過，廖宇寧長長吐出一口氣。

“你在看什麽？”

一個聲音響起，距離很近，耳際還有呼吸帶來的熱氣。

廖宇寧回頭，跟身後的人臉對臉，他下意識後退了一點，但對方卻趁機貼得更近了。

“寧寧。”慕戎單手撐着舷窗，腦袋微微側過來，啞着嗓子問：“我可以親你嗎？”

噗通——

不知道是誰的心跳聲。

廖宇寧眼睛一瞪，“不可以。”說着還順手推了慕戎一把，把人推遠了，給自己留出了換氣的空間。

慕戎握住廖宇寧推過來的手腕，輕輕捏了捏，嘆氣道：“還是不可以嗎？”

上會被廖宇寧敲打之後，他現在夠紳士了，每次想親人之前都要問一句，結果毫無例外全部被拒絕。

這種情況，已經持續好久了。

真是個硬心腸的小壞蛋。

慕上校低頭，用鼻尖在心上人的手背上蹭了蹭。

廖宇寧像是被燙了一下，立馬收回了手，然後就看到了一雙充滿失落的眼睛。

慕戎五官分明，眉目深邃英氣，原本屬于硬朗的長相，此時那對濃黑的劍眉卻有些耷拉，顯出了滿滿的委屈和可憐。

雖然明知表演成分比較大，但那表情還是看得廖宇寧心口一啾，他有些惱怒地道：“休息時間快結束了，我該走了。”

剛才慕戎要真親過來也就算了，但是“能不能親”那種問題，他怎麽可能會松口？

“啊？”慕戎看起來更失望了。

廖宇寧不等慕戎說話，轉身就走。

慕戎趕緊道：“寧寧，那我送你回去。”

仗着自己帝國軍總部聯絡官的身份，慕上校在瞭望號上也有特權，沒錯，他有一輛私人專用懸浮車。

“不用。”廖宇寧快步走到門口，“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那我送你去車站。”慕戎又說。

廖宇寧伸手按開房門：“不必送。”

“寧寧。”慕上校上前一步，放軟了聲音道：“我就這一個要求了。”

廖宇寧看了慕戎一眼，沒再說話。

出了聯絡部辦公室的艙室，穿過一條人行通道，下一段升降梯，不遠處就是最近的懸浮車停靠點。

全程步行不超過一分鐘，兩人也沒有交談，公衆場合裏不準有親密言行，這也是早就規定好的。

走到停靠點，正好有一輛懸浮車經過，廖宇寧直接邁步走了上去。

懸浮車智腦：“請确認目的地。”

廖宇寧：“H層A1營區。”

懸浮車智腦：“好的，車輛即将啓動，請拉好扶手。”

廖宇寧拉住扶手，回身往後看，慕戎朝他揮手，甚至還跟着懸浮車小跑了幾步。

随着車輛加速，那人的身影越來越遠，然後一個轉彎，再也看不見。

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有些過分。

一個小時後，H層A1營區。

戰機一中隊會議室，海倫娜·基爾少校開始發布最新的戰機巡邏路線。

“這次瞭望號将在沙漏星系附近停留六個月左右，中隊的訓練和巡邏任務也相應做了調整。”海倫娜操作着手邊的小光屏，在她身後，沙漏星系的立體投影浮現在半空，其中一部份區域被标注了紅色，“這是我們一中隊的日常巡邏範圍……”

會議結束，衆人三三兩兩往外走的時候，海倫娜叫住廖宇寧。

“第三小隊的隊長拉赫就要退役了。”海倫娜道：“章擎說讓你頂上。”

一中隊飛行員三百左右，分為十個小隊，平均每個小隊三十人。

以廖宇寧的履歷和軍銜，當這個小隊長有點屈才，但從時間來說，上艦不到兩個月就升任小隊長卻是夠快的。

“明白了。”廖宇寧點點頭，沒有推辭。

海倫娜跟廖宇寧談好之後還需要向上報備，正式獲得指揮部批準之前，廖宇寧暫時成為第三小隊的見習隊長。

接下來與原隊長拉赫工作交接、熟悉新隊友之類的事情都不算難，他很快就進入了狀态。

帝國歷2696年9月5日，沙漏星系，外環小行星帶。

六架戰機組成的編隊繞過一顆十公裏直徑的小行星，沖出了行星帶外緣。

“報告隊長，A3小組完成任務。”一名戰機駕駛員說：“目标區域未見異常。”

“收到。”通信系統裏響起廖宇寧的聲音，“A3，你們可以返航了。”

駕駛員：“收到。”

當這六架戰機調轉方向的時候，廖宇寧帶領另一支編號為A1的小組還在深入小行星帶。

瞭望號停留在沙漏星系期間，原在此地駐守的那支特別艦船開始輪換修整，所以日常監測和巡邏任務都由瞭望號來安排。

裏格海姆要塞工程關系重大，銀盾軍團自然是重視的，然而這種重視卻有些流于表面。

在一般的認知裏，帝國最大的危機來自蟲族，那些存在于遙遠宇宙另一端的強大生物與人類不可能共存。

鑒于上次戰争的慘烈程度，預計百年內蟲族母星已無力發起另一場大戰，同時位于裏格海姆中央螺旋的蟲洞也沒有開啓的跡象。

除此以外，沒有其他外部勢力可以對帝國形成威脅。

在此時的銀盾軍團上層看來，艦隊在沙漏星系的存在只是個震懾而已，就算沒有太多軍力部署，也沒有哪方勢力膽敢出來搞破壞。

黑鷺港試圖占據裏格海姆要塞并自治，是誰都料想不到的。

“隊長，前方有磁場幹擾，我們與母艦的通訊随時都會中斷。”對講系統裏傳來一名A1小組成員的提醒。

廖宇寧當然知道這個問題，任務并沒有要求他們深入小行星帶，但這種走馬觀花似的日常巡邏發現不了任何問題。

根據慕戎所說，上輩子黑鷺之變發生時，黑鷺港已提前做了諸多布置，甚至在沙漏星系建立了一個臨時據點。

不過也許現在還不到時候。

“A1，返航。”廖宇寧下令。

半個小時後，這支戰機編組返回了瞭望號。

廖宇寧跳下戰機，朝機庫外圍走去。

嘀——

內部通訊器響起，随即彈出來一小塊通知光屏：廖宇寧少校，請于9月5日24點之前至G01飛行大隊指揮中心軍務處報到。

雖然不知道什麽事，但時間還早，廖宇寧也不着急。

他先去更衣室換下飛行服，洗了個澡，然後穿上一身日常制服出發，大隊指揮中心距離一中隊機庫不遠，步行前往也不用十分鐘。

到了軍務出，果然沒有太大的事情，廖宇寧的見習隊長轉正了，需要辦個補充手續。

事情辦完，軍務處的工作人員突然道：“廖少校，盛天成中校有留話，如果你來了指揮部，請到他的辦公室去一趟。”

廖宇寧：“好的，謝謝。”

盛天成找自己幹嘛？

廖宇寧帶着疑惑去了盛天成的辦公室，對方果然在。

“這次輪班結束了吧？”盛天成還是老樣子，不說原委，直接提問題。

廖宇寧回答：“是，剛結束。”

艦船上不分日夜，戰機中隊的輪班以十二小時為單位，采用輪班一次，休息二十四小時的制度。

看起來強度挺大，其實還好。

輪班的時候可能會執行日常巡邏任務，一般不會超過兩個小時，剩下時間保持待命狀态，只要待在中隊裏，具體幹什麽也沒有限制。

“那好，我帶你去個地方。”盛天成說着就往外走。

廖宇寧見狀也不多話，跟在了後面。

兩人進入升降機的時候，盛天成突然開口：“我記得你的艦船成績也是A。”

廖宇寧：“是。”

很快，廖宇寧就知道盛天成為什麽那麽問了，因為後者帶他去了一處飛船起降通道。

瞭望號規模巨大，內部空間足以停泊一些中小型艦船，此處的起降通道就連接着一個飛船平臺。

盛天成在确定廖宇寧的艦船操控能力之後說：“等下我們要乘坐一艘高速飛船，既然你也會駕駛，那就不需要另外增加副駕駛了。”

“中校。”廖宇寧終于忍不住了：“我們要去哪裏？”

坐飛船離開瞭望號……是去裏格海姆要塞嗎？如果是真的，廖宇寧還挺期待的，雖然沒搞清楚盛天成這麽做的原因。

盛天成沒有直接回複，“你記得今天什麽日子嗎？”

什麽日子？

廖宇寧有點迷糊，但很快就想了起來，“廖元帥的忌日？”

“對。”盛天成道：“也是先驅號的忌日。”

先驅號，戰時聯合軍團主力旗艦，同時也是第三次裏格海姆會戰期間廖行慎的坐艦。

帝國歷2658年9月5日，先驅號悲壯殉國。

那場戰役，銀梣帝國慘勝，雖然全殲蟲族主力艦船，但也付出了先驅號作為代價，當時犧牲的不僅僅是廖行慎，還有先驅號上的十萬帝國軍官兵，其中也包括盛聿。

盛聿，盛延的長子，盛天成的伯父。

過去了三十八年，作為戰場的這處太空區域依然留存着很多戰争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