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害相思

四個月後。

帝國歷2697年1月7日，天琴星域，艾拉姆斯星系，第七行星軌道。

蔚藍大氣層背景前，一艘淺銀色飛船正在近地軌道上平緩滑行。

透過飛船前端的弧形舷窗，可以看到裏面有個裝潢考究的觀光廳，廳裏還恭敬站立着幾個穿黑色制服的男人。

鏡頭推進，那幾人身上的肩章在光線下閃閃發亮。

乍一眼，他們穿的很像銀梣帝國軍制服，事實上，那些服裝确實曾是帝國軍制服。

帝國歷2638年，也就是元常帝樊朗登基第二年，銀梣帝國軍的制服有過一次大改動，尤其是軍官制服。

新制服摒棄了原本精致繁複、華而不實的元素，加入了更加實用和利落的設計，其後六十年，服裝面料和款式一直小有變化，距離過去的風格也越來越遠。

此時的飛船觀光廳裏，三名身穿先帝時期帝國軍制服的男人正面對舷窗站立，而他們面前的懸浮高背椅上，坐着另一個男人。

那人看起來四十多歲，輪廓很深，臉型偏瘦，皮膚有些蒼白，身穿一款黑色立領長襟袍，坐姿有些随意，卻隐隐散發出很強的壓迫感。

“主上。”一名佩戴中校肩章的中年男子躬身道：“自由聯盟的代表已經抵達曼倫，正在與黑鷺行商理事會的部分成員進行接觸，目前進展十分順利。”

被稱為“主上”的黑袍男子淺淺嗤笑，“這本來就是他們想要做的事情，只需要外力稍稍推動，一切都會如計劃般發展。”

中年男子立刻道：“主上英明。”

那位“主上”沒有回應中校軍官的逢迎，而是看向另一個少校肩章的軍人。

“裏格海姆那邊呢？”

少校立正躬身：“我們派到克勞斯特集團的人已經升任項目指揮部副主管，對人事調動有很大的自主權，黑鷺港正在和他接觸，按照計劃，他将接受黑鷺港的賄賂。另外，已經确認指揮部主管助理就是黑鷺港的人。”

黑袍男子：“這确實是雷明頓的行事風格。”

“此外，我們得到消息，帝國軍總部派到裏格海姆的監管部已經合并到駐安達因聯絡部，受聯絡部的統一領導。”少校補充道：“明面理由是為了精簡人員。”

黑袍男子改變坐姿，右肘支在扶手上：“樊朗，他想做什麽？”

歷時多年建設，裏格海姆要塞即将完工，真要精簡，早該精簡了……或者，這一變動代表着帝都對裏格海姆要塞有了別的想法？

“聯絡部主官還是慕家那個小子？”黑袍男子問。

“是的。”少校回答：“過去半年他都待在瞭望號上，最近瞭望號離開沙漏星系，慕戎就直接去了要塞。”

“他在瞭望號上待了半年？”

“據我們推測，慕戎去瞭望號很有可能是為了追求廖宇寧。”沒等主上詢問，少校直接道出事情原委，“廖宇寧是廖行慎名義上的孫子，慕戎在帝國軍事學院期間就開始追求他了。”

黑袍男子對八卦不感興趣，揮了揮手道：“慕戎是樊朗的心腹，樊朗安排他待在銀盾，估計是為了對付特裏格拉的自治傾向，那邊現在不好動，先派人盯着。”

少校：“是。”

懸浮靠背椅原地旋轉一百八十度，朝向弧形舷窗，黑袍男子站起身，背手看向舷窗外，似乎頗為感懷地說道：“好戲，就要上場了。”

與此同時。

沙漏星系外圍，裏格海姆要塞，A區001甲板，帝國軍駐安達因聯絡部辦公區。

羅倫正在忙進忙出布置新辦公室。

聯絡部部長慕戎上校則躺在舷窗邊的長椅上害相思。

自從慕戎離開帝國軍事學院之後，羅倫也參了軍，成為帝國軍總部軍務司的一名文官。

後來慕戎卧底黑鷺港，向元常帝要了一些人手，把羅倫也叫過去幫忙。卧底結束之後，羅倫本應重回帝都星系的，但他提出來想繼續待在慕戎身邊。

慕戎沒有反對，就讓羅倫留在了聯絡部。

去瞭望號的時候，慕戎沒讓羅倫跟着，一方面是安達因辦公室需要有人，另一方面，則是慕上校預感羅倫的存在可能會阻礙自己與廖宇寧的感情進展。

後來事情的發展證明他所料無誤。

好險！

慕上校想想都有些後怕。

如果當時羅倫在，寧寧還能和自己吵起來嗎？還能頭腦一熱，說出那些過激的話嗎？

當然自己也就沒有理由借題發揮，哎，不對，是順勢而為，将兩個人的關系升華到更高的層次。

一想到那個決定性的時刻，慕上校的小心肝就一陣撲通亂跳。

“上校，艙房需要整理嗎？”羅倫走過來，他現在身份是慕戎的副官，稱呼少爺已經不合适。

慕戎從某些旖旎的回憶中醒過神，“呃，艙房我自己整理，你只管辦公室就好，外面部分叫別人去做。”

要塞不缺地方，不管辦公還是居住區都很寬裕，加上這裏又是半年後的主戰場，所以慕戎回安達因待了幾天，等到監管部的通知下達，就将那邊的大部分人手遷移了過來。

羅倫見自家少爺堅持自力更生，也沒有意見，“好的，我讓機器人先去做一下清潔，然後把行李送過去。”

“嗯。”慕戎點點頭，說出的話卻跳躍極大，“瞭望號抵達銀盾七區已經好一會兒了，寧寧應該有空了吧？”

羅倫對慕少爺的癡漢屬性了然于胸，淡定道：“您可以先發信息詢問。”

慕戎：“已經發了，但是沒有收到回複。”

羅倫：“……那就請耐心等待吧。”

雖然慕少爺一再強調廖宇寧對他很特別，而且還暗示自己跟廖宇寧之間有了實質性的發展，但在羅倫的眼裏，這兩人的關系還是有些不平衡。

不過當事人樂意，旁觀者也不好說什麽。

半個星域之外，廖宇寧在瞭望號的一間标準宿舍中醒來。

“朱諾，現在什麽時間？”他問。

朱諾：“21:45，距離下次輪值還有兩小時十五分。”

廖宇寧在床上翻了個身，揉了揉自己的頭發，慢慢清醒。

朱諾接着道：“一個小時前收到慕戎上校的信息，标注為‘非緊急’。”

收到非緊急信息，朱諾就只會在廖宇寧有空閑的時候通知，不會影響他執勤，也不會影響他睡覺。

廖宇寧起身下床，“讀取吧。”

朱諾：“寧寧，什麽時候方便接我電話？”

廖宇寧點點頭，果然是非緊急，因為如果有事，慕戎會直接說事，“把瞭望號的航行狀态和我這一輪的輪值表發給他。”

瞭望號離開沙漏星系之後，慕戎繼續在上面待着的作用不大，正好黑鷺港對裏格海姆要塞的圖謀也有了一些證據，他就說服元常帝将要塞監管部合并到駐安達因聯絡部，然後直接去了要塞辦公。

兩人分開以後，通訊聯絡沒那麽方便，尤其是涉及秘密談話的時候，慕戎需要将自己與廖宇寧之間的通訊信號僞裝成其它東西，以避開艦船智腦的監控。

輪值表發出去不久，慕戎那邊的音頻通話請求就來了，由于視頻通話數據太大，他們現在只能選擇音頻形式。

廖宇寧正在洗澡，聽到朱諾的提示，點頭道：“接入。”

“寧寧。”慕戎的聲音通過揚聲器傳來。

廖宇寧走出花灑範圍，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學長。”

“呃，你、你在洗澡？”慕戎突然講話磕巴了。

廖宇寧本來不覺得洗澡的時候接電話有什麽，但慕戎這麽一磕巴，搞得他也不自在了起來。

伸手關掉花灑閥門，廖宇寧問：“學長找我有事？”

“洗好了嗎？”慕戎答非所問。

廖宇寧抓過浴巾往腰間一系，走出浴室，“是的，學長可以說了。”

“啊，那你現在還沒穿衣服？”慕上校的腦回路順着常識往下走，好似眼前出現了什麽不得了的畫面。

摸到衣櫃門的手停住，廖宇寧皺起眉頭。

“哎，我、我沒別的意思。”慕戎也察覺到了不妥，立刻解釋：“你先穿衣服，別着涼了。”

“我在穿。”廖宇寧打開衣櫃，抽出一套日常制服和配飾。

慕戎發出意味不明的一聲哦，然後半天沒聲，廖宇寧扣上襯衫扣子的時候，那邊才傳出一聲呢喃，“寧寧，我好想你……”

喑啞的嗓音，帶着些奇怪的感覺。

廖宇寧怔住，相思這種東西，對他來說很陌生。

誠然，他不讨厭慕戎，有時候和那人在一起還挺開心的，但他并不在意分離，何況他們這次分別也不過十來天而已。

按照計劃，黑鷺之變發生前，他們大概都沒什麽機會見面。

廖宇寧沉默不語。

慕戎那邊長長地嘆息一聲，像是終于緩過了一口氣，聲音也變正常了，“我已經到了裏格海姆要塞，發現了一些黑鷺港的手腳，不過沒關系，他們還沒來得及做什麽……”

十分鐘的通話時限即将結束。

眼見他硬心腸的心上人就要挂電話，慕戎趕緊叫停，“等等！”

“學長還有什麽事？”廖宇寧語氣淡淡的。

慕上校喉嚨哽住，滿腔柔情無法傾訴，他覺得現在說什麽“我愛你”“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之類的話都太空洞了，一切需要自己真正做到的時候才有意義。

最後，他只能說：“寧寧，你以後每天想我一次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