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這……”聞丞安有些猶豫,阿至和徐雲漸相貌間的相似,自己能看出來,這位秦副将不可能看不出來。

所以,到底要不要去?

去了的話,萬一對方真的和阿至有點兒關系,比如……私生子之類的,自己豈不是會十分尴尬。可若是不答應,豈不是會顯得自己很是心虛?

就在聞丞安猶豫的時候,一個小沙彌匆匆走來,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兩位施主,玉珩師叔祖有請。”

聞丞安中怔住,“确實是來尋我和晏兒?”

可是,他們和那一位玉珩大師似乎并無交集,一瞬間聞丞安的腦海裏閃過了一個念頭,莫非,那個玉珩大師真的是一位高人?能掐會算的那種?

不過,玉珩大師相請,也算是幫了他一個忙。

于是,聞丞安歉意地看了秦樂山一眼,“徐将軍事務繁忙,聞某不欲打擾,還是不去了。”

“是秦某唐突了。”秦樂山又看了阿至一眼,“日後聞先生若是有暇,不妨再聚。”

聞丞安仍舊抱着阿至,聞晏拉着他的手臂,一行四人穿行在出雲寺中。

不遠處傳來鐘聲陣陣,檀香袅袅,間或有誦經聲傳來,只是行走其間,便覺得內心安定,紛擾盡散。

等小沙彌停住腳步的時候,聞丞安擡頭,牌匾上寫了三個字,方丈室。

原來玉珩大師便是出雲寺的方丈。聞丞安在心裏默默想道。

小沙彌推開室門,側身站在一旁,并不進去。

聞丞安沖他點了點頭,然後擡腳,卻覺得手臂上傳來一股力度。

“晏兒?”聞丞安低頭,卻只能看到聞晏頭頂烏黑的頭發。

“大兄可想好了?”

聞丞安心裏疑惑,想好什麽了?

看着聞丞安茫然的視線,聞晏抿了抿唇,“我們進去吧。”

踏入方丈室,還不等看清人,首先聽見一聲佛號。

“阿彌陀佛。”

循着聲音看過去,首先映入聞丞安眼中的卻是一個熟悉的人影。

“徐……将軍?”聞丞安驚訝,他怎麽會在這裏?

雖然已經從秦樂山處知曉徐雲漸就在出雲寺,但是出雲寺那麽大,怎麽就那麽巧在方丈室這裏碰到了呢?

不,不。

聞丞安忽然間頓悟。

徐雲漸畢竟是大啓朝的将軍,來出雲寺,方丈親自前來接待,似乎也是很合理的事情。

那方才他的推托之詞聽在秦樂山的耳朵裏,豈不是……

一瞬間,聞丞安有些臉紅。

“聞先生,又見面了。”徐雲漸微微颔首,語氣裏似乎帶了若有若無的笑意。

聞丞安點了點頭,應了一聲後,将懷裏的阿至放下,拍了拍他的後背,溫聲道,“阿至,去和晏兒玩兒吧。”

一落地,阿至就撲到了聞晏的懷裏,大孩子抱着小孩子,看着着實可愛,聞丞安不由得露出了一抹笑意。

徐雲漸也看向了那兩人,然而聞丞安看過去的時候,卻不曾在他的眸子裏看見絲毫波動。

聞丞安心裏納罕,難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一切都只是巧合?

他方才本可以不說阿至的名字的,故意喊出來就是想看看徐雲漸的反應。

因為聞丞安倏然間想起,在徐府裏的時候,徐雲漸貌似喊得就是至兒。

但那時候聞丞安不曾多想,只以為喊得是侄兒,而孩子的父母正親自帶人在外搜尋。

如今想來,莫非當初徐雲漸喊得就是……至兒?

畢竟這兩個音節實在是很相似。

視線轉了轉,聞丞安看向從開始就一直沉默的玉珩大師。

出乎他意料的,這一位德高望重的玉珩大師十分年輕,和聞丞安想象裏一大把花白胡子的模樣完全不同。

可是,方才那個小沙彌喊玉珩大師的時候,分明是喊的師叔祖啊,難道只是輩分大?

同時,看清楚玉珩大師身邊那個小沙彌的時候,聞丞安瞳孔驀然收縮。

那個小沙彌五六歲的模樣,正雙手合十,雙眸緊閉,薄唇不斷閉合,似乎在默誦經書。

若是給那個小沙彌畫上頭發,那便和聞丞安繪制出來的畫像,有七八分相似!

這麽快就把孩子給找到了?

那一瞬間,聞丞安很是真的為對方高興,也為自己能幫得上忙而開心。

只是,徐雲漸看向那個小和尚的時候,眼睛裏閃動的不是喜悅,而是冷意。

這……

聞丞安蹙眉,心裏對于阿至和此人關系的懷疑再度升起。

似乎是察覺到了聞丞安的注視,徐雲漸扭頭,看了他一眼,面上神色和緩了許多,看見正和聞晏抱在一起的阿至之後,眉目更加舒緩。

察覺到徐雲漸的視線,聞晏又将阿至往身後藏了藏。

徐雲漸唇角微勾,笑得讓聞丞安有些心驚膽戰。

莫名的,他就覺得之後會發生點兒什麽。

果然,下一瞬,徐雲漸視線一轉,看向了從最開始就默不作聲的玉珩大師,“這個人,”他用手裏的鞭子點了點那個一直在誦經的小沙彌,“我要帶走。”

“阿彌陀佛。”玉珩大師雙手合十,“徐施主這是何必?稚子何辜。”

“稚子何辜?”徐雲漸眸子裏盡是冷意,“他是無辜,我那可憐的至兒就不無辜麽?”

那小沙彌仍舊閉目誦經,似乎對于外界的事情一無所覺。

“他的生母,就是他的原罪。奴大欺主,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呵。”徐雲漸起身,冷聲道,“來人。”

“将軍。”秦樂山應聲。

“把人帶過來。”

“是。”

不多時,兩個女人就被帶了進來,正是聞丞安之前見過的那兩人,俱是被五花大綁。

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秦樂山故意的,這兩人正好被扔到了那個小沙彌的面前。

小沙彌誦經聲停頓,終于睜開了眼睛,正好和倒在他面前的年輕女子對視。

那年輕女子眼中含淚,卻是不着痕跡地搖了搖頭。

小沙彌嘆了一口氣,道,“母親,勿要一錯再錯了。”

此言一出,那個年輕女人像是失去了支撐一般,整個人都軟倒在地。

她知道,一切都完了。

聞丞安心裏蹙眉,視線在那幾人身上轉了一圈兒。

若是徐雲漸之前喊得不是侄兒,而是至兒,那麽……

現在的情況就有些讓人摸不着頭腦了。

小沙彌和畫像有七分相似是真。

阿至和徐雲漸有些相似也是真。

莫非……

聞丞安眸光一轉,喃喃自語,“阿至是你的私生子?”

此言一出,周圍氣溫驟降。

聞丞安不由得打了一個哆嗦。

“我尚未成婚。”徐雲漸道,不知為何,聞丞安總覺得對方的這句話似乎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聞丞安下意識地道,“可私生子不需要成婚啊……不,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阿至和你長得有些像……”

“至兒和他的父親更像。”徐雲漸打斷了聞丞安的話語。

同時,也間接解除了聞丞安的一個疑惑。

他嘴裏的至兒,果然就是阿至。

那麽……

“阿至的父親是誰?”聞丞安立刻問道。

“我的大兄。”徐雲漸視線落到了阿至的身上,然而後者卻縮在聞晏的懷裏,不吭聲,也不回頭。

“至兒是我大兄的遺腹子,一直由大嫂親自撫養,直到兩年前,大嫂離世。家中只餘至兒一人。”

說到這裏,徐雲漸垂下眼眸,将眼睛藏在陰影裏,無人能從他的眼睛裏窺知他的情緒。

“大嫂離去時,我正率部與北方蠻夷血戰,得到消息後只能遣一心腹歸來。卻不想,至此後,那心腹再無消息,現在想來,大約是被那些欺上瞞下的給毒殺了。”

所以,邊地稍平,他便立即趕了回來,卻不想……還是晚了,徐至已經不見了。

“那他……”聞丞安指了指那個小沙彌,“和你又是什麽關系?”

“沒有關系。”徐雲漸冷聲道,“不過是一個奴仆之子,也敢拿來冒充至兒。”

眨眨眼睛,結合前情,一個詞語飛快地竄到了聞丞安的腦海裏。

貍貓換太子。

嗯,雖然阿至不是太子,不過也是差不多的意思了。

自始至終,這年輕女人就打着交換兩個孩子的目的,若是徐雲漸真的被蒙蔽,那麽她的孩子自然可以一躍龍門,此生再不必做奴仆。

至于徐雲漸真正的侄兒,徐至。

看阿至身上用針紮出來的紅點便可知,這一家奴仆,分明是不曾将他當人看的。

一瞬間,聞丞安對于這兩人的觀感降至極低。

無論這二人會有何種結局,都只是她們咎由自取罷了。

只是……聞丞安還是有些疑惑,雖然相貌能對的上,但仍舊需要再次确定,“你怎麽能确定阿至就是你大兄的孩子?”

“我雖然常年駐守邊塞,但大嫂曾來信,”徐雲漸伸出食指,點了點自己的左耳後,“至兒此處有一胎記。”

“而這個小沙彌,耳後什麽都沒有。”

衆人的視線不由得落到了那個小和尚的耳後,沒有頭發,是否有胎記自然是看的清清楚楚。

小和尚的耳後,果然是幹幹淨淨,什麽都沒有。

而且,小和尚的相貌與徐雲漸也是絲毫不像,倒是……和那個年輕女子有幾分相似。

聞丞安輕輕地拍了拍阿至的後背,然後壓了壓他的耳朵,左耳後,一處羽毛似的胎記赫然其上。

徐雲漸走到徐至的身後,伸出手想要摸一摸他的腦袋,但是聞晏卻抱着徐至往後退了一步。

仍舊警惕地看着徐雲漸。

徐雲漸眸子裏劃過一抹愧疚,聲音低啞,滿是歉意。

“我征戰多年,驅逐蠻夷,捍衛邊疆,自認無愧于天地百姓,卻唯獨愧對你。至兒,你不願認我,也是應該的。”

阿至仍舊不說話,只是抱着聞晏的手臂越發用力了。

聞丞安看着聞晏的臉色,腦海裏一瞬間閃過的念頭,居然是擔心聞晏會不會直接被勒斷氣。

“這都是什麽跟什麽啊。”聞丞安甩頭,譴責自己。

換來了徐雲漸疑惑的一瞥。

作者有話要說:  已修。

女子的年齡有誤,前文已更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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