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再遇

張隊長趕到陳文昭家門口的時候,正看見呂岩愁眉苦臉地蹲在防盜門口抽煙,他皺了皺眉,走上前去:“怎麽跟這兒呢?不進屋?”

呂岩擡頭瞅了張隊長一眼,立刻像看見救星似的,抓着張隊長的胳膊道:“張隊長,你可來了,趕緊的把您隊裏這大寶貝弄走吧,不僅文昭受不了,我也要崩潰了!你是不知道,他在屋裏折騰的,這叫一個驚天地泣鬼神……”

張隊長沒接話,他接到陳文昭的電話就覺着古怪,隊裏根本沒派什麽保護人過來,怎麽會突然冒出個肖警官?而且出來前他特意查了一下所裏的數據庫系統,根本沒有一個人叫肖銳!

那麽,為什麽會有人自稱肖銳來保護陳文昭?張隊長唯一想到的可能性就是文物盜竊團夥想要堵住陳文昭的嘴,假扮成保護人惡意接近他!

“張隊長,您嘞別愣着了!再不進去,這房子都得讓他拆了!”呂岩扯扯張隊長的胳膊。

“我怎麽沒聽見裏面有什麽動靜?”張隊長掃着防盜門,心裏開始猜測裏面的情況,他畢竟是謹慎的,不會被呂岩一兩句話左右。

還別說,聽張隊長這麽一說,呂岩也忽然發現好像屋裏有一會兒沒有動靜了。他要張隊長打頭陣,自己幫忙開了鎖,還不忘提醒一句“手槍可得準備好了啊……”

門被撞得有點變形,開門的時候發出怪響,屋裏還是陳文昭出門時候的樣子,亂到不亂,就是那些血跡太過吓人……張隊長一下子神經就緊繃起來,舉起槍開始往屋裏走,最後發現卧室裏不對勁,慢慢蹭過去,猛地一腳踢開門喊了一聲“不許動!”

空空如也的卧室,只有一路蹭到窗臺的血跡,張隊長臉色一沉,立刻沖到床邊,朝着樓下看了一眼。

“媽的,讓那小子跑了!所幸沒跑遠……”

罵了一句,張隊長掏出手機,一邊打,一邊跑了出去。

——

陳文昭已經有兩天沒去上班了。

那天自家大狗安詳地死在自己懷裏之後,陳文昭下午就去博物館上班了,結果一下午魂不守舍,半是憐憫這個來歷不明死在自己家裏的大白狗,半是百思不得其解自家的小瑞到底去了哪裏。等到下班的時候,館長直接發話,說他最近辛苦了,要他帶薪休假幾天。

按照陳文昭的性格,以往這是絕對不會同意的,但是現在他的狀态實在是沒什麽心情做研究,也就順水推舟了。館長瞞着陳文昭沒說,這休假是刑警隊出去安全考慮的指示意見,而心不在焉的陳文昭也難得的沒有追問,聽話的回了家。

難道小瑞還留在研究所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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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這個問題一直困擾着陳文昭,縱是他托人找關系,也沒有得到任何關于小瑞的消息。去古董店想找秦老板幫忙,卻發現古董店偏偏在這個時候歇業了,還貼出一張店主有事外出,暫時閉店的告示來。

事情就這樣完全沒了頭緒,陳文昭覺得自己早就黔驢技窮了,沒有小瑞的消息,連這個小東西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況且這還是樂觀的看,那獸醫說的話是真的,死的不是小瑞……如果是獸醫判斷錯誤呢?如果那只他默許下安樂死的大狗就是小瑞呢?

陳文昭不敢想,也根本沒有力氣去想,他只知道自己大概是個極端差勁的主人了,連哪個是自己的狗也辨認不出來……

不過愁歸愁,日子還是得過,這天呂岩抓着陳文昭的把柄,非要邀那天幫着看家的功,要來陳文昭家裏蹭飯。最近陳文昭一個人過得也是冷清,早就習慣了家裏有一只大狗暖腳,現在不過是少了個狗,就顯得房間空落落的,看着客廳裏的小攤子就覺着心疼。陳文昭就想着,呂岩來了熱鬧熱鬧也好,能稍微讓他這裏有點熱乎氣兒。

晚上準備的是涮羊肉,呂岩不禁自己個兒來了,還帶了個朋友,是個男的,長得眉清目秀的看着就下飯,看兩個人親密的樣子,倒像是老朋友了。男孩兒老實,不愛說話,總是腼腆又羞澀的笑,陳文昭就調侃呂岩從哪兒騙來個這麽老實巴交的小孩兒。呂岩聽了笑得倍兒美,一把摟過小孩兒特開心地炫耀:“什麽騙來的,他可是被我呂少爺的人格魅力吸引,自己粘上了的,趕都趕不走,是不是,白兒?”

小孩兒叫白寧,人如其名的細白安靜,呂岩卻非得管人家叫白兒,天津土話一喊出來,跟叫自己家狗似的,一下子就下道了。

“小寧是好孩子,你別給人家往溝裏帶!人家肯粘着你稱兄道弟的時候你好好珍惜這點,要不總得後悔……”陳文昭看了呂岩和白寧半天,說得挺有感觸似的。

呂岩一聽,就明白這人又想起自己家裏的狗來了,真是了不得了,怎麽就跟魔障了似的?

這事兒呂岩真管不了,只能一個勁兒的跟陳文昭扯別的,讓他稍微轉移一下。不過就是個寵物,他小時候養小雞養死了還哭了一天呢,現在吃雞肉不也吃得美滋滋的?這事兒啊,過兩天就忘了,人也就精神了。

“岩,我總覺着小瑞它還活着……我可能被秦老板騙了,沒準他為了安慰我弄了只別的狗過來,小瑞還在研究所呢……岩,你再幫我問問……”陳文昭真是喝多了,有點搞不清自己在說什麽,抓着呂岩的袖子有點求人的意思。

從認識開始,陳文昭總是朋友圈子裏最穩重的那個,呂岩哪見過這架勢,一下子就有點傻了,感覺拍着他的肩膀安慰:“文昭,你冷靜點啊,人家秦老板幹嘛騙你啊,就算要找,咱也先跟秦老板問清楚了……”

“古董店關門了,我找不到人……岩,你說能不能是秦老板帶着小瑞跑了,他打以前就說想要小瑞來着……”

“文昭,你別這麽慌。我看不見得啊,至于麽,就是個狗,再珍貴人家秦老板有必要連生意都不幹了,就為了騙你的狗?我估摸着他是出什麽事兒了……呃,白兒,你知道嗎?”

陳文昭忽然眼前一亮,驚道:“怎麽,白寧認識秦老板?”

“呃……白兒是秦老板介紹給我認識的,秦老板是他的表舅。”

這會兒,白寧為難地搖搖頭:“表舅舅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前些日子據說他大病了一場,可能是遇到了什麽難處。至于陳大哥你的狗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對不起。”

白寧說的真誠,陳文昭也死心了,低着頭沉默了很久,繼續拿起啤酒,悶悶喝了起來。

“岩,我去買點酒回來,你吃着先!”沒吃一會兒,陳文昭站起來,要出去買酒。

總共八廳紮啤,他喝了三廳,小寧喝了半廳,剩下的全讓陳文昭給消滅了,這還不算,這小子還想買?!

呂岩覺着這事兒要壞,趕緊去攔着,半天沒攔住,愣是讓陳文昭硬撐着出去了。

扭頭看看夾着蝦仁發呆的小孩兒,倆人相顧無言,白寧眨眨眼遲疑道:“要不要跟出去看看?”

陳文昭家樓群對過兒就有一個便利超市,買東西很方便。陳文昭沒費什麽功夫就買好了酒,正預備往家裏走,就覺得胸口一陣發悶,接着反胃了,趕緊找了個胡同哇哇吐起來。

吐了大半天,陳文昭覺着自己腸子都快要吐出來了,忽然聽見胡同裏頭有人說話。

“嘿!看見沒,這要飯的真他媽餓急眼了,連垃圾都吃!靠!”這人笑得極其刺耳,誇張的聲音一聽就是個醉鬼。

“操,這他媽的是要飯的?你甭找樂兒了!你看他逼的頭發,這色?白花花的那麽老長,靠,真他媽的怪胎!诶?給他bk的剃禿了,這頭發能賣錢嗎?”

“操,你他媽的窮鬼,沒見過外國人啊,頭發都着揍性的,傻B,有嘛新鮮的!”

“去你媽的,罵老子窮鬼!你他媽才窮鬼,你全家都你媽窮鬼!還外國人,你見過哪個外國人頭發能閃得跟他媽的鑽石似的?我還就把話擱這兒,這怪胎要找對了下家,絕對值錢!”

“哈哈哈,得了吧!還賣錢,你他媽的先讓這怪胎跟你走試試?”

“那有嘛的了,操,這玩兒意兒,還不給口豬食就他媽的屁颠屁颠的跟着……操!他媽的還敢撓我,媽了個逼的,踹不死你……”

對話聲漸漸雜了,變成肮髒的謾罵和窸窣的打鬥聲,時不時傳出來不知道是誰的悶哼和哀嚎,還有嘶吼,陳文昭定了定神,理智驅使着他離開這裏,身體卻是不聽使喚地要過去看個究竟。

喝醉的混混一共有七八個,拿着酒瓶子圍着一個人打,剛才那陣亂七八糟的聲音裏,就有酒瓶子砸碎的聲音。陳文昭是老好人,實在看不過去這麽多人圍着個乞丐欺負,掏出手機找出一段音頻,按了播放鍵。

頓時,黑漆漆的胡同裏響起警車的聲音。幾個醉鬼聽見警車,立刻停了動作。

“警察過來巡邏了,別他們的再進局子,走!”

做賊心虛,八個人立刻散了。

陳文昭看人走遠了,才上前去查看那個乞丐。黑乎乎的看不清楚,陳文昭只隐約看見一個人蜷縮在地上,身上髒兮兮的破破爛爛,似乎護着什麽。

費力辨認了一會兒,陳文昭打開手機的背燈,頓時愣了。

剛才的确是看見人跑了,不過就看見個踉踉跄跄的背影,現在看見地上這狼藉的樣子——不少的血跡,碎玻璃茬子,被撕爛的衣角,還明顯不屬于一個人……這乞丐是挨打了,倒也沒吃虧。

轉眼想去看看那乞丐,陳文昭又愣了,這人一腦袋頭發被抓亂了,還被割斷了好些,長短不齊的,可這顏色沒變,那種銀白色,他陳文昭再熟悉不過。

“肖銳?”陳文昭難以置信地開口。

本來以為這人是蜷縮在地上,現在開了燈才看清,他是趴在地上扒拉着一堆垃圾,撿着裏頭亂七八糟的東西往嘴裏填。聽到陳文昭叫他,才停了動作,髒兮兮的手頓住,慢慢擡起頭來。

眼睛還是那雙漆黑有神的眼睛,只是樣子已經完全落魄到無法辨認的樣子,肖銳就這麽看着陳文昭,眼睛裏一閃而過的是喜悅,立刻想要撲上去,卻很快克制住了,然後眸子慢慢暗淡下來,神色變得遲疑和黯然,還有那麽一點點局促不安。也就這麽一瞬之間,肖銳忽然一把抓起身前的垃圾,轉過身,跌跌撞撞地跑了。

一時事情轉變的太快,陳文昭來不及響應,可是心卻是不自覺地咯噔一下,立刻揪起來了。

追上去!

心裏猛地跳出這樣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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