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石化

陳文昭坐在秦老板的客房裏，面前的桌子上有四只玉石蟾蜍，背靠着背向着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張着嘴，嘴裏含住一顆玉珠子，頗有點像古時候的地震儀，王巍讓陳文昭含着一只暗紅色的小蟲，這蟲子咬入陳文昭的舌頭，他就感覺神經被刺激了一樣，變得極為亢奮起來。

“失血過多會讓你越來越困倦，這是為了防止你暈厥，喪失生命力。”

秦老板手裏拿着一把匕首，纖薄的刀刃幾乎透明，王巍解釋說這種玉叫冰魄，是一種寒玉，跟冰塊一樣冒着冷氣，這樣割一刀，皮膚表層被冰冷麻痹，就不會覺得疼痛。

秦老板手法極快，在陳文昭胳膊內側劃了一道口子，鮮血頓時湧出來，而陳文昭也當真沒覺得疼。

鮮血順着指尖全滴進一個銅盆裏，看起來異常血腥，陳文昭被這血鏽腥的味道弄得皺起眉。

“如果瑞獸聞到你的血，就會趕來，這個可以監測到他的方位。”秦老板指了指那四個蟾蜍，靜靜地看着窗外，不再說話。

王巍想說點什麽緩和緩和，可是見陳文昭心事重重，大概也沒心情聽他說話，嘆了口氣，站的他家老板身邊，順着他家老板的視線也像模像樣的看過去。

血流到銅盆裏的聲音锵锵帶着冷意，陳文昭覺得自己身子也跟着冷下去，力氣也似乎随着流血被抽走了。

如此孤注一擲地要挽回一個人，還是第一次。

陳文昭靜靜看着那四只蟾蜍，心裏暗暗發誓，這次小瑞回來，他絕對不會再放開那傻小子的手。

咚——

一顆玉珠子砸上桌子，骨碌骨碌地滾着，陳文昭一瞪眼，猛地就站起來，接着腦子嗡的一下，王巍及時扶住了他：“放心，有我家老板。”

這麽說着的時候，陳文昭就看見門口人影一晃，秦老板不知道什麽時候身形變得這麽敏捷，竟然是一閃就沒影兒了。

“等我打120，你這個得輸點血。”王巍掏出手機，看見陳文昭一臉詫異，接着尴尬的補充一句：“小陳，我們也不是萬能的啊……”

秦老板家似乎很有錢，輸血都是出診的，秦晉躺在床上，身邊吊着血漿，正迷迷糊糊，就聽見門外有動靜，接着門咣的一聲被推開，秦老板拽着一只白毛猛獸，這猛獸脖子上被套住一個鋼圈，連着一道鎖鏈被秦老板牽着。這會兒猛獸正努力要掙脫秦老板的控制，沖着陳文昭怒吼。

“小瑞！”陳文昭喊了一聲，剛坐起身子，猛獸就锵地掙斷鐵鏈，沖着陳文昭撲過去，陳文昭被小瑞猛力撲到到床上，正要說什麽，忽然這家夥吭的就咬住他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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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文昭吃痛，悶哼一聲，秦老板趕過來，給了小瑞一個手刀，小瑞嗷嗚一聲，滾到地上，又被秦老板拽住。

“我說過，血契解了，他不會再認你。”秦老板皺了一下眉，瞥瞥陳文昭脖子上的創口，哼一聲：“貔貅是猛獸，只會對比自己強大的東西俯首，你最好離他遠點。”

“小瑞？”陳文昭一愣，試探着喊了一聲，小瑞沖着他嗚嚕嗚嚕的，一下子，陳文昭的心就涼了半截。

“我早提醒過你。”秦老板面無表情的地看了陳文昭一眼，伸手一拽小瑞就要走，小瑞大爪子扒着床邊，撕破了床單，終于還是扯不過秦老板，被強拖着出去，陳文昭愣在床上，嘴裏無意識地喊着“小瑞”，痛苦的情緒将他包裹起來，他感到一股強大的窒息。

院子裏，小瑞第二次掙斷鐵鏈，報複似的回身就咬住秦老板的手腕子，後者一皺眉，擡手就把小瑞甩出去，小瑞嗷地一聲落地，立馬兒彈起來，弓着背，對着秦老板敵意地吼叫。

王巍送走醫生回院子的時候，正撞上這一幕，一下子愣住了：“操——這唱的是哪出兒啊！”

秦老板斜他一眼，說了句：“閃遠點。”接着動作敏捷的先發制人，沖上去收拾小瑞，小瑞真也發狠了，明知道打不過，還跟秦老板死磕，最後被他一掌拍到腦袋頂上，嗷地軟在地上，秦老板在它腦門上方畫了個符咒，小瑞就只能憤怒地嗚嚕嗚嚕着，再也動不了了。

“你虐獸啊？”王巍看不過去了，過去拽拽自家老板的袖子。

秦老板斜着王巍，王巍讪讪收回手：“你仔細看看！”秦老板語氣裏帶着薄怒，伸手拎起小瑞的爪子，掏出寒玉匕首把上頭那層長毛兒剃了，就看見表皮上好像幹涸的泥地似的，龜裂開來。

“神獸到了石化期？”王巍一愣。

雖說經過千年，小瑞已經從玉石貔貅化作有血有肉的真貔貅，但每隔一段時期，還會恢複成原來的樣子，像冬眠一樣養精蓄銳，這個就是王巍嘴裏的石化期。

可是，照目前這個狀況來看，應該是這小子早在前些日子就進入石化期了，而如今全身龜裂的狀況，說不好就是這小子強行從石化期中恢複過來所致。

王巍一皺眉，朝着秦老板投過去一個怎麽辦的眼神。

“堂堂神獸，非要愛上人，簡直自讨苦吃。”秦老板皺眉盯着小瑞，把鏈子甩給王巍：“你看好他，我去做個絹人。”

一袋血漿還沒輸完，陳文昭早就在床上躺不住，他知道現在的自己過于慌張，根本失去了一個三十歲男人該有的理性，他想見小瑞，就算不解釋什麽，只要讓他看着小瑞也許就能平靜下來。陳文昭沒有什麽章法，更沒有什麽策略，确切的說，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辦，他從床上爬起來，沖出去，就像個十幾歲的孩子，遇上一場讓自己不知所措的初戀……

“小陳，你怎麽……”王巍看見陳文昭的時候，愣了一下。陳文昭面色蒼白，對着王巍笑笑：“王巍，能讓我稍微跟小瑞說兩句話麽？”

“神獸它現在有點暴躁……”

陳文昭沒理會王巍的話，徑自過去，蹲在小瑞跟前，一對上這小子熟悉的眼神，他心裏就開始一陣酸澀，手指頭顫了顫，陳文昭還是忍住去撫摸小瑞的沖動，他勉強笑了笑，低聲道：“小瑞，對不起。”這麽說着，陳文昭一把抓住小瑞的爪子：“如果我們兩個人之中必須有一個先放手，那絕對不會是我。”

陳文昭旁若無人的坦然反而讓王巍更加不自在，小瑞被符封住了，渾身動彈不得，只直勾勾地盯着陳文昭看，陳文昭捏着它的爪子，明明是笑臉，可是看起來異常悲傷，小瑞張着嘴，嗓子裏發出嘶嘶氣聲，卻發不出聲音，陳文昭只是溫柔地看着他：“小瑞，我愛你。”

這時候，屋裏忽然傳出來秦老板的聲音：“把神獸帶進來！”

王巍愣了一下，本來想拖着小瑞走，可礙于陳文昭，只好呼哧帶喘地把小瑞抱起來：“小陳，你等等，小瑞因為剛接觸血契有點亢奮過度，我家老板幫他收收心……”想了半天，王巍還是決定不告訴陳文昭實情：“你先回去吧，等過兩天再來看他？你不是還有工作要做麽！”

陳文昭本來還想堅持，猶豫了一下，還是放棄了，他對着王巍點點頭：“嗯，你好好照顧他，我明天下班再來看他。”

說暫時回去是逞強，陳文昭第二天一天都處于恍惚狀态，工作一直再出錯，直到後來，帶他的老研究員都看不下去了，問他是不是有什麽事兒。陳文昭有苦說不出，只好拿身體不舒服搪塞過去。

再說秦老板家裏，小瑞也不見得就好到哪裏去。

秦老板用一宿時間，做出了個真人一般的絹人，王巍放了點血，點在絹人的七竅，秦晉念了句什麽經文，接着，這個絹人就神奇的化成真人一般，有了血肉和生命，一雙烏黑的眸子盯着秦老板，低眉順眼地喊了一聲主人。

小瑞正窩在床上，秦晉過去用手摸他的頭，接着，小瑞整個就變成人形，光裸的身體顏色是灰白的，像石塊一樣不均勻地龜裂開來，看上去非常恐怖，就連這小子的臉也跟摔碎了之後粘起來的瓷瓶一樣，充滿裂紋，王巍看着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總覺得這神獸但凡亂動一下，身上就會掉下石塊來……

秦晉對着絹人招招手，指了指小瑞。

那絹人慢慢走到床邊，俯下身子，開始細細吻上小瑞的身體，秦晉安撫似的摸了摸絹人的頭，招呼王巍，離開房間。

可是剛走出幾步，就聽見房間裏一聲慘叫，秦晉皺眉回頭，王巍沖過去踹開門，就看見小瑞撐着胳膊，半跪在床上，嘴裏叼着那個絹人的頭，絹人的身體已經被撕成零七八碎的布片兒，散亂一屋。

秦晉臉色一黑，王巍立刻把“要不，再做一個絹人？”這句話爛在肚子裏。

“我——只要陳文昭！”小瑞低吼一聲，身上開始因為使勁兒又出現一些新的龜裂紋，王巍吓了一跳，沖上去喊了聲：“祖宗！你都這樣了，還顧什麽清白啊！我家老板好心拿絹人幫你，你……你難道準備這副德行去見你的陳文昭嗎？”

小瑞不說話了，就在這片刻的安靜中，王巍聽見身後有人低聲道：“小瑞？這是怎麽回事？”

王巍一扭頭，就看見陳文昭拎着魚和肉愣愣看着小瑞，臉色非常非常難看。

秦老板的書房裏，陳文昭安靜地坐着聽王巍給他解釋小瑞身上發生的事情：“總之，這件事情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做一個可以療傷的絹人，讓他幫助小瑞去除龜裂症狀。可是絹人愈傷能力源自于給他生命的鮮血裏的存在的某種基因，接受治療的人必須通過某種途徑接觸到絹人的基因才可能好轉，最直接的就是唾液……不過，神獸似乎接受不了除了小陳你以外的人舔他……咳咳咳……”

王巍說完，忽然發現說錯話，趕緊掩飾，可惜陳文昭耳朵已經不争氣的紅了。

“我不會再白白浪費力氣做犧牲品。”秦晉忽然冷一句，陳文昭愣了一下。

“總有其他辦法吧！老板你別這麽不通人情……”王巍勸一句，轉臉看看陳文昭，忽然一拍腦袋：“我知道了，咱就直接做一個絹人，用我的血催生成人之後，引小陳的魂進去喚醒不就完了！幹脆，直接把絹人做的跟小陳一模一樣，神獸準接受！”

秦老板嘟囔一聲：“麻煩。”接着就發現倆人四只眼睛全滿是期待地瞅着他，秦老板認輸似的嘆了一口氣，轉頭吩咐王巍：“還不趕緊幫忙！”

王巍沖陳文昭眨眨眼，屁颠屁颠的蹭着他家老板就去了。

制作絹人的過程非常複雜，陳文昭一直待到深夜才等到秦老板做好，陳文昭只看了一眼那個絹人就愣了，因為這個布娃娃完全就是他的翻版，看不出任何破綻。

“小陳，我現在就幫你引魂過去，你動作要快點，你的身體長久靈魂出竅會折壽。”王巍說着，從口袋裏掏出來一個銀鈴铛，用紅繩子拴着，王巍讓陳文昭閉上眼，什麽也不想，接着開始在他耳邊晃動鈴铛：“你跟着這聲音走就行了。”王巍說完，開始晃動着鈴铛往絹人那裏走去，陳文昭依舊坐在椅子上不動，最後，王巍把銀鈴铛拴在絹人的腳踝上，接着，往絹人額頭用自己的血寫了個一個符咒，秦晉繼續念咒，接着，絹人睜開了眼睛。

“感覺怎麽樣，小陳？”王巍笑着問他。

陳文昭試着坐起身來，正看見坐在椅子上閉着雙眼的自己，才明白已經成功引魂，稍微試着動了動手腳。雖然有點怪怪的，但是似乎很聽使喚，陳文昭笑了笑。

“過去吧。”王巍催促。

陳文昭道了聲謝，就奔着小瑞的房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