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山河錐 …
小傀儡“嘎嘎”一聲,它忽然伸出尖尖的指骨,在趙雲瀾的側臉上輕輕地戳了戳,然後指着不遠處的牆壁,又“嘎嘎”兩聲。
趙雲瀾擡起手電筒,順着小骨頭的手指方向,發現那裏有一行文字。
“唔,你倒是無眼有珠,眼神不錯……是瀚噶族文。”趙雲瀾湊近,輕輕地摸了摸,“不……嚴格來說,瀚噶族并沒有自己的文字,這應該是一種特殊的咒語。”
小傀儡:“嘎嘎。”
“別問我,我又不是金山詞霸,鬼知道那是什麽意思。”趙雲瀾又湊近了一點,自言自語地說,“但是我知道,在瀚噶族的文化裏,圓潤的線條代表溫和與平靜的東西,而線條硬朗、多棱多角的符號一般都十分不懷好意,比如幽禁魂魄的,就是個三角陣,比如我還沒來得及研究透的那個八角……”
他的手指一頓,在末尾發現了一個八角形的符號。
“嗯,就是這個,”趙雲瀾淡定地說,“很好,這回驚悚的要來了。”
他話音沒落,就聽見一聲巨響,整個山洞都晃動了起來,趙雲瀾險些摔倒,小傀儡一把拽住了他的領子,細長的手骨纏住了趙雲瀾的頭發,“嘎”起來沒完,趙雲瀾眯起眼睛,只見一條火龍從前路呼嘯而來,他一手扶住牆,一手摟住小傀儡,臉被火光映得發紅。
跳動的火苗倒映在他的漆黑的瞳孔裏,莫名地有種灼灼的冰冷。趙雲瀾拍了拍死命往他懷裏鑽的小傀儡的頭:“別扒我衣服,怕的話到我的手表裏來。”
小傀儡二話沒說,早忘了主人交代的任務,立刻認慫,化成一團灰霧,一頭鑽進了他的表盤,幾乎就在下一刻,橫掃過來的火苗吞沒了避無可避的趙雲瀾。
趙雲瀾手中已經捏住了一道符,然而遇到這種明火,符卻并沒有着,他也沒覺得燙。
趙雲瀾愣了一下,之後不慌不忙地把黃紙符收起來,在一人多高的火光中擡頭張望,滿眼都是跳動的火苗,來勢洶洶地把整條山洞掃了個幹淨,在這觸碰不到的火苗消失的剎那,牆上刻着八角形标志的泥土自己脫落了下來。
他心裏一動,用手接住,從兜裏摸出一個空了的煙盒,把它收進去塞進兜裏。
随後,土牆上大塊的牆皮剝落了下來,趙雲瀾伸手扒拉了一下,借着手電,他在土牆上看見了隐約的壁畫。
大概是年代久遠的緣故,上面畫得什麽早就爛得差不多了,表達方式也十分意識流,東一榔頭西一棒子,或許來個考古專家能看明白,反正趙雲瀾是趴在上面研究了半天,近視眼都瞪快出來了,依然沒弄明白上面講了什麽玩意。
他對此很快失去了興趣,繼續往前走去,突然,趙雲瀾腳步一頓,又想起了什麽,在五步以外轉過身,站在遠一點的地方仔細觀察那壁畫,手電光從最上面劃過,随後斜上四十五度,三點鐘方向,斜下四十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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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壁畫上發現了一個巨大的八角形,對應的每一個點,都有一個非常小的八角标志。
趙雲瀾看着這被藏在畫裏的、巨大的八角形,在懷裏摸了摸,從外衣的內袋裏摸出了一個錢夾,他從一堆零錢、銀行卡和發票裏找到了一頁皺巴巴的紙,已經泛了黃、卷了邊,還有一個參差不齊的邊——像是從一本舊書上撕下來的。
那正是《古邪術普》裏關于“羅布拉禁術”的那一頁,他一直帶在身上,只是出于某種原因,沒有拿出來讓楚恕之看見。
只見上面畫了一個青面獠牙的怪物,有六條胳膊,卻只有一條腿,分別指着八角的位置。怪物橫眉立目,大口怒張,口中含着一座小山,左胸口處,則有一個明顯的漆黑的八角形标志。
“山在嘴裏,這個東西在心口……”趙雲瀾沉吟了一下,把随身帶着的大地圖拍在牆上。
趙雲瀾把畫着怪物的書頁貼在了地圖上,然後慢慢地調轉地圖,把南的方向移動到了最上面,然後用指甲在紙上掐出一條線來,把圖上怪物嘴裏的山和左胸口的八角形連在一起,往兩邊各自延伸……他的手指就落在了山谷最凹處。
山谷中的大火,山頭上的骨器,乃至于這個早已消亡的民族的種種邪術,似乎都隐藏着更深層次的秘密。
而汪徵為什麽突然抛下同伴,一個人跑到這裏來?
她為什麽這樣執着于自己已經深埋百年的屍骸?
趙雲瀾開始隐隐有種不祥的預感——找到汪徵,一定要把她關一個月的小黑屋,沒見過上趕着找死的,這混蛋丫頭!
趙雲瀾順着山洞一路鑽了進去,那山洞越來越窄,壓得他幾乎擡不起頭來,直到他感覺自己的頸椎病都快要犯了的時候,這才終于到了盡頭。
盡頭又是一扇門,斑駁的門上赫然是那只六手一腿的怪物,與他随身帶着的那頁書裏記載的如出一轍。
只是表情似乎面露驚懼。
趙雲瀾緩緩地伸手,只覺手掌在碰到門的一瞬間,胸口就是一悶,然而他還是毫不猶豫地推開門,發現自己站在山這一頭的半腰上,而腳下就是那神秘的山谷。
他驟然有種站在波濤洶湧的大海中間的感覺,厚重的海水在撞擊中擠壓着他的胸口,讓他幾乎喘不上氣來。
天分明是亮的,可雲層卻把陽光遮擋得一絲也透不下來,趙雲瀾在原地站了片刻,就擡腳往前走去。
第一步踩下,就仿佛觸動了什麽。
大地深處傳來無聲的嘆息,就像水波一樣,從瀚噶族的後山上一圈一圈地擴散出去。
這山谷裏有某種東西,某種……了不得的東西。
趙雲瀾往山谷走去,他覺得空氣越來越稀薄,胸口那種被什麽壓迫的感覺也越來越強烈,太陽穴仿佛被什麽夾住,只有他自己能聽得見那脈搏急促跳動的聲音,眼前的視野已經開始發暗,趙雲瀾緩緩地調整着自己的呼吸——太劇烈的喘息會讓人筋疲力盡。
他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心裏有種奇特的直覺——如果有什麽東西讓汪徵變成鬼魂之後都念念不忘,那麽一定不是她早已化成白骨的屍體,而是這個。
鑽進他手表裏的小傀儡突然冒出來一個頭,下颌骨“嘎啦嘎啦”地亂碰,也不知在說什麽,可它明顯是個膽小鬼,又想阻止趙雲瀾,又不敢從他的表裏出來。
趙雲瀾幹脆一巴掌把它按進了自己的表盤,表情越發凝重地頂着巨大的壓力繼續往前走去,他從懷裏掏出三張黃紙符,這三張與其他不同,每一張角落裏都有一個朱砂寫的“鎮魂”小字,如果黑貓也在這裏,它會認出來,這就是傳說中的鎮魂令。
不見他有什麽動作,趙雲瀾每走三步,他手裏一張鎮魂令就會自燃,最後一張燃盡的時候,空中傳來三聲鞭響,趙雲瀾手裏憑空出現了一條長鞭,那鞭梢一路伸長,像有生命一樣,拽着他往前走去……直到他看見了一個在光天化日下快要化了的白影。
趙雲瀾臉色一沉,驀地一抖手腕,長鞭淩厲地卷過去,直接把白影淩空卷了過來,汪徵那塑料的身體早就不知去了哪,她的魂體已經虛弱得不成樣,卻依然睜着眼,用一種臨終的人那樣平靜近乎皈依的眼神看着他。
“真他媽的,我看你是瘋了。”趙雲瀾臉色難看地一把拽過她,罵罵咧咧地把汪徵囫囵個地塞進了手表,此時,他覺得自己的心髒已經疼得快炸開了,“這鬼地方。”
趙雲瀾抓到了汪徵,立刻打算離開,然而就在這時,冥冥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吸引了他,這讓他情不自禁地擡起頭,往汪徵方才站立的方向看了一眼。
只見那是一個巨大的石碑,足有幾十米高,從下往上看,幾乎是頂天立地的。它通體烏黑,上粗下細,就像一個巨大的楔子,死死地釘進了大地裏,而下面,是一圈已經破敗了的人造的祭臺。那祭臺上的石頭上刻滿了瀚噶族的咒文,或許是某種祭文,下面則是一張供奉桌,上面有一桌剛剛擺滿的、血淋淋的祭品。
就在趙雲瀾的眼神與那塊巨石對上的剎那,巨石上忽然間湧出了無數張臉,密密麻麻的,每一個都在痛苦哀嚎,震耳欲聾的尖叫聲直戳進他的耳朵,那是千萬人同時發出的、人類能叫喊出來的最凄厲的聲音。
趙雲瀾只覺得自己像被一塊大石頭當胸砸下,腦子裏“嗡”一聲,劇痛瞬間遍及全身,他低頭嘔出一口血來,竭力想站住,卻在劇痛中一時感覺不到自己的四肢,膝蓋一軟,往後倒去。
有那麽幾秒鐘的時間,趙雲瀾聽不見也看不見,他的胸口劇烈地抽痛了一下,而後在陣陣耳鳴裏近乎麻木。
不能再這裏暈過去,他這樣想着,果斷用沾滿了血跡的手摸出了藏在褲管裏的刀,擡手往自己的手心上戳去。
執刀的手中途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趙雲瀾被一個人從後面拉進了懷裏,随即,他在血腥味裏聞到了一股有些熟悉的味道——來自黃泉盡頭的冷冷的淡香。
是……斬魂使?
趙雲瀾手裏的刀“嗆啷”一聲落了地,而後他心裏一松,徹底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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