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程雨馨的所作所為，的确傷害到了路源稚嫩而脆弱的幼小心靈。

那是比情傷，更嚴重的傷害。

就像是叱咤風雲的校霸，氣勢逼人的走在一群妙齡少女前，在接受衆多崇拜的眼神時，突然絆倒了一塊石頭，摔了個狗啃屎，還掉了一顆門牙，哪怕多年後，離開校園，補好了牙，再回憶起當時的情景，都會……

“啊啊啊啊啊！”

路傑看了一眼抓狂的弟弟，長長的嘆了口氣，“馬上到家了，你要是不想在丢臉丢到國內區，就控制一下自己。”

路源耷拉着腦袋，雙手揪着自己的頭發，一副精神崩潰的模樣，“太傻了，真是太傻了！”

“不……”路傑想說，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不過話到嘴邊，他換了一個說法，“吃一塹，長一智。”

路源蔫蔫的擡起頭，“哥，你中文可真好。”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

路源高高興興的說要出去玩，卻垂頭喪氣的回了家，這讓路行娜跟在他屁股後面追問，“小源，怎麽了，誰欺負你了？”

“沒人欺負我，我就是有點累了。”

“是不是跟女朋友吵架了？”

路源深刻的體會到了什麽叫做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他十分憋屈的笑了一下，“哪有啊，我就是突然有點犯困……”

明明就是在外面受了委屈……

路行娜想到父親說的話，再看看面前比他高出些許的路源，“那你去睡會吧，晚上吃飯姑姑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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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陪路行娜逛了大半天的商場，又經歷了那麽大的情緒起伏，路源可以說是身心俱憊，躺在床上沒一會，還真的睡着了。

在夢裏，他回到了那個無憂無慮的初中時代。

溫柔的風，和煦的陽光，偌大操場上滿是穿着淺藍色校服的少男少女。

路源站在小賣店門口，嘴裏咬着一根酸奶味的冰棒，對着身旁面容模糊的女孩壞笑。

那是他的初戀女友，交往了大概三天，被班主任強行拆散。

“路源。”

聽到熟悉的聲音叫他的名字，路源轉過頭，笑的更加燦爛，也不管身旁的小女朋友，撒歡似的朝他跑過去，“林哥！！！”

沈慕林初中那會只是輕微的近視，還沒有戴眼鏡，看上去有種遙不可及的高冷，“不是肚子疼嗎？還吃涼的。”

“太熱了嘛。”路源吸了一口冰棒裏化出來的水，問沈慕林，“你兜裏有紙兒嗎？我手上黏乎乎的。”

沈慕林從小就使用鋼筆寫字，偶爾墨水會蹭到手上，所以他總是随身攜帶着面巾紙，“手伸出來。”

路源笑眯眯的伸出手，看着他略有些無奈的用質地柔軟，散發着香氣的面巾紙一根一根的擦拭着自己的手指，很仔細，很溫柔。

擦好後，沈慕林依舊捏着他的掌心，将那張已經褶皺破碎的面巾紙放回自己的口袋裏，“還是黏。”

“那我一會去水房洗洗。”

沈慕林勾起嘴角，低下頭，伸出一點點猩紅色的舌尖，輕輕的劃過他的指腹，“好了，很甜……”

“小源，小源，吃飯了。”

路源猛地睜開眼睛，家裏的保姆就站在他的房門口，手裏拿着換洗的床單被罩，“下去吃飯吧，阿姨幫你把床單換了。”

這一打岔，讓路源把自己的夢瞬間忘了個七七八八，趿拉着拖鞋一路小跑下樓，姑姑正在盛飯，爺爺再教姑父成語，“我哥呢？”

“他打電話去了，過來吃飯。”

姑姑家是一張大圓桌，爺爺坐在正位上，路源習慣性的在他旁邊坐下，随即看了一眼桌上的菜。

全都是他愛吃的。

路源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來，“哇——鍋包肉！”

姑父用別扭的中文說，“這個是，你姑姑親手，做的。”

路源二話不說抄起筷子夾了一塊就要往嘴裏塞，還沒等碰到自己的嘴，他眨了眨眼睛，慢悠悠的把手放下來，将鍋包肉放到老爺子的碗裏，“爺爺先吃~”

路源是故意的。

他別的不行，在讨好長輩這方面簡直是個天才。

老爺子果然被他逗笑了，他把那塊鍋包肉夾回到路源碗裏，“專門給你做的，我可沒這個口服。”

“啧，客氣什麽，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

路行娜端着一碗粥過來，順手拍了一下他的腦袋，“別鬧了，你爺爺胃不舒服。”

路源腦子裏嗡的一聲。

胃……

“爺爺……你，你胃，胃怎麽了？！”

他的反應着實有些大了，三人看他的眼神都有些疑惑，路行娜把粥放下，“你今天吃錯什麽藥了？”

路源僵硬的笑了一下，“我這不是關心爺爺嗎，到爺爺這個歲數，一點點小問題都很有可能是大問題。”

路源話音剛落，又被老爺子拍了一下腦袋，“臭小子，咒我是不是。”

“我沒有……那個，我前幾天聽一個朋友說，他爺爺前些日子就是胃不舒服，吃喝什麽的不耽誤，怕家裏人擔心，就沒說，後來實在疼的不行了，去做檢查，都胃癌中晚期了！現在躺在病房裏，什麽都吃不進去，瘦的都，都成一把骨頭了……”路源說着，想到爺爺臨走前瘦骨如柴的模樣，差點哭出來了。

老爺子行軍打仗半輩子，身體素質比路源都好，前年一起去爬山的時候，還是他一手把路源拉扯到山頂的，誰也沒想到，他最後會……

“你哪個朋友啊？”

“這不是重點！”路源嚴肅的看着姑姑，“爺爺多久沒去體檢了。”

路行娜掰着指頭算了一下，“哎，好像有兩年了……爸，明天我陪您去醫院檢查一下吧，路源說的也挺有道理的，您這個歲數是得勤着點去醫院。”

“去什麽醫院，別小題大做了，我就是吃蘋果撐的胃脹。”

“爺爺！”

老爺子一個眼神瞪過來，擺明了是不想去醫院。

路源一狠心，一跺腳，把飯碗往桌上一摔，“你不去體檢，我就要絕食啦！”

“……”

“……”

“……”

僵持了半天，老爺子還是敗給了小孫子，答應周六去醫院做檢查。

之後的一周時間裏，路源可以說過的水深火熱。

就像路源說的，路傑絕不會輕易的放過程雨馨，周一早上程雨馨就被學校解聘了，她租住的公寓也被房東收了回去，偌大的R市不會再有她的容身之地。

程雨馨好不容易在R市站穩了腳跟，怎麽可能就這樣灰溜溜的離開，中午就跑到了路源的學校來找他。

路源一下課，就在商學院大樓外看到了穿着一身單薄衣裳站在冷風中楚楚可憐的程雨馨，“小源……”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爺爺的胃，已經沒有心思和程雨馨糾纏了，“你是自己走，還是我報警讓警察帶你走？”

程雨馨紅着眼睛，要哭不哭的樣子十分惹人憐惜，加上她那張古典美的東方面孔，讓準備去吃午飯的學生們都圍了過來，還有那個尼貝爾，“源，發生了什麽事，紳士不該讓女人哭。”

路源真是煩的不得了，他這會特別的想家。

偏偏程雨馨還要火上澆油，“謝謝你願意治療晴晴……我昨天晚上，已經和王雪說清楚了，以後我不再欠她什麽，我們可以不可以重新開始。”

路源閉上眼睛，深吸了口氣，還是沒能擁有像沈慕林那般的從容與淡定，“你他媽能不能別煩我了！！！”

他像只炸了毛的貓，把周圍的學生吓了一跳，看出不是什麽有情趣的八卦，知趣的散開，唯有尼貝爾，用一種令路源毛骨悚然的眼神盯着他看。

“你看個屁！有什麽好看的！該幹嘛幹嘛去！傻X！”

路源氣急之下說的是中文，尼貝爾沒聽懂，卻也知道自己挨了罵，面露無辜之色，“我只想想幫幫你。”

“那你，幫我把她弄走。”

“願意效勞。”

路源走了，程雨馨則被尼貝爾攔下。

口口聲聲不能讓女人哭的紳士，一點都不客氣。

之後一連三天，程雨馨每天都來找路源，這讓路源對她僅剩的那麽點不甘都轉化成了厭煩，所以他把這件事告訴了路傑，之後，路源就再也沒有見過程雨馨。

好不容易到了周六，路源和路行娜硬拖着老爺子到了醫院。

路傑有事不能陪着來，讓黎琮又當了一次私人醫生。

雖然讨厭黎琮知道自己的秘密，但是這麽頻繁的麻煩人家，路源就是再怎麽樣，也要對他陪個笑臉，“黎醫生。”

黎琮不搭理他，卻十分熱情的帶着路行娜和路建國挨個科室做體檢，姑姑爺爺叫的可親了。

路源回憶着黎琮和他哥的相處，愈發懷疑，這個黎醫生對哥有意思。

否則沒道理的呀，這麽拽的人，還比路傑大幾歲，卻對路傑言聽計從……

路源客觀的在心裏比較了一下黎琮和那個看着就不正經的外國少年，怎麽比較都是黎琮好一些。

趁着姑姑陪爺爺做胃鏡的功夫，路源湊過去，扯着黎琮的袖子把他拉到一旁，小聲的問，“黎醫生，你是不是喜歡我哥啊？”

黎琮歘的一下抽出自己的胳膊，往後退了兩步，瞪着眼睛看路源，“你胡說什麽。”

路源就當他是不好意思了，笑嘻嘻的黏過去，“我知道，我哥拿你當朋友，我嘴可嚴實了，你跟我說，我不會告訴他的。”

黎琮挪開視線，淡淡的說，“我們只是朋友。”

聽他這語氣，多無奈啊。

“我覺得你和我哥還是挺配的，這樣，我可以幫你……”

路源話沒說完，黎琮轉身走了。

靠！什麽态度！

算了，這個人實在太讨厭，怪不得路傑對他沒意思，他還是不要把路傑往火坑裏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