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路源是被窗外砰砰的爆竹聲叫醒的,他還沒睡飽,不願意睜開眼睛,就皺着眉,一個勁的往被子深處鑽,企圖隔絕外面的響聲。
“……路源。”長長的胳膊從腰側穿過,按在他的小腹上,将他整個人拖了上來,“要掉下去了。”
雖然很困,但路源還是感受到了自己背後炙熱的身體,就緊緊的貼在他的腰上,而他則像一只被煮熟的蝦,滾熱通紅的蜷縮在那。
啊啊啊啊啊!
昨天晚上他是被鬼上身了嗎!
路源試圖把自己孟浪的鍋甩給喝酒誤事上,可昨晚的每一幕都清清楚楚的印在他的腦海裏,對于喝醉了多多少少會斷片的他來說,就是明晃晃的打臉。
他,他居然……
想到自己抱着黎琮的腰不撒手的模樣,路源恨不得找一根大榔頭,先砸一下黎琮,再砸一下自己,把他們倆砸失憶了才好。
“路源,你要是醒了,就別裝睡。”
“我,這是,半夢半醒……”
黎琮在他耳後輕輕的笑了一聲,“你都不喘氣了,還半夢半醒呢?”
他這是赤裸裸的嘲笑!
路源猛地翻了個身,本想要和他好好的算一賬,可當他看到那雙琥珀色的,滿懷愛意與深情的眼眸,所有的情緒就都被他同化了。
黎琮很體貼的沒有提起昨晚,他擡起手,揉了揉路源通紅的耳根,“餓了嗎?”
“有點……”
“外面應該有早餐店開門,我去買點吃的回來,中午我們還要去趟二叔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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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源抻長了尾音,發出一聲哀嚎,“啊——你自己去吧,我不喜歡那個廁所!”
黎琮看他滿臉不情願,不由的眯起眼睛笑,“只是去坐坐,然後就回A市了。”
“那,你不去別的親戚家了嗎?”
“不去了,昨天該見到的都見到了。”
“你自己家呢?”
“我在這沒有家。”
寥寥幾句話,讓路源心裏非常的不是滋味,他湊過去,抱住黎琮,用那亂糟糟的頭發親昵的蹭了蹭他的脖頸,“你在A市有家,永遠都有。”
他的蜜語甜言,快要将黎琮融化,“嗯……”
下午一點,兩人又去了黎琮的二叔家,不過比起昨天的兩手空空,今天則帶了不少的東西,光是煙就好幾條。
這樣路源還是不滿意,他鼓着臉從小賣部裏出來,“我就說去超市,這啥都沒有啊。”
“足夠了。”黎琮拎着幾瓶酒,一邊往前走一邊調侃他,“怎麽,你還真打算給人家當女婿?”
“我想給你當女婿,神經病。”路源罵過他,又不緊不慢的說,“過年串門不就應該帶東西嗎,昨天我們什麽都沒拿,人家還那麽熱情的招待我們,今天再不拿,也太說不過去了,對吧?”
他說的十分有道理,一看就知道,是耳濡目染下的教育成果。
只可惜,路源自小養成的價值觀,讓他不懂這些煙酒對于一個普通的工人家庭來說是一筆多大的數目,也不懂人的貪念會惹來多少麻煩。
黎琮笑了笑,“你說的當然對了,不過,确實有點多。”
“給你家人的嘛,我還嫌少呢。”
真是,蜜罐裏養大的小甜豆,讓人無時無刻不想着要含在嘴裏。
果不其然,到了黎琮二叔家,他們受到了比昨天還要熱烈的歡迎,胖嬸嬸笑的五官都擠在了一起,“怎麽買這麽多東西啊!”
“這麽久沒回國看望二叔二嬸,應該的。”黎琮客氣的與之寒暄,視線不經意的劃過路源,那雙漆黑剔透的眼睛裏充盈着笑意,就好像在目睹他人生中最幸福美滿的一刻。
二叔看着那些煙酒,也是笑的合不攏嘴,“小琮還沒吃飯呢吧,老婆子,快去把昨天那只雞殺了去,小琮在國外肯定吃不着現殺的雞。”
“行行行!我現在就去!”
殺雞?
路源眼睛亮了亮,轉頭對黎琮道,“我也去看看!”
湊熱鬧倒是積極,“去吧。”
眨眼間屋裏就剩下了黎琮和二叔,“小琮買這些東西,沒少花錢吧?”
黎琮回,“還好。”
“真是有出息了……”二叔點了根煙,滄桑的臉上露出感慨,“你爸媽走的時候,我就想,他們命苦啊,好不容易把你培養長大了,一天享福的日子都沒過上……真沒想到二叔還能沾着你的光,你過的好,二叔也就放心了,我就黎雙這麽一個女兒,等給她找個好人家,也就算是功德圓滿,等我老了那天,就和你爸媽葬在一塊,你以後逢年過節的,來燒燒紙錢,二叔這輩子也就沒白活。”
他說了這麽多煽情的話,黎琮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笑着等他說正題。
“就是黎雙啊,哎……我們做父母的沒能耐,累死累活的一輩子,也就勉勉強強的把她供完了大學,連嫁妝都置辦不出來,有時候睡不着覺都犯愁,你說她将來找了對象,領回家來,看我們家還住這老破平房,對象家還不得瞧不起她。”
看黎琮不說話,二叔眼珠子一轉,稍稍提高了音量,仿佛是剛想起來這茬似的提議道,“我看你那個小朋友,人就很不錯,不如……”
黎琮開口打斷了他,“二叔,路源家門第高,不會同意的。”
“啊……哎!說到底還是我沒能耐!”
二叔的拐彎抹角,裝腔作勢,讓黎琮十分厭惡和反感,他其實早就知道二叔是這樣的人,來之前也做好了準備,只是想到路源待他們的真誠,不痛快罷了。
“小琮……要不是黎雙這麽大了,要不是逼到這個份上,二叔是真不想和你開口……我和你二嬸琢磨着想要在城裏買個樓,手頭裏還差了點錢,你那要是寬裕……能不能借二叔點?”
黎琮直視着他,毫不猶豫的說道,“黎雙的終身大事,我做哥哥的當然要幫忙,只不過我的錢都投到股市裏了,要過些日子才能拿出來。”
二叔頓時笑開了花,那一腔熱情一直維持到了他離開。
坐上開往A市的火車時,路源和黎琮說,“你二叔二嬸真好,明年我還陪你來。”
黎琮拆開一袋薯片放到他懷裏,“大過年的,你還是老老實實在家待着吧,明年我自己來。”
“你還不樂意帶我呀~切,那你自己來吧!”
黎琮看着他,回憶起自己曾說他幼稚。
那時黎琮是真的不喜歡路源,覺得他蠢笨且幼稚,簡直像一個二傻子,直至路建國住院,看到他那一大家子人,黎琮才明白,他之所以幼稚,是那些愛他的家人聯手為他創造了一片淨土,讓他幸福無憂的生活在其中,沾染不上半點污穢的塵埃。
這種教育方式,在當時的黎琮看來,就是致人死地的溺愛,一旦路源失去了庇護,下場一定慘不忍睹。
現在,道理都懂的他本人,也淪陷了。
……
初六一大早,姑姑一家回了R市,看着飛機升起,路源洋洋得意的給路傑發了條短訊,言簡意赅的告知路傑,這段日子黎琮一直都在A市,他是不會和黎琮分開的,誰要是敢動黎琮一下,他就要跟誰拼個你死我活。
就像黎琮所說的那樣,隔天路傑給他回了短訊,聲稱和他割袍斷義,再也不管他死活,卻再也沒說半句要讓黎琮如何如何。
這對路源而言可以說是極好的結果了,在路行軍帶着他到處走親訪友的時候,他滿懷期待的想要早一些回到R市。
黎琮在國內待到了正月十一,他的年假過完了,不得不回去上班,路源沒有去送他,只是和他約定好,等一過完生日就回去,第一時間去找他。
因為路源的生日是元宵節,所以路家人從來都不過這個節日,人家都放花燈,吃元宵,他們家要點蠟燭,吃蛋糕。
今年過生日,陪他一起的還是往年那些人,相較于上一次的三十歲生日,還多了個爺爺,可路源看着坐在他對面的林久琴和沈慕林,再想想黎琮,就不大滿意了。
他興致不高,家裏人都能看出來,還以為是不喜歡生日禮物,好一番的自我檢讨,不過這個二十四歲的生日,終歸是笑呵呵的過完了。
路源買了十六早上飛往R市的機票,一吃完飯就迫不及待的跑回房間,開始收拾東西。
宋招娣因為他要走,還挺傷感的,在飯桌上掉了幾滴眼淚,林久琴安慰她,“你這樣讓小源看着該難受了,他再過幾個月就畢業了,不差這點時間,你看我家慕林,還不是天天在外面忙。”
宋招娣把林久琴當親妹妹看,也能聽進去她的話,抹了抹眼淚,露出個笑臉來,“小源要是能像慕林一樣就好了,對了,慕林公司的手機,今天開發布會吧。”
林久琴點點頭,眼底的笑意止不住,“小孩子瞎胡鬧而已,能折騰出什麽來。”
一旁的沈慕林站起身,“我上樓看看小源。”
“去吧去吧。”宋招娣說完,又對林久琴道,“哪是瞎胡鬧啊,我聽行軍說……”
沈慕林在宋招娣的誇贊聲中走到路源的房間,路源正哼着歌往行李箱裏塞衣服,只是一個團成一堆背影都能看出他的興奮。
“……小源。”
路源回頭,掃了他一眼,又轉回去繼續整理自己的行李箱,“有事嗎?”
沈慕林走到他身旁,将手中提着的禮品袋放到他的行李箱上,“生日禮物。”
“謝啦。”路源随手把禮品袋挪開,把要帶去跟黎琮分享的兒時照片塞了進去。
沈慕林笑笑,沉默着離開他的房間。
終于把行李收拾完,路源看向放在地板上的禮品袋,他把裏面的盒子倒出來,黑色外盒上是簡潔的三個英文字母。
S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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