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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源在飛機上一直在琢磨，自己回家之後，應該用什麽樣的借口去削減父母的憤怒。

他倒是沒有過多的去擔憂爺爺的态度，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種“敗壞家風”的事都會瞞着爺爺。

琢磨到飛機抵達A市，路源也沒能有個拿得出手的好方案。

他決定坦白從寬，牢底坐穿，以至于走路時的步态都有種囚犯入獄的喪氣。

路生看着弟弟攥着兩只手，耷拉着腦袋，又慫又忐忑的一小步一小步往外挪，都有點想笑了，然而等路源走到他跟前時，他的表情凝重而嚴肅，“聽說你出息人了。”

“哥……”路源這會是很怕路生的，他非常清楚路生現在就是把他按在機場暴揍一頓，除了警察沒有人會給他抱不平了，“爸媽，很生氣吧。”

“你還知道。”路生掃了他一眼，便将他那點小心思猜透了，“我看你沒有認錯的打算啊。”

路源已經下定了決心，他憋着口氣，痛快的說，“我沒錯。”

“呵，有勇氣，希望回家以後，你也能這麽說。”

路源抵達A市的時間是晚上九點，到家的時候，剛好九點半。

若是沒有這一茬事，路源回來，不管多晚，一家人定會坐在一起熱熱鬧鬧的吃頓飯，可現在将軍樓裏卻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

老爺子病愈之後很注意養身，早早就回房歇下了，路源跟着路生直接上了二樓，路行軍與宋招娣在書房裏等他。

“爸，媽……”看着坐在小沙發上的兩尊大佛，路源手心裏掐出一把汗。

他從小到大，做過的錯事不少，大大小小的，沒少惹家裏人生氣，可糊弄糊弄也就過去了，像這樣冷凝的氣氛，他是頭一次經歷。

算了，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路源一咬牙，一跺腳，撲通一聲跪在了父母面前，頗有慷慨赴義的氣勢，“該說的姑姑肯定都和你們說了，我不想狡辯，我就是喜歡他，爸媽，對不起，你們打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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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行軍氣的渾身哆嗦，要不是膝蓋被一旁的妻子死死壓住，以他的脾氣，必定會擡腳将路源踹倒在地。

相比丈夫，宋招娣要冷靜很多，對于路源的事，她已經和路行娜商量過了，有路行娜和路傑這個例子在前頭，宋招娣不打算硬來，她怕路源和她的母子親情因為這點事生分了，那可得不償失，“路源，你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我和你爸也清楚，打你一頓除了讓我們自己難受之外，什麽用處都沒有，所以你也不用這樣。”

“媽……”看着宋招娣眼底含淚，路源的聲音裏也帶了些許哭腔。

他到底是有一顆三十二歲的心，沒有辦法理所應當的只想着自己，如果可以，他真的想一直瞞着家裏，偷偷摸摸的和黎琮交往，可惜事情已經到了這個份上，他出櫃出的是不情不願，“我對不起你們，可……我真的不想和他分開。”

路源用膝蓋挪到宋招娣跟前，“只要不和他分開，我以後一定聽話，您讓我做什麽都行，我保證。”

宋招娣等的就是他這句話，“我讓你做什麽都行？”

路源重重點頭，就差伸出三根手指頭沖着燈泡起誓了。

“嗯。”宋招娣輕輕推了推身旁的丈夫，給了他一個建立父親威信的機會，路行軍立即怒道，“兔崽子，你明天和爺爺吃過早餐以後，就把你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留下，然後給我滾蛋，愛和誰在一起就和誰在一起，老子沒有你這個兒子！”

雖說是聽媳婦吩咐做事，但路行軍是真生氣，說完都直喘。

路源一聽自己要被趕出家門了，眼淚一對一雙的往下掉，“爸……”

“我才不是你爸！你看看你，從頭到尾，有那一點像路家人！動不動就往下跪！動不動就掉眼淚！現在居然還和一個男人搞到一起！你……”路行軍正罵的來勁，大腿根猛地被掐住，他一扭頭，對上宋招娣兇神惡煞的眼神，頓時偃旗息鼓，閉嚴了嘴。

而路源已經被他罵的無地自容了，只能縮着脖子，跪坐成一團。

那樣子要多窩囊有多窩囊，就連路生都看不過去，伸手揪住他的後領，把他從地上拎了起來，“好了，你回房間去吧。”

路源跟泥鳅似的，得着個縫就溜了。

宋招娣長嘆了口氣，埋怨丈夫，“你說的話也太傷孩子心了，什麽叫搞到一起。”

路行軍知道自己有些過份，卻拉不下面子，死鴨子嘴硬，“我說的哪不對嗎，他就是讓你給慣的，簡直無法無天！你說這事要傳出去，不說我，老爺子的面子往哪擱！”

“那也急不得，我的兒子我了解，你越是橫攔豎擋的，他越是要一條道走到黑。”

“按你說的，斷了他的經濟來源就有用了？”

“廢話，路源一年到頭的開銷有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能受得了苦日子，那個醫生能受得了嗎？就算都能受得了，路源能沒有壓力嗎？”宋招娣一個底層階級走出來的女人，能在這樣的家庭立住腳，把丈夫小姑子收拾的明明白白，為人處世上的道行不是一般人能夠比得了的。

相較之下，路行軍就差了點，他一臉單純的看着妻子，“我沒怎麽明白……”

“……兒子傻跟你喝酒一點關系都沒有，就是随你！你想啊，要是那個醫生為了錢，他現在一點甜頭都吃不到，要是不為錢，單純為感情，就更簡單了，路源兜裏分文沒有，那個醫生再找不到工作，要想讓路源維持住穩定的生活水平，他就得死吃老本，你兒子那架勢你也看到了，跟演瓊瑤劇似的，他能眼睜睜的看着嗎？”

路行軍哦了一聲，繼續盯着宋招娣看。

“爸。”路生眼看着他媽要發飙，急忙站出來，“我媽的意思是，過段時間他們自然而然會分開的，小源也不會埋怨家裏人。”

“那要是不分開怎麽辦。”

宋招娣苦笑了一聲，“到時候再說吧。”

……

路源哪裏能猜得透這些彎彎繞繞，他回到房間躺了一會，竟憑空生出了點慶幸。

這事就這麽完了？

只是把他“趕出家門”這麽簡單？

路源才不信他爸媽會舍得，撐死一個月兩個月就得想他，也許過段日子，就能接受他和黎琮了。

路源越想越高興，到最後還是笑着入睡的。

第二天一大早上，所有人都假裝什麽事都沒發生的樣子，在老爺子面前其樂融融的吃早餐。

“小源回來以後打算做什麽？”

路行軍在妻子的指揮下替他回答，“爸，我打算先讓路源出去鍛煉鍛煉，讓他自己去找工作，自食其力。”

老爺子喝了口粥，不緊不慢的說，“小源怎麽想？”

“我聽我爸的。”

“也好，你爸要給你安排個工作，你未必能喜歡，也未必做的長久。”頓了頓，他又說，“沒有什麽比你自己喜歡更重要。”

不管這話是出于什麽角度說出來的，對路源而言都是一劑強心針，他點點頭，“嗯……”

吃完早餐，路源走了。

他除了身上的衣服，什麽都沒有帶，就連路生送他的腕表，都被放在了家裏。

可以說是兜比臉都幹淨了。

沒關系沒關系……

路源安慰着自己，好歹陳曦越把黎琮的錢還上之後，黎琮手頭還算寬裕，等他上班之後，自己也找個工作，兩個人賺錢怎麽都是夠花的，他都這麽大了，沒家裏錢還不能活嗎，想讓他知難而退，不可能！

做足了心裏建設後，路源加快步伐，往大道上走。

這個時間早高峰，大院這邊家家戶戶都有車，生意少出租車不願意來，路源也沒錢坐公交，他蹲在街邊上等了一會，吃了不少的尾氣。

“靠……早知道不這麽實在了，那幾個鋼镚也好啊……”

正念叨着，大院裏開出一輛車來，停在了他面前。

“邁……邁巴赫。”路源眼冒桃心的擡起頭，看到了駕駛位上熟悉的面孔，“林哥，你換車了！”

沈慕林仿佛沒聽到路源的話，他打開車門，邁出锃亮的皮鞋以及一條包裹在西裝褲下的長腿，路源正想感慨自己的狼狽和他的意氣風發極大反差時，被他一把薅到了安全線內，“蹲這幹嘛，這是貨車的視線死角，你不怕死啊。”

“哪來的貨車……我等着打車，站累了。”

“你昨天晚上回來的？”

“昂！”路源敷衍的答應了一聲，歪頭看向他的車，眼珠子亮了起來，“林哥，你要上班是嗎？要不然我送你去吧？不不不，你送我，我開車。”

沈慕林的這輛邁巴赫，可比他在R市開的那輛蘭博基尼要好的多，路源想試試。

沈慕林卻搖了搖頭，“出門的時候遇到了宋姨，她說讓我別搭理你。”

“……哦。”路源尴尬的抓了抓頭發。

差點忘了，他也不能搭理沈慕林，“那你，借我一塊錢呗，我坐公交。”

“這個時間，公交車很擠的。”

“沒事！”路源在和家裏較勁，“還能擠死我嗎？”

沈慕林笑笑，從車裏取出錢包，倒出一枚硬幣，擡手扔給路源，“我還有事，先走了。”

“哦，好啊。”

看着那輛邁巴赫疾馳而去，路源好一會才回過神來。

沈慕林居然沒有主動送他！

所以，他的疏遠計劃成功了？

路源低下頭，盯着手心裏的那枚硬幣，嘴角彎了起來，白淨的臉頰上擠出一對小酒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