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鳶尾花
“嘶,”言幼寧倒吸一口涼氣,“我說你輕點兒啊。”
李翺滿手紅花油,在他背上用力揉了幾把,語調裏帶着幾分說不清的滋味,“還是年輕好啊,精力旺盛的。”
“你說反話呢?”
“那倒沒有。”李翺扣好藥瓶的蓋子,舉着兩只沾滿藥油的手站了起來,“就是感慨一下。等你跟我這個年齡似的,就沒有激情打架鬥毆了。”
“你?”言幼寧斜了他一眼,“你年輕時候也沒有‘打架的激情’這種東西吧?”
“你怎麽知道我年輕時候不打架?”李翺翻了他一眼,“小破孩兒還挺看不起人呢。告訴你吧,你李哥年輕時候那也是地方一霸。”
言幼寧嗤的一聲笑了起來。前一世的時候,李翺有一次跟他說過,他上中學那會兒特別迷戀尼采。那些哲學的、玄乎的、長大之後再返回去琢磨也還是完全看不懂的東西,偏偏對他有着莫名的吸引力。言幼寧當時還笑話他就是一個天生的裝B體質……
“笑什麽笑什麽,”李翺不樂意了,繃着身板給他看,“怎麽着,還不信吶?改明兒咱倆比劃比劃?小樣的,看這裏,宏二頭肌!”
“那叫肱二頭肌!”言幼寧笑得一抽一抽的,肚子上的淤青都開始疼了。游吟詩人,這貨可是要當詩人的,是最會裝B的藝術家,這會兒這是哪根筋不對了居然還想着跟他打架。
李翺悻悻地哼了一聲,轉身去了衛生間,“今晚是不是想賴在我這裏?”
“是啊,”言幼寧大大方方地承認了,“我大一的時候跟校外的打過架,再讓學校看見我帶傷就不好交代了。我說我被打劫了他們肯定不信。”
其實我也不怎麽信。李翺心想,你說這大白天的,言幼寧又長着那麽一個人高馬大的胚子,真是要打劫的,誰會挑他這樣的下手?吃撐了吧?
“得疼幾天。”李翺擦幹手,出來把窗戶都推開了。一屋子都是藥油的味道,實在嗆人。
言幼寧不怎麽當回事兒地點點頭。
李翺沉默了片刻,很突然地問道:“沒什麽要說的?”
言幼寧斜了他一眼,低下頭,從扔在一邊的襯衣口袋裏摸出煙盒來點了一支,“你想知道什麽?”
李翺沒出聲。現在距離晚飯時間還有段距離,太陽西斜,但是黃昏還沒有來臨。這個時間會讓人不自覺地有點兒犯懶,好像身體已經接收到了某種即将要放松下來的信息,每一個細胞都開始伸着懶腰打哈欠。
言幼寧抓了抓頭發,微微有些煩躁地籲了口煙氣,“其實沒啥可說的,就是心煩。正好撞上兩個不開眼的,就動手了。”
“幹嘛心情不好?”
這一次,言幼寧沉默的時間比較長。一支煙快抽完的時候他才垂着頭低聲問道:“李哥,你說,人要是有個混賬爹是不是一件挺苦逼的事兒?”
李翺無聲地笑了笑,“這苦逼什麽?他混賬他的,你好好過你自己的呗。”
言幼寧嘆了口氣,面對着前生今世的老友,有些話很突然的就有了傾述的欲望,“我媽一直到死都對那個混賬男人特別上心。我到現在也不明白她到底迷上他什麽了。”
李翺也有些感嘆,“感情的事,外人本來也說不清。”
“她年輕時候特別漂亮。可是那麽多追求者裏,她居然就看中他了,死心塌地地跟着,一直跟到人家娶了門當戶對的大小姐……”言幼寧搖搖頭,自嘲地笑了起來,“真他媽的。你說她到底圖什麽?”
李翺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心裏卻有些疑惑他怎麽會在這個時候說起他母親的事情。難道他所說的心煩什麽的,也跟這位神秘的女士有關系?
“她那個傻勁兒其實也有點兒影響到我。這麽多年,我心裏多少也會用‘他一直沒來認我們是有苦衷的’‘他心裏也有我們’這樣的借口來安慰安慰自己。結果呢,我直到現在才發現,什麽感情、什麽兒女,在他眼裏屁都不是。”
李翺沒有接話,他也沒想刨根問底地弄明白他這個發現是怎麽得來的。何況在他看來,如果一個做爹的,連自己兒子都長這麽大了都從來沒認過,那他肯定不是什麽好鳥。為這麽一個東西在這兒折騰自己,至于麽?
那首歌裏是怎麽唱的來着?有人心疼的時候,眼淚什麽的,才有價值。
李翺不知道該怎麽勸他。在他看來,言幼寧也不需要別人勸,他只是受了某種打擊,需要一個安靜的空間和一點兒時間來讓自己恢複過來罷了。他在幼寧肩膀上又拍了拍,前言不搭後語地說了一句,“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言幼寧有些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不明白他這會兒說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李翺一臉深沉地看着他,“此之甘饴,彼之砒霜。”
言幼寧腦門上一根青筋跳了跳。
“其實我的意思就是說,你覺得你媽媽找上你爹不值得,但是她不這麽覺得啊。那本來也是她自己的日子,只要她樂在其中就行啦。你管那麽多幹什麽?你不愛吃餅幹,就要把所有的餅幹都消滅掉,讓別人誰也吃不到嗎?”
“我……”
“我懂,我懂,心疼自己老媽麽。問題是她用不用你替她惋惜啊,她那麽一個女人,情商肯定比你我要高。她會不知道自己要過的是什麽日子嗎?”
“……”
“還是那句老話,她有權利選擇怎麽安排自己的生活。別說你只是她兒子,就算你是她老爹也不能幹涉的,OK?”
“……”
“你媽媽也沒強迫你一定要喜歡你的這位老爹呀,對吧。所以你要是讨厭他,就繼續讨厭好了。也沒什麽不可以的。反正他對你也沒幹過什麽讓人不讨厭的事兒。”
“……”
“所以你就是在自己折騰自己呢,難過什麽呀,有什麽可難過的呀?好好過你的日子不好嗎?非想那麽些有用沒用的,純是閑的!”
“……容我插一句話成麽?”言幼寧艱難地給自己争取到了一個發言的機會。他怎麽以前沒發現李翺嘴皮子這麽利索呢?
李翺做好了反駁他的心理準備,“你說。”
言幼寧舔了舔嘴唇,“我能在這兒蹭頓飯麽?”
“……”
李翺早上起來的時候,言幼寧已經走了。客房明顯收拾過,床鋪也疊得整整齊齊的,他來的時候穿的那身衣服已經洗了晾在陽臺上,穿走的是昨晚李翺給他拿過來的一條卡其色長褲和一件灰藍色的條紋襯衫。
李翺有點兒遺憾了。那件襯衫的腰部尺寸特意按照言幼寧的身材修改過,他還沒來得及看一眼上身的效果呢。
這死孩崽子,跑的倒快。
走進廚房,李翺看見餐桌上的綠豆粥和小籠包的時候,又忍不住樂了,“知道伺候早餐了?行,算你有良心。”
言幼寧打了個噴嚏,把手裏的花束拿的遠了一些。在島城,這種藍色鳶尾花并不常見,不過這是一蓮最喜歡的花。即使是在病情最嚴重的那段日子裏,看見他帶來新鮮的鳶尾花,她也會露出由衷的笑容。只是這笑容在他的記憶裏已經略略有些模糊了。
将近十年了。
他的母親,離開這個世界已經将近十年了。
言幼寧順着墓園窄窄的臺階往山上走。再往上走一段,拐過那棵大樹,就是一蓮長眠的地方。潔白的墓碑旁上,凝固着她年華最盛時明媚的笑臉。他的母親,不論是停留在他記憶中的樣子,還是這方寸的照片之中不變的笑容,永遠都是最美的。
言幼寧拿出手巾細細地把墓碑擦拭幹淨,把懷裏的花束拿給她看,“吶,藍色的鳶尾花,你的最愛。”
照片上的女人繼續微笑,眉眼之間洋溢着青春明媚的氣息。
“你是真的喜歡這種花,還是……僅僅是想家了呢?你總是不跟我說真話,如果以後我有機會去看一看你的親人,你會不會覺得高興?”
言幼寧的指尖輕輕地點了點照片上那一蓬棕色卷曲的長發,他自己的頭發也微微有些卷曲,不明顯,但是垂落在耳畔的發梢總是帶着柔和的弧度,像一蓮。他的眼睛也像她,只是同樣漂亮水潤的眼睛裏,卻沒有一蓮那種溫柔妩媚的神氣。
言幼寧覺得自己這一輩子也許都不會像一蓮一樣,會對着某個人流露出這樣溫柔缱绻的神氣了。因為一蓮是一個把感情當做信仰的女人,終生不悔。然而那種激烈的感情加諸于一蓮的身上的痛苦和絕望,沒有人比他看的更加清楚。
“看看你,”言幼寧凝望着一蓮那雙含着微笑的琥珀色的眼睛,喃喃說道:“看看你給自己挑了個什麽樣的男人啊。眼光不好,人又傻,李翺還說你情商高呢……”
“如果他來找你,”言幼寧低聲問她,“你會原諒他嗎?”
照片裏的一蓮凝望着他,雙眼閃亮,溫柔地微笑。言幼寧卻清楚地記得她眼裏的亮光是怎樣在漫長的等待裏一點一點地黯淡下去的。他甚至知道,她直到臨死前的那一刻,都還在期望着那個男人的出現。
“真傻。”
他的記憶自動倒帶,回想起健康開朗的一蓮是如何随着時光的流逝慢慢變成了病中憔悴的樣子,皮膚幹枯,眼神黯淡。然後,她又重新變成了青春明媚的模樣,風情萬種地被凝固在這塊墓碑上。
永遠不再變。
言幼寧親眼目睹一段流沙般的歲月是如何帶走了一個女人的青春、愛情乃至生命。就像他無意中聽到過的那首歌,那首和他母親同樣名字的法語歌裏所吟唱的那樣:會有一天,我所有的痛苦,都會被遺忘。
言幼寧輕輕阖上眼,把所有那些跳躍的記憶都重新鎖進了靈魂的最深處。然而他的腦海裏卻不由自主地盤旋着那一把醇和的嗓音。
……當我夜晚回家的時候,
沒有人在等着我。
當燈火熄滅的時候,
沒有人讓我有心跳的感覺……
會有一天,
我所有的痛苦,
都會被遺忘……
“如果有那樣一個人,”言幼寧摩挲着相片,輕輕地把額頭靠了上去,“能在你最後的時間裏讓你感到幸福……”
那該有多好。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