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野狗的日常44

低氣溫持續了兩個多月,天氣沒有絲毫轉暖的跡象,實際上,寒冬也在剛過一半,此時外邊的殘留的積水已經有開始凝固的跡象,天色灰暗,夜晚或許冰冷而殘酷的雪花就要降臨。

野狗不知道什麽叫美麗凍人,更不曉得去欣賞雪景,城市內的幾個狗群經過減員後,剩下的成年野狗沒有幾只,白影這邊更是稀少得可憐,除了黑狗和黃狗之外,其餘七只半大的野狗沒有能送得出去,但它們已經成長到了一定的體格,具備了獨自覓食的技能,在前兩周告別這個大棚旁的狗群,踏上了前往遠方大城市的路途。

黑狗和黃狗都有些不舍,卻沒有表現出來,只是冷冷的看着那七條野犬做出了選擇,白影曾經同大家描述過那個大城市的大致方位,也教了一些荒野生存的技巧,如果它們能在暴雪來臨之前順利抵達,或許比繼續留在這裏,能活下去的機率要大上很多……當然前提是可以熬得住旅途的艱辛。

莫虛低着頭,假裝自己在睡覺,等旁邊兩條成年野狗爬上垃圾堆覓食,白色野犬也外出未歸時,它稍稍動彈了下前爪。

黑狗忙着從垃圾堆裏邊扒拉出一塊風幹了許久的肉片,不知道是誰家這麽敗家,好好的肉放到過期發黴,可能是被從那個叫什麽冰箱的地方無意中翻出來,才丢到垃圾桶裏的,這倒是便宜了它們。黃狗見同伴似乎爪子太粗了,夠不着,這些垃圾有的很沉,幾乎無法動搖,它先看了眼睡在地上的雜毛狗,見對方似乎一動不動的,已然熟睡,便蹑手蹑腳的跟着伸爪子去掏,這樣一來,兩顆狗腦袋都盯着那塊肉幹……

好機會!莫虛趁機一躍而起,顧不上自己瘦骨嶙峋的身子板,這個時候,速度就是王道,輕巧才能致勝,他嗖的一聲往巷子口沖過去,腿腳沒有半點不利索的地方,之前受過的傷,現在已經痊愈了。

黃狗聽見聲音一擡頭,暗道不好,連忙跳下垃圾堆準備追上去,寒冬臘月的,暴風雪就要來了,這個時候外出豈不是找死麽!這條外來野狗能不能不要把自己身上的毛和北極熊的比。

黑狗也不管那片肉幹了,心想把雜毛找回來要緊,它落後黃狗一步,腿還沒開始邁開,便看見巷子口出現一個高大的狗影。昏黃的路燈在前幾天被修好了,不過是換一個燈泡的事情,都拖了很長一段時間,人們在下雪天來臨之際對城市街道上的公用設施進行排查,這才發現了已經破損不堪的燈柱。

光影之下,白影的身形顯得異常的龐大,然後慢慢的拉長,它緩步走來,身上還帶着風刮的跡象,毛發有些淩亂,外邊大路上的西南風可是沒有任何阻攔,遠比吹進巷子裏的要狂烈得多。白色野犬将那條還在掙紮的雜毛狗放在地上,擡起爪子将對方翻過身來,按住肚皮,眼簾低垂,莫虛一擡頭就看見灰黑的天空下,鑲嵌着一張狗臉。

對方的嘴巴都要戳到自己了,他稍微把腦袋往旁邊移了移,脖子就不由自主的伸長了,莫虛心裏覺得有些發虛,生怕白影冷不丁的給自己一口,那鋒利的牙齒絕對能輕而易舉的刺穿自己的皮毛,咬斷血管!

……等等,那自己豈不是可以安心死了?

反應幾秒後,他眨了眨眼,調整了下姿勢,讓脖子更加的貼近那張狗嘴,然後雙眸一閉,來吧!

白色野犬将爪子底下絨絨的白肚皮搓揉出了暖意,它不動聲色的擡起頭,深邃的眼神在夜色中卻是逼人的奪目,一爪子按在了某個凸起上。

“嗷嗚!”莫虛翻身想要站起來,被毫不留情的鎮壓了,他眯着眼盯着那條對自己動手動腳,還沒個輕重的野狗,士可殺不可辱,頭可斷血可流……那些地方不能揉!莫虛覺得白影就是故意的,即便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看不出絲毫端倪。有時候野狗會朝獵物的弱點下嘴,而且這個弱點是它根據經驗得出的結論,他覺得可能是之前的反應,給了這條白色野犬錯誤的認知。

“還在鬧,嗯?”白影冷着臉,嚴酷的眼神讓一旁的黃狗和黑狗都不敢吱聲了,它們在暗自祈禱雜毛狗別再犯傻。

莫虛的眼神透過白色的狗腦袋,落在頭頂上那盞高高的路燈上,他正尋思着現在糾正自己的致命處位置,是否行得通,如果以後敵人看見自己馬上咬脖子那倒罷了,假若全都上爪子揉……咬舌自盡還來得及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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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不語麽,很好,白色野犬揚起眉梢,冷意直達眼底,一次兩次便罷了,長久如此,沒有哪個狗群能耗費精力在這種沒有意義的看守行為上。它張開嘴,雪白的牙齒在風中屹立,尖銳的頂端帶着可以劃開任何皮肉的鋒芒,寒光四射。

莫虛發現自己不過是走神一下,白影就進入了暴走狀态,果然還是要咬死自己?來吧來吧,啦啦啦~他為即将結束生命而感到欣慰,但是又覺得這樣坑別的野狗不好,這條白色野犬本不是大奸大惡之輩,相處也有一段時間了,盡管自己都是被逼的……可會不會有心理陰影,莫虛突然覺得有些好笑,都要被殺掉了,還去考慮對方會不會留有不健康的後遺症。

心情愉悅了,他也就不掙紮了,四肢軟了下來,尾巴無力的放在地上,皮毛很快就沾上了灰塵,不過這裏風大,很快就能直接幹洗完畢。

白影沉着雙眸,道,“不反抗?”

看來是要動手沒錯了,莫虛颔首,帶着幾分鼓勵的看了對方一眼,為了不增加給這條白色野犬的壓力,他又十分平和的繼續合上了眼睛,等待永恒的黑夜降臨。

白影把地上的雜毛狗翻了個身。

莫虛雙眸緊閉,心裏有些不解,莫非對方喜歡從後邊來,在研究所休息室裏面看動物世界的時候,不都是喜歡從前面麽,難道狗類比較特殊?

沒等他想明白哪裏不對,突然屁股上一痛!

啪!啪!啪!

白影毫不客氣的揮起前爪,拍在這條任性胡鬧的外來野狗身上,如果放在別的野狗身上,它理都懶得理,但偏偏是狗群的救命恩狗……汪們也是有自己的處事原則,雜毛狗如若餓死街頭,它們置之不理,豈不是忘恩負義惹人恥笑,所以還是要好好教育一番,生存艱難的時候,就不要搗蛋了。

黃狗和黑狗開始也以為白影是要好好教訓一頓莫虛,不打重就沒事,野狗皮粗肉糙的,互相打鬧也是一種鍛煉,不料動是動爪了,但是這……真是一種新穎的方式,兩條成年野狗互相對視一眼,它們在人類的身上看見過,之前有個女人就是這樣教育她随便去摸野狗的孩子的。它們當時還得了那個孩子給的半根火腿,難得有食物下肚,雖然不多,但好歹能支撐住虛弱的身體一會,便感激的舔了舔對方,結果馬上就被走過來的大人趕開了,然後那名小孩就被打得哇哇直哭。黑狗和黃狗當時擔憂的想要上前的時候,那幾名成年人類馬上朝它們丢石頭,挨了好幾下才依依不舍的離開。

聽着對方的母親教育道“那些都是瘋狗,會咬人的,身上都是蟲子,會染病……”黑狗和黃狗心裏也不是什麽滋味,那些人類也只是防備罷了,只是覺得有些對不起那名挨打的小孩,早知道就不靠過去了。

現在看着外來野狗那一臉不可思議的呆滞面孔,以及屁股處被拍打得一塌糊塗的雜毛,它們咽了咽口水,心想這一定很疼。

莫虛等白色野犬揍了四五下屁股後,他才從震驚這種回過神來,臉部的肌肉都快要抖動得和沙皮狗似的了,莫虛覺得自己真是瞎了一雙狗眼了,什麽憨厚穩重都見鬼去,這貨分明就是只心狠手辣的汪!

“汪!”你打我?!他嚴肅的抗議道。

白影看了它一眼,見其一臉不敢相信的神情,又利落的揍了兩下。

莫虛不忍了,他一躍而起,掙脫出那雙魔爪,靈敏的跳到白色野犬的背部,往下一壓,嘴巴立即就朝對方的尖尖耳朵上招呼,兇狠的架勢就像是在咬一塊肥肉。不過這是黑狗和黃狗的比喻,事實上它們發現面對再好吃的東西,這條雜毛狗都尊坐在一旁,無動于衷。

白影沒有讓它得逞,敏感的耳朵肉太薄,它将這條外來野狗掀翻在地,伸出一條爪子放到對方嘴邊,然後就被狠狠的咬住了。莫虛寧殺錯、不放過,勢必要找回場子!這是關乎男人的尊嚴問題,就像是躺在地上被殺掉,或是躺在地上被那個啥再殺掉,是完全兩種不同層次上的事情!

見雜毛狗精神了不少,白影就這樣不管不顧的,直接拖着這條外來野狗,任憑對方四肢朝上,嘴巴死咬住自己的手臂,邁着沉穩的步子走到大棚裏邊,眉眼都不皺一下,深夜外頭太冷,幾塊木板也能稍微抵擋一下寒風。

黑狗和黃狗就看着地面上被拖出了一條狗痕……

一夜無話,第二天,莫虛被野夠們拉到了一旁,躲了起來,今日垃圾車上訪。環衛工人即便是在冬天也十分的勤快,他們将新的垃圾運到這個小垃圾堆旁,一股腦的将整車的廢棄物倒下,這是狗群難得的盛宴,垃圾車幾天才會過來一趟,加上這裏不是什麽大垃圾場,好不容易找到的食物要省着點吃才行。

莫虛回頭看了眼自己還有點紅的屁屁,尾巴動了動,還有些疼,他黑着一張狗臉,對着不遠處的白色野犬眯了眯眼,有氣無力的用爪子撥拉了下垃圾堆,一個塑料袋滑了下來,裏邊透出來某種香氣,莫虛将一爪子将其勾破,既然成為了一條野狗,就不要去計較怎麽解開死結的問題了。

一具小小的,七零八碎的狗崽骨架,從裏邊暴露了出來,被啃得很幹淨,上面還殘留着幾根肉絲,以及一股蒜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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