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煙火大會 我覺得...我不說你也應該……
襄州的小年夜極其熱鬧, 張燈結彩,到處豔豔烈烈,燈火洋溢, 襯得夜空愈發漆黑。
與外面熱鬧相比, 驿站就顯得安靜許多。
夥計忙完之後前來告別,笑眯眯地, 幾個月相處下來, 顧歡早就和夥計們打成一片, 打趣的話、吉祥話倒豆般蹦出來。
陸硯生不做聲,安靜地在一邊看書,不時地回應兩聲。在人散場時, 他叫住驿站的夥計們,挨個遞上繡包。
荷包是水繡金緞制的, 都不必拆開看,都知道包裏的分量不輕。
夥計們面面相觑,他們只是想單純道個好。畢竟今兒個是小年夜,出來送個彩頭嘛。沒承想, 這無心之舉,倒是讓他們撈了個大頭彩。
“這多不好意思...”
他們笑着還回去, 陸硯生退了兩步未接,微微颔首,“諸位客氣。”
夥計們又相互看幾眼。原以為陸少主是個矜貴人,如今一見, 不卑不亢, 絲毫沒有看低他們的意思,反倒也跟着顧歡,也将他們當朋友。
“诶, 幾位大哥,東西不要的麻煩給我。”顧歡抱着湯婆子,笑着看過去,“都還沒我的份兒呢。”
“今年輸了多少場葉子牌了,欠的現在也沒還,還好意思問哥幾個要!”
“就是!”
“要點臉吧!”
“喂,是你們不想要的,反正給他給我都一樣。”
......
一番插科打诨之後,夥計們總算是要走了,因為一別就是十來天的年假,怪舍不得,臨走前道,“離這不遠的四方街上,這幾日亥時都會有煙火大會,哥幾個在那聚,你身子要撐得住,叫你家那位帶着你過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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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話怪多的,趕緊走吧。”顧歡道。
陸硯生起身,輕撣衣袖。
夥計們都是機靈人,一看就知道陸少主打算送客,沒等人說,就腳底一抹油跑了出去。本着禮節,陸硯生還是走出門,至樓梯口站了片刻,目送人出去後才回房間。
合上門回身時,顧歡抱着的那本書,看得津津有味,翻了翻頁,挺有那個樣子。見陸硯生進來,她招招手,陸硯生順着她意,坐她身旁。
“我是自你那頁翻着看的,許是看的少,文字不晦澀,可卻難懂。你看的書,一向都是這麽難的嗎...我若是趕上你,少不得先去讀十幾年的書。”顧歡指着一處,“單是這句話,字都認識,連在一起就不曉得是什麽...”
陸硯生輕咳一聲,頂着顧歡疑惑的目光,硬着頭皮道,“阿歡,我也不懂。”
“啊?”顧歡又翻了一頁,漫不經心道,“方才我與他們說笑時瞧了你幾眼,你不是将前面都看了嗎?”
陸硯生不善撒謊,可也怕自己坦白,說方才自己一字沒看進去,阿歡會笑話他裝模作樣。方才阿歡他們在說笑,他插不進去,可又想聽阿歡同別人會說些什麽。阿歡說的十分盡興,是在他面前沒有的恣意,他不忍打擾。
好在顧歡心大,想什麽說什麽,并不非要什麽答案。
外面熱鬧如此,正是合家團聚的好時節。以往此時,陸硯生也應該在同家人歡聚...這般想着,思緒便飄到了陸硯生的母親——雪蘭夫人身上。他們一家不算和睦。
也是,沒有幾個男女主的原生家庭是完美且正常的,他還算幸運,父母雙全。父母愛情還是不可描述的強制愛,據說前段時間還出事了。
“你之前回京,家裏事情辦的如何,你母親還好嗎?”
她說的自是前段時間雪蘭夫人出逃那件事情。
當時陸硯生回家處理這件事,她就趁着這時間逃出來。
她以前認為那件事只是陸昙生編造出來的,後來問過陸昙生後,才知道是确有此事。
“怎麽不說話?”
察覺到陸硯生異常的安靜,她湊近一些,想瞧清楚他在想什麽。冷不丁他擡頭,顧歡沒注意,便撞進他琥珀色的眸子,他深深地望着她,要望進她的心坎裏去。
明明是很溫柔的注視,可眼底裏都是肆虐的風暴,仿佛那扇門只開了個細縫兒,他卻要整個人霸道且蠻橫地擠進來。
陸硯生頭微側,薄唇稍抿,那雙眼睛分明在說:你居然還敢提這件事情?
“你不說便罷了,我原也不在意,只是随口問問。”顧歡縮着頭,往床裏側挪了挪。
“倒不是什麽大事,家裏大人不聽話,不過說道幾句的事情。”
說道幾句?
陸硯生是富貴世家出來的公子,一向以溫文爾雅著稱,他說道別人,說道的還是自己的父母,畫面難以想象。難道他會拿着家法,敲着小棍給二老上個課...就像當初他對她那樣?
“那肯定不是簡單的說道。”顧歡道。
“按規矩來的。”不知不覺,陸硯生眼簾微掀,顯露出他在商場上周正的端方氣質,“無規矩,不成方圓。”
顧歡望了一眼床頂,嘆了一口氣。
“得,又來。”
将至亥時,長雲敲門進來,呈上些許禮盒,是陸氏商會襄州分會的心意。與禮物同至的是分會掌櫃們的邀請,今晚煙火大會,他們欲邀陸硯生至四方街,一同觀賞煙火。
“長雲,替我致謝,挑些随帶的東西回禮,那邊我不去。”
“是。”長雲瞧了眼顧歡,頓了下,又道,“公主也在四方街,可要問候?”
“這...”
陸硯生猶疑,看向顧歡,顧歡在看小人書,悠閑地吃着蘋果,只是快速翻頁的指尖暴露了她的緊張。
陸硯生披上玄玉色的大氅,不忘叮囑顧歡,“阿歡,我很快回來。困了你先睡,外面有人守着。”
“知道了。”
陸硯生出房門後幾步,身後有人喊他。顧歡裹着陸硯生的白狐裘大衣出來,追上陸硯生,頂着陸硯生困惑的目光,她将手裏暖燙的湯婆子塞進他的手裏。
“雪天路滑,注意安全。”
陸硯生笑出聲,眼眸明亮帶着笑意,揉了揉顧歡微亂的頭發,他應了聲。
“遵命。”
回屋之後,顧歡和系統掰着手指頭算人頭。
【系統:按照目前進度來講,對女主的保護度已達到30%。晁烈get!陸硯生get!唐笑年get!】
顧歡:“三個人就是30%,那豈不是說還有七個男人!”
【系統:別緊張,半年內不會出現新的任務對象。如果宿主您願意,我們現在就可以脫離原主身體,新的身體已為您匹配好,任務線會快進到半年以後。】
顧歡:“轉移至新的身體...還是炮灰?”
【系統:禍國妖姬,你品。】
顧歡:“其實我覺得不快進...也有不快進的好處,光陰寸金,你說是不是。”
【系統:一切遵照宿主意願,我們只提供輔助功能。不過,根據數據庫分析,最佳選擇就是快進時間線,且宿主有孕在身,孩子只會是任務的羁絆...宿主?宿主?】
定睛一掃描,顧歡跟個八爪魚似的,抱着被子睡得格外香甜。
【系統:......】
趁顧歡不備,系統迅速檢測顧歡的情感波動值,确定各項指标都在安全區內。它數據庫抖了抖,放松下來。
掃描屏上是顧歡酣睡的臉,虧它以為顧歡崩了,想鑽時間線的空子...哪個說顧歡精明的,整個一沒心沒肺的憨貨。
***
“轟隆!”一聲,顧歡被驚醒,猛地坐起來。
百姓們驚慌的聲音聚在一處,外面跟炸開了鍋一樣的吵鬧。
顧歡披上衣服,起身打開窗戶,只見四方街的方向火光沖天,那片天空漆黑紅亮。
煙火大會的臺子淹在火海裏,不見其輪廓。火舌肆無忌憚,瘋狂追着逃開的民衆,從人群的驚慌裏取樂,如饕餮之影慢慢壯大,吞沒周邊所有物事。
顧歡心跳得厲害,抵着窗棂的手慢慢握緊,連倒刺入了手也沒察覺。
她冷靜地穿好衣服,提燈出門。
門先她一步打開,來人一身風塵,冰冷空氣裹挾着風雪,将她緊緊包圍住。
他的力道很大,滾燙的氣息噴在頸側。顧歡沒說話,任由他抱着,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緊繃得顫抖的身體。
過了有片刻,他還是沒松手。
“行了,冷死了,快松開。”顧歡輕拽他的頭發,“大半夜的,要困死了。”
将驿站的正門帶上,又點亮正廳的燈,顧歡問他,“那麽大的火,有沒有受傷?”
陸硯生搖了搖頭。
顧歡哭笑不得,“方才你整的那出,要死不活的,我還以為你出什麽事情了。”
陸硯生沉默片刻,悶聲道,“對不起。”
“對不起?”顧歡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困惑道,“你背着我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了?”
也确實,像他現在這個年紀,血氣方剛的,剛從她這裏曉得些許情滋味,但她又不通情趣。他身份這樣富貴,見的誘惑多了,自然心猿意馬,方才他被請過去應酬,用腳指頭想想就知道,酒席上定少不得熱場子的溫香軟玉。
好在他人也實誠,做錯事情也曉得同她坦白。顧歡一向認為自己是朵十分通情達理的解語花,知錯能改是個好品質,陸硯生沒瞞着她,她确實深感欣慰。
“你不說話,看樣子确實是做對不起我的事情了。”顧歡懇切說道,“我原也有些生氣,但你沒想着瞞我,這件事情就算了。”
長雲沒跟着他回來,應該是在處理事後。
“阿歡。”
“啊?”
“當時我未曾久留,走遠之後火象方生。我知雁雁對你重要,即刻便往回走,然已不見她蹤影。”陸硯生低頭,恰好顧歡瞧見一縷燒斷的青絲,“我沒能将她安全帶回來。”
顧雁沒回來...
手指淩亂敲打桌子,發出不規則的聲音。顧歡暗聲問了句系統,确定女主無事之後,深吸一口氣。顧雁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體質,指不定被誰救走了,事發突然,會不會是哪個提前出場的男配?
她苦苦思索,表情由釋然變得焦躁不耐,這些全都落進陸硯生的眼眸。
“阿歡,我再去找找。”
顧歡斂眉,将他拉回來,“去添什麽亂,長雲沒跟着你回來,是不是在找她?”
陸硯生嗯了聲。
“有長雲就夠了,那丫頭命硬。先上樓,我們去屋內候着。”
大廳的燈就留着,長雲夜裏回來也用得到。顧歡提燈,走了幾步,發現沒人跟上來,見陸硯生站着發呆,她上前拉住他的手,“我不怪你。雁雁确實對我很重要,但你鉚着勁兒往火裏沖也不是個正當選擇,我孩子還沒生下來,可不能再守寡...”
她的勁兒很輕,溫暖的體溫渥着他的手,喋喋不休說了一樓梯的廢話,看似嗔怒,卻意在不讓他胡思亂想,陷入自責...
她...也會把他放在心裏?
顧歡抿唇,無奈地笑了出來,不知怎麽回事,身後那只陸美人,最近總愛多愁善感。也虧得她善解人意,不然誰願意耐着性子哄。
挂衣服時,顧歡在衣架上發現一只飛刀,形似彎月,上別一紙絹,展開一看,上面的文字她并不認識,陸硯生拿過去,細讀一番,同顧歡解釋,“這是苗疆文字,是那日為我醫治之人所留。他今日也在煙火大會,順手救下殿下,殿下傷重,念我的情分,他準備連夜帶着人回苗疆。”
那日為陸硯生醫治之人,不是苗疆明月宮的宮主百裏明月嗎。那日她見過一面,帶着面具,高深莫測,裝的一手好B。原著并無此人,系統也未特殊警示,所以她也不擔心他會對顧雁做什麽。
“既如此,今夜虛驚一場。”
“我一身火氣,莫要熏着你,先去沐浴更衣。”
顧歡拽着他的袍子,險些将他拽了個踉跄,“就在這裏更衣,我看着你。”
“阿歡...”
他錯愕的眼神明晃晃地在控訴她耍流氓的行為,顧歡置若罔聞,指了指衣櫃,“幹淨衣服就在那裏...看我幹什麽,就你,又不是沒看過,磨磨唧唧,跟個娘們似的。”
方才提的燈還未歇,将他那副無害又無措的模樣照了個清明。他袍子一角還捏在顧歡手裏,實打實的任人宰割。顧歡捏着眉心,想鬧也鬧夠了,便不再逗他。
以前怎麽沒發現他這麽不經鬧。
她上前剝下他的外套,原先他是要躲的,可顧歡有身子,怕傷着她,他便站的筆直。
屋子裏的地龍燒得很旺,故而只剩下中衣時,他并不覺寒冷。中衣雪白,是以身上傷口一目了然。顧歡找到常備的小藥箱,挨處替他上藥。
燒傷是最疼的,他再能忍,也壓不了身體的真實反應。
“陸硯生,我聽說有一類人,報喜不報憂,受傷從不讓家裏人知道,我頂讨厭這種人,疼也是活該。”
陸硯生“唔”了一聲。
“你受傷就該告訴我,否則我一心一意看小人書時,你忍着疼,定然會委屈地想,為什麽我不關心你?好像這一切全都是我的錯一樣,可這跟我有什麽關系。你憋着不說,一件件積累下來,每一次你隐忍,其實都是我們在相互遠離。我覺得你應該告訴我,你不說我怎麽會知道?”
“我覺得...我不說你也應該懂。”
顧歡氣笑了,“你特麽說什麽玩意兒?”
“阿歡你輕點,疼!”
“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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