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反派無情公子(二十二)

夜色漸深,繁星漫天。

就在蘭舟城內的百姓們還沉浸在煙花的絢麗當中時,一輛馬車直接從城內的雲來客棧直奔城門外而去。

馬車內,抱着棠寧沒有松手的晏行之,低頭看了眼她蒼白的近乎透明的臉龐,在她額上落下虔誠的一吻過後,便伸手将那有些下滑的披風往上拉了拉,臉頰貼着她的額,眼神明明滅滅,詭谲不定。

其實當日棠寧被人擄走沒多久,他就已經收到消息她最後是被方雲揚給救了,兩人還意外流落到了一個偏僻的小山村裏。

得到消息之後,他之所以沒有在第一時間就去将她接回來,主要還是他真的相信方雲揚的人品,只要他在,就一定可以保護好棠寧。而他這邊,與晏無涯的人正鬥得如火如荼,将她接回來,他還需要擔心她的安危,所以将她暫時寄放在方雲揚身邊是最穩妥的法子。

半個月的時間,足夠早已在墜崖前就安排好所有後手的晏行之,将鬼嘯崖一役實力大降的寂月教收拾個七七八八,之所以是七七八八,主要還是因為當日的意外墜崖,給了老狗晏無涯一個反應緩沖的時間,這才導致他領着葉枭攻到寂月教總部時,晏無涯竟然先他一步聞風逃了,至今他的人也沒搜尋到這位寂月教主的藏身之地。

雖然沒有在寂月教總部找到老狗晏無涯,他卻找到了另外一份意外之喜。

這麽想着,晏行之緩緩擡手從自己的口袋裏掏出一張泛黃的羊皮紙來,又看了眼懷中的棠寧。

早在過來青葉村找回棠寧之前,他就已經先去了一趟幽蘭谷找了一下之前給他提出渡毒之法的毒手藥聖。

現在甚至只要一閉上眼,他都能回想起對方當時的表情來。

“當日我不過也是随口一說,還真叫你找到了傳說中的寒玉冰體?什麽?你問渡毒之人有沒有什麽活下來的法子?哈,沒有!即使叫你再尋來一個寒玉冰體也沒用,并且如果毒還在你那個小兄弟身上,我多研究幾年,說不準還能尋到解毒的方子,但在渡毒之人身上,即便是華佗再世,也救不了她的小命,這就是渡毒之法的霸道之處,所以你讓她,自己安心等死吧!反正這毒死起來也快,還沒什麽感覺……”

一想到這裏,晏行之閉了閉眼,捏着披風一角的手用力到微微有些顫抖。

許久,他才深深吸了口氣,驀地睜開雙眼,将視線再次彙聚到面前的羊皮紙上。

這是他在晏無涯寝殿床頭的暗盒裏意外取到的,得到之後,他才明白,從頭至尾,晏無涯都只是在算計于他,他之前給他的所謂淬骨之法,只是他早年意外在一個海島的山洞裏得到的,原名叫百淬無相功的一小部分。

這種武功十分逆天,練起來更是比登天還難,首先用這世上毒性最烈的毒藥淬煉根骨這一點就足夠惜命的晏無涯望而卻步,畢竟這樣兇險的法子,他可不敢輕易拿自己嘗試。

在晏行之前頭,他早已找了數百人試驗過了,不知道浪費了多少草藥,可從沒有一個人能熬過最初的淬骨的階段。郁悶之下意外遇到了,被衆人壓在地上打得血肉模糊,眼中也始終閃爍着不屈服不認輸的狼一樣眼神的晏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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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心血來潮,他就也給了他一份淬骨之法。

一時的随手為之,卻沒想到晏行之後來竟然給了他那樣一個大的驚喜,尤其是在知道晏行之毒發之時縮回到幼年模樣的消息後,更是待他前所未有的和藹可親了起來,還将他收為自己的義子,并賜予了晏姓,親自給他取名為晏行之。

之前的晏行之不清楚晏無涯這些舉動背後的含義,在看到這羊皮紙之後,他徹底明了。

原來這所謂的百淬無相功,練到了極致,不僅銅皮鐵骨,金剛不壞,萬毒不侵,甚至還能恢複青春,延長壽數,更甚者,其中有一篇幅顯示只要你願意按照上頭的法子主動分出自己一半的性命出來,即便你的摯愛之人,僅剩下一口氣在,也能逐漸恢複生機,毒病全消。

所有的毒!

晏行之用力捏緊了手中的羊皮紙。

他承認他心動了,真的心動了。

但,晏無涯那老謀深算的東西,都選擇逃走了,還不将這羊皮紙一并帶走,擺明了就是算計他。

這是一個陽謀。

晏行之卻不得不往下跳,當然,他也可以選擇不跳,只要他能硬下心腸,眼睜睜地看棠寧去死就行。

他能做到嗎?

晏行之轉頭看了一眼身旁的棠寧,許久,突然輕笑了聲。

他,做不到……

誰讓他對她就是動心了呢!

而選擇走蘭舟城這條路,他也不全是為了帶着棠寧追尋往昔,當然這是一部分原因,更主要是他如果選擇将練那百淬無相功分命篇的話,就必須來這附近尋一種特有的毒蟲。

至于棠寧——

才想到這裏,一直勻速前進的馬車忽然停了下來。

“晏大哥!”

聽到車外的呼喚聲,晏行之緩緩掀開了面前垂着的簾子,擡眼便看到同樣一襲黑衣的葉枭正抱着劍,站在前方不遠處的柳樹枝條上,嚴肅凝重的小表情在一看到他懷裏抱着的棠寧,便立刻轉變成了克制不住的興奮與狂喜。

腳尖一點,他便迅疾地直奔馬車而來。

“晏大哥……棠棠……”

葉枭驚喜得都有些不知道怎麽是好了,想要伸手,但想起那日棠寧痛苦不已的表情,他又膽怯地将手縮回,面上露出了一副手足無措的表情來。

晏行之清楚知道這半個月的時間,除非必要,葉枭都是在外頭四處尋找棠寧,幾乎已經快要将整個江湖都翻過來了。

正是他這樣的行為,讓晏行之清楚地知道,葉枭是真的開竅了,而讓他開竅的人便是棠寧,他是真的愛上她了,而非只是簡單地将她視為一起玩的夥伴。

現如今晏行之要去練那百淬無相功分命篇,将棠寧交給誰他都不放心,除了葉枭,他相信即便是自己丢了性命,他都會将棠寧保護得好好的。

而這也是晏行之選擇帶棠寧來蘭舟城的原因之一,他必須要在自己走之前,再在棠寧的心裏劃出一道深深的痕跡,愛也好,恨也好,他要她記着她,只記着他。

這般一想完,抱着仍舊未醒的棠寧,出了馬車的晏行之低頭再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後,便将她直接遞到了面前的葉枭手中,啞着聲音開了口,“現在立刻帶着寧寧回仰月山莊,最遲一月,我就會趕回來,這一月你只需要好好看着寧寧,讓她安安穩穩地在仰月山莊等我,知道嗎?”

聞言,葉枭動了動唇,似是想要說些什麽,但最後還是接過了棠寧,用力地點了下頭。

——

不知過了多久,再次睜開雙眼的棠寧,看着頭上花紋精致繁複的帳頂,還有些沒回過神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就在她的耳旁響了起來。

“棠棠。”

轉頭,她便看到了手上捧着一大束玉光花的葉枭,正站在門口的位置,雙眼喜不自禁地朝她看來過來。

花很新鮮,一看就知道是剛采下來的,花瓣上頭還沾着露水。

僅看了一眼,棠寧就平靜地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一見她這樣,葉枭所有的興奮與高興就像是被人一盆冷水澆了下來,眼神也從之前的期待喜悅轉變成淡淡的失落與沮喪。

他捧着花緩緩走到棠寧的床前,用她教他的辦法努力擠出一個最燦爛的笑來,就将花遞到了棠寧的,面前,“花,給……”

他的話還沒說完,棠寧就已經先他一步開了口,“晏行之呢?”

聽到棠寧的問話,葉枭先是怔了怔,随後緩緩回答道,“晏大哥,有事,沒回來……”

“既然如此,沒有什麽事情的話,請你出去,我需要自己一個人休息會……”

她頭也不擡地這麽說道,見鼻端還萦繞着玉光花淡淡的花香味,她又補充了句,“花也請你帶出去。”

“棠……”

“出去!”

棠寧冰冷的聲音毫不留情地響了起來。

聞言,葉枭漆黑的狗狗眼中很快就升起了一片難受委屈來。

見棠寧又躺回到床上,他猶豫了下,還是抱着他大清早采回來的花,走出了房間,連懷中的花好像都被他情緒影響得微微有些發蔫。

可葉枭從來都不是那麽輕易放棄的人,他知道棠棠在生他的氣,所以才會不開心到連笑都不會笑了,他喜歡她笑起來的樣子,特別特別好看,如果可以,他想讓她再次笑起來。

抱着這樣的想法,不管遇到多少次冷臉,葉枭也始終百折不撓着,接下來的每一天他都在讓棠寧開心的這條路上奮力着,從送花到綁秋千,從送小寵物再到各種首飾衣裙,送到後來偶爾出房門散步的棠寧甚至只要遠遠地看到葉枭,便會立刻回到房間裏,再也不肯出來,徒留捧着禮物,臉上還帶着笑的葉枭一臉失落地站在原地,很快又會振作起來,繼續絞盡腦汁着。

這樣過了一段時間後,這一日,終于叫葉枭想出了個肯定能讨棠寧開心的法子,并為此一夜都沒合眼。

第二日,看到出現在花園的假山旁的棠寧,在她剛準備轉身就走之時,他第一次運起輕功瞬間到了她的跟前,“等等,棠棠……”

聞言,被迫停下腳步的棠寧皺眉朝他看來,提起氣來,剛準備開口說些什麽,下一秒她就看到葉枭背在身後的手一下就舉到了她的面前來。

“給,我做的,棠棠,你嘗,一嘗。”

葉枭笑容大大地這麽說道。

而此時的棠寧看着對方手中舉着的白瓷盤子上,躺着的幾個還冒着熱氣的糖三角,和葉枭那明顯留下不止一處燙傷的雙手,還有眼底那淡淡的青黑之色。

哪裏還猜不出,這人必定是昨晚一晚上沒睡,才做出了這樣似模似樣的糖三角來。

“我做了,一個,晚上,已經,嘗過,一個,很甜,你吃,開心。”

說話間,葉枭又将手中的糖三角往棠寧的面前送了送。

面粉夾雜着紅糖的香味不斷地往棠寧的鼻子裏鑽來,可她卻并沒有如葉枭所願地嘗上一個糖三角的意思,反而雙眼一直眨也不眨地盯着面前的這盤糕點,許久,才緩緩擡起一直顫抖個不停的右手,随後猛地将遞到她眼前的這盤糕點打翻在地。

啪的一聲脆響,瓷盤碎裂,白胖胖的糖三角也跟着一并掉到地上,沾到了塵土。

葉枭愣愣地看着地上的糕點,身旁棠寧的聲音就已經響了起來,“夠了,不要在跟我裝傻充愣了,可以嗎?話說以前你看我是不是覺得很好笑,在床上認不出自己的夫君也就算了,白天竟然還厚着臉皮地非要跟你做什麽朋友,然後教你這些弱智的東西,你是不是早就在心裏不止一次地笑我太蠢,哈,你和晏行之真的是我在這個世界上,見到過的最惡心的兩個人!”

話剛說完,棠寧就感覺到了自己身體的不對勁,身子也跟着踉跄了下,眼前所有的景色更在這一瞬間,飛速地模糊了起來。

而這頭的葉枭在察覺到不對勁的剎那,就連忙擡起頭,直接就看到棠寧用手捂在自己胸口的位置,正急促而劇烈地喘着粗氣,額頭更是沁出一顆顆豆大的汗珠來,渾身都在不停地打着顫。

這副模樣,這樣子……

葉枭第一時間便立馬沖上前将快要摔倒在地的棠寧抱入了自己的懷中,他看着她如同一尾離了水的魚似的,即便長大了嘴巴,也好似吸不進一口氣似的,蒼白的手直接抓住了他的手掌,指甲深深地嵌入進了他的手背裏。

可葉枭卻像是完全沒了痛覺似的,愣怔怔地看着這樣的棠寧,這樣的反應,不正是他之前無覺之毒第三次毒發之時的模樣嗎?

若說先前葉枭還有些不太明白棠寧曾說過的渡毒是什麽意思,那日她為什麽要那般傷心痛苦的話,此時親眼看到棠寧毒發的他一瞬間就懂了所謂的渡毒,原來根本就是将他身上的無覺之毒完全轉移到棠棠身上,讓她來替他毒發,替他痛,替他……死……

看着這樣痛苦的棠寧,他毫不猶豫地趕緊就将她帶到了雲霧山頂,然後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入藥泉裏頭,親眼看着她整個人顫抖的幅度逐漸變小,表情也慢慢從快要窒息的模樣變得平靜。

可她那蒼白的臉色仍舊在提醒着葉枭,會死的,棠棠,她會死的,死了就是沒有了,再也見不到了,即便……即便他把江湖都翻了個底兒朝天,也不會再找到一個會對他笑,教他做糕點,讓他一看到就會心跳加速,連睡着了都會笑的棠棠了……

明明已經見識過,也親手制造了那麽多死亡的葉枭平生第一次這般懼怕死亡,心髒更像是被一只看不見的大手用力捏住,捏緊,越來越緊,越來越大力,最後疼得他甚至都有些不知道怎麽才能讓自己好過了。

便是這一時,他完全忘了晏行之給他帶着棠寧安穩留在仰月山莊的叮咛,整個人猶如無頭的蒼蠅一般在藥泉這小小的地方開始轉悠了起來。

他不要棠棠死……

不要她死……

可誰能救她呢!毒手藥聖?

一想到這個人,待棠寧的臉色一恢複,他便迫不及待地背起她就往毒手藥聖的幽蘭谷而去,可結果他才剛見到他的面,對方的眼神就精準地落到了棠寧的臉上,并且快如閃電地給她把了把脈。

“原來這就是那位……”後面的話毒手藥聖并沒有說完,他就松開了把完棠寧脈的手,繼續說道,“之前不就說了,這個人我治不了,回去等死吧!”

這頭的棠寧才剛清醒便聽到了一人斬釘截鐵地給她下了個死亡宣判。

她當即挑了挑眉,并沒有太在意。

可她不在意,葉枭卻無比的在意。

見不管他怎麽說,毒手藥聖都只有三個字,治不了。

焦急之下,竟真叫他想到了一個可能醫治得了棠寧的地方來。

要知道葉枭當初之所以會中毒,主要還是因為殺了一個來自苗疆五蝶寨的人,這才被他臨死之前陰了一把,中了這無覺之毒,他之前還知道晏大哥還預備去找這麽個地方,但後來不知為何又沒去了。

現在想來,他之所以沒去恐怕也是因為遇到了寒玉冰體的棠棠。

在心裏打定了主意的葉枭,當即又再次背起棠寧開始往苗疆的方向趕去,他的輕功夠快,肯定能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那兒。

棠寧這邊就随他折騰,一路上看着葉枭,根本連歇息時間都沒有,往往她在他的背上睡了一覺醒來,他還在用輕功趕着路,最終竟然真的讓他在十日內找到了五蝶寨的寨子門口。

棠寧有些詫異地看着頭頂上方用綠漆寫着的五蝶寨三個大字,然後就看到臉上根本沒剩下多少血色的葉枭背着她,還沒來得及喊話,破空之聲響起,葉枭急速後退,随後一連排,大約五支長箭就射在了兩人剛剛站立的地方。

若不是葉枭退的足夠及時,恐怕此時的兩人早已被射成了篩子,更別說她好像還瞥到那長箭的箭尖上閃爍着的幽幽藍光,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肯定有毒。

看來這所謂的五蝶寨的人很不友好啊。

她眯了眯眼,這麽想到。

然後伏在葉枭堅實後背上的棠寧就看到幾個穿的花裏胡哨,鼻子,耳朵全都挂了銀飾的男人拉緊了長弓對準了他們,“五蝶寨之界,外人止步,否則……”

先兵後禮,足夠吓退一大波人。

可葉枭卻并不在這一波人的範圍之內,他看了男人手中的弓箭一眼,随後揚聲喊道,“在下,葉枭,有事相求,五蝶寨,寨主!”

“葉枭!第一殺手葉枭!”

站在最中央的男人驚愕地喊了這麽一聲,随後緩緩收回了手中的弓箭,在身旁另一個拉緊弓箭的矮個子男人耳邊小聲地說了些什麽,那人便立馬收回弓箭,快速地往寨子裏跑去。

不一會兒,五蝶寨裏頭就跑出來了烏泱泱一大幫人,為首的是個包着厚厚的頭巾,眉毛都已經白了的老人,只見他目光如電地朝葉枭看了過來,随後朗聲問道,“你就是葉枭?殺了我那個叛寨的逆徒的葉枭?”

“如果,你說的,那個人,是朗布,是我。”

“好,好,很好……”

老人大笑着不住點頭,可很快他的笑意瞬間一收,眼神狠戾地朝葉枭看了過來,“雖然朗布他背叛了寨子,甚至連鎮寨之寶都一并盜走了,确實該死。可他怎麽都算是我五蝶寨的人,也是我松邁的嫡親弟子,即便他真的該死,也該由我松邁動手,怎麽也輪不到你一個外人。”

他一說完,所有跟在他身後的五蝶寨中人都目露兇光地朝葉枭看了過來。

這種古老的寨子,從來都格外團結,他們的人即便是犯了天大的錯,也只能他們自己的人來殺,并且到時候還需要進行特殊的葬禮,因為只有這樣,來世他們才能再次投胎回他們的寨子。

可如今,那位判寨的叛徒不僅被外人殺了,連葬禮都舉行不了,這便是他們發怒的地方。

“剛剛聽我的徒弟跟我說,你之所以來五蝶寨,還是對我有事相求,該不會是為了你身上的女娃娃吧?”白眉老人再一次開了口,“瞧她的樣子,該不是中了我們寨子的鎮寨之寶,無覺之毒吧?”

聞言,葉枭的眼睛登時就亮了起來。

“正是。”

“你帶她過來,應該是為了求醫,确實,我們寨子裏的确有無覺之毒的伴生蝴蝶,可以将毒素從她的體內吸出,不過吸出之後,她以後将再也不能習武,甚至五覺也會有一處徹底失靈,可能以後會看不見,也可能聽不見……但性命還是可以保住的。”

說完不顧葉枭那滿臉的期待驚喜,白眉老人頓了頓,然後說道,“不過,我們憑什麽要救你這個寨子的仇人帶來的女娃娃……”

他的話還沒說完,葉枭便連忙将棠寧放了下來,随後撲通一聲就朝白眉老人跪了下來,“請寨主,救命!”

說完就砰砰砰地磕起頭來,而這一頭的棠寧看着這樣的葉枭,微微偏開了視線。

一連磕了好幾個,那白眉老人才終于再次出了聲,“救可以救,如果是一般人,我們可能也就稍微為難下,就救了,可你……”

說着他頓了下,“如果想要讓我們救她,就非得過我們五蝶寨的離寨關不可,就當你幫朗布闖的,闖過離寨關,他便再也不是我五蝶寨的人,那他的生死也就與我們再無關系,你殺了他的事情也就能一筆勾銷。”

這樣封閉古老的小寨子,恐怕向來不許進也不許出的,所謂的離寨關,恐怕也不會那麽簡單。

棠寧才剛想到這裏,身側的葉枭就已經忙不疊地應下了。

“葉枭!”

她連忙開口喚了他一聲,卻不想下一秒對方就已經伸手過來輕輕給她整理好身上的白色披風,擡手扶起了她,便随着那白眉老人往寨子裏頭走去。

“放心,我肯定,會,闖過去的,到時候,你就好了,就開心了!”

邊走葉枭邊信心滿滿地這樣說道。

等到了所謂的離寨關,他們便看到了一條蜿蜒兩裏的荊棘之路,路的盡頭則早就站了兩排手持木棍的男人,一眼看上去竟然有百人之多。

而這時白眉老人的要求也提了出來,那就是讓葉枭赤腳,三跪九叩地走完這兩裏的荊棘路,然後在寨中青壯的棒陣下走出來,就算他過了他們的離寨關。

聽老人說的這樣簡單,但棠寧知道絕不會這般簡單,當即就想伸手去拉葉枭的衣袖,卻不想被他反手輕握了手指,随後轉頭對棠寧露出了個笑之後便來到了那荊棘之路的面前,脫掉了自己的鞋襪。

然後便在所有人的注目下,擡腳踩在了那荊棘之上,跪下,就磕了一個頭。

便是這麽一個頭,棠寧便立馬發現這砍死平常的荊棘的奇異之處來。

荊棘有毒!

就是不知道是什麽樣的毒了,看了眼後頭的棒陣,棠寧就知道這毒絕不會是平常之毒。

随後她直接站起身來,大喊道,“葉枭,我不需要你這麽多事,不要再磕頭了,出來吧,葉枭!”

可毒荊棘之上的少年,卻像是完全沒有聽到她的聲音似的,繼續三步一跪,九步一叩首,臉上很快就蔓延上了濃濃的黑氣,連身子都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了起來,牙齒更是在口中咯咯作響着。

“葉枭!我讓你出來你沒聽到嗎?不要再磕了……”

棠寧繼續說道。

可對方不僅充耳不聞,還以最快的速度淌過了這條荊棘之路,來到了棒陣的面前。

棠寧看着他那搖搖晃晃,連站都站不穩的架勢,直接就要朝棒陣的地方沖去,卻不想一看她有異動,五蝶寨的姑娘們便立馬上前,一把攔住了她。

然後棠寧就驚恐地看到葉枭的腳才剛踏入棒陣的地界,下一秒雨點般的木棒就朝他的全身各個部位打了過來,對方的武功則像是完全沒了似的,瞬間就被那木棒打倒在地,張口哇的一聲就吐出了口鮮血來。

“葉枭!夠了,夠了,停下,我讓你們停下,你們聽不見,我不解我身上的毒了,停下,現在就停下,葉枭,趕緊開口讓他們停下!”

被攔住額棠寧眼眶發紅地這樣喊道。

可葉枭不僅沒讓他們停止,反而還在這密集的毒打下,強撐着擡起頭,就開始緩慢地往前頭爬去,幾乎每一個動作都會帶出一條鮮紅的血跡,沒一會,所謂的棒陣裏頭就已經布滿了葉枭的鮮血,不斷揚起落下的木棒上也都染上了濃稠的血跡。

便是這時,其中一人竟然擡起木棍來對準了葉枭的胳膊就狠狠砸了下去,咔擦一聲脆響,葉枭克制不住地悶哼了一聲,然後他的右手就軟綿綿地垂在身側,竟再也用不上力了。

見狀,眼淚毫無征兆地便從棠寧努力睜大的雙眼之中落了下來。

“值得嗎?葉枭,我根本就不喜歡你,你為我這麽付出值得嗎?我們有什麽關系嗎?什麽關系都沒有,我甚至到現在都還是晏行之的妻子,你這樣付出是沒有任何回報的,我讓你停下來,你聽不見嗎!!”

棠寧壓抑着哭腔地這麽喊道。

可葉枭卻仍然無知無覺地用剩下的左手繼續往前趴着。

棠寧只覺得眼前除了紅就只剩下紅,血的腥味鑽進她的鼻腔裏,甚至讓她有些想嘔。

她緩緩,緩緩滑到在地,看着不遠處一步一步往前爬着的葉枭,眼淚就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不斷地往下落下。

淚水迷蒙了她的雙眼,眼前的一切都在她的眼中模糊了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就這麽呆愣愣地看了多久,也不知道葉枭爬了多久,等到擊打的聲音停歇之時,棠寧便立刻感覺到自己身上的禁锢瞬間一消。

她連忙跌跌撞撞地從地上爬了起來,然後緩緩來到了棒陣中血肉模糊的葉枭的身邊,伸手輕輕,輕輕将他的頭抱起來,放在自己的膝蓋上。

眼淚就這樣一下又一下地砸在葉枭的臉上,他染了血的睫毛輕顫了顫,随後緩緩睜開眼,沖着棠寧慢慢就露出了個大大的笑容來。

“真的,值得嗎?”

棠寧嘶啞着聲音這麽說道。

聽到棠寧的問話,葉枭張了張嘴,棠寧将耳朵湊了上去,只聽到了一個笑字。

聞言,她的眼淚頓時掉了更兇了,但還是對着葉枭,慢慢揚起了嘴角,露出了個笑來。

葉枭看着棠寧那淚中帶笑的模樣,在心裏輕聲回答了句——值得。

只要她活着,開心地活着,就什麽都值得。

他喜歡看她笑,最開心的那種笑。

晏大哥以前一直說他恐怕這一輩子都沒法開竅了,也沒法嘗試一下情愛的滋味了,可現在他已經嘗到了。

有點疼,不,不是有點疼,是很疼,她的眼淚砸到他的身上太疼了,疼得他直接顫顫巍巍地擡起手來。

“不,哭……”

葉枭用盡全身力氣地這樣說道。

怎麽沒有關系?你是我的妻子,做了那種事情,給我做了糕點,收了我禮物的妻子。我就該照顧你一生一世,讓你一直健健康康,開開心心,長命百歲才對,不要哭了,哭得他好疼,真的好疼……

他的手繼續往上擡着,似是想要給棠寧擦去那令他疼痛的眼淚,只可惜指尖才剛觸及到棠寧的臉頰,在上頭留下一個血印之後,少年的左手便立刻落了下來。

葉枭當前好感度: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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