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無情公子番外
又是一年仲秋,秋雨細細綿綿,有的順着屋檐落下,輕輕擊打着下方已有一個深深坑洞的青石磚,有的灑落在屋前池塘裏已經有些殘敗的荷花上,花針一般的雨絲,很快就在花瓣上凝結成珠,有的卻徑直落進的淺淺的池水裏,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紋。
此時,學堂內的白衣先生,剛和坐在他下方的小蘿蔔頭們說完下學二字,一幫小孩子們當着他的面前還好,一走出屋子,就克制不住地歡呼雀躍了起來。
畢竟今日是中秋月圓之夜,先生願意早一些放學實在是太好了,這樣他們就也能跟家裏人一起吃着香甜的月餅賞月了,可惜天公不作美,秋雨綿綿的,晚上還不一定地見到月亮。
想到這裏,有還幾個學生甚至都開始在心裏暗暗祈禱了起來,祈禱這一場秋雨盡快地停下來了。
待學生們一散而盡後,整個學堂驟然冷清靜谧了下來,配合着窗外飄飄灑灑的秋雨,竟叫人不自覺地心生出一股孤寂悲廖之感來。
在桌案前坐了還沒一會,一陣夾雜着雨絲的涼風便朝着白衣先生迎面吹來,不過一個呼吸就刺激到了他的喉嚨,随後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便在學堂裏響了起來。
也不知道咳嗽了多久,他才終于感覺自己舒坦了些了,看了一旁的刻漏,知道自己再不出門恐怕就要來不及了,男人連忙匆忙地站起身來,在屋內收拾了一些東西,打了把油紙傘便踏進了纏綿的秋雨之中。
“方先生,這麽大雨,還出門啊?”
路上遇到了幾個村裏的婦人,一看是他,便立馬熱情地跟他打起招呼來,白衣男人笑着點頭應了,但因為這段時間以來,他一直都在村中無償地為村裏的小孩子啓蒙,有的貧苦人家更是連束脩都不收,所以叫這幾個婦人一遇到他,想都沒想地就從随身的籃子裏拿出了好幾塊用油紙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月餅,就往他的懷裏塞來。
甚至都沒有給他任何拒絕的機會,塞完就離開了,倒叫白衣男人最後只能輕搖着頭,收下了這幾個月餅,繼續往前走去。
他的身影一消失在如煙的秋雨之中,這頭跑出去沒多遠的幾位婦人回頭看了眼男人剛才站着的位置,便立刻嘀嘀咕咕地議論了起來。
“唉,這位方先生也是命苦之人啊……無父無母不說,村裏的媒婆想要給他牽線的時候,才知道他的妻子也早在三年前就已經死了,他還對媒婆說,此生他只愛他的妻子一人,所以以後都不會再娶,辜負她的好意了。”
“是啊,我也聽說了,我還聽那金媒婆說,她活了四五十年了,還從沒見過這般癡心一片的男子呢,這世上男子多薄幸,像方先生這種品貌雙全,還深情不改的男人,這世上恐怕都難再找出一個來!”
“那女子該有多幸福,遇到了方先生這樣好的男子啊……”
“就是就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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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知道自己走後,這幾名偶遇的婦人還發生過這樣一番交談的男人,此時正獨自一人在山間的小路上,緩緩走着,直到走到快要到半山腰的位置,一個小小的墳茔便立刻出現在了他的眼前,墳茔旁還栽了兩株小小的枇杷樹,現在也不過才只有半人高,想要長成亭亭如蓋的模樣,恐怕還不知道要等幾年。
一看到那小小的墳茔,方雲揚的心便控制不住地顫了顫,即便他再不想面對也好,寧寧已經走了整整三年了。
這三年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過來的,前兩年,每一天都是那般的渾渾噩噩,分不清時間分不清方向,有時候甚至分不清夢境與現實。總覺得寧寧還在,只可惜他走遍了大江南北,從極東的大海到極西的高原,從極南的密林到極北的狂沙大漠,他獨自一人走遍了他曾與寧寧承諾過的地方,每到一個地方,都會留下她的名字。
時間越久,他就越能清晰地認識到,寧寧她真的不在了,他就算尋遍了天涯海角,都不會再找到她一片衣角。
在産生這個認知的那天,方雲揚直接将自己喝了個酩酊大醉,最後臉上布滿的,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眼淚還是酒液。
蘇醒之後,發現自己被一個村子裏的村民救了,然後發現這個村子竟然連個教書先生都沒有,看着那與青葉村極為相似的村子,鬼使神差下,他便直接在那裏安了家落了戶。
而這三年來,每年的八月十五他都會來雲霧山一趟,見一見寧寧。
人們常說忌日當天,已經逝去的人,會以魂魄的形态與生前的親人見一面。
只可惜三年來,他從沒有見到過,甚至這三年來,他從夢中都沒有見過寧寧一回。
想必她是不想見他的,呵。
想到這兒,男人輕笑了聲。
便是這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在他的耳旁響了起來,“你來了……”
方雲揚擡頭,剛好看到一襲黑衣的葉枭正站在墳茔旁的一間木屋的門口,手中捧着一碟白胖胖的糕點,不用走近看,他也知道,是糖三角。
這麽多年來,他每一次過來,都能看到寧寧的墳前擺着葉枭親手做好的糖三角,雖然他也不知道這少年為何這般鐘情于這樣簡單的糕點。
但總歸是與寧寧脫不開關系的。
畢竟也是寧寧下葬的那一天,他才知道原來晏行之身旁一直跟着的這位黑衣少年,這位第一殺手,竟也是鐘情于寧寧的,甚至情愫不比他少到哪裏去。
這般想完,方雲揚輕籲了口氣,舉着傘,這才邁起自己沉重的腳步開始往上走來。
一直走到棠寧的墳前,将自己帶來的祭奠之物擺放好,又伸手摸了摸墓碑上的棠寧二字,因為撫摸的太過入神,連什麽時候他的傘掉落在一旁,他都有些沒有感覺到。
還是因為淋了雨,再次咳嗽了起來,方雲揚才終于反應過來,傘不見了。
而一聽到咳嗽的聲音,一旁的葉枭也同樣回過神來,随後連忙将對方掉落的紙傘撿了起來,給他打好,“你的身體,一直不太好,還是需要注意些……”
聞言,方雲揚輕點了下頭,“嗯。”
随後仰頭看向身側的葉枭,“有酒嗎?今日我有些想要飲酒……”
“你……”
葉枭剛想拒絕,但看着對方一片沉寂的眼神,還是沒能将拒絕的話說出口來,緩緩點了點頭。
之後兩人便在木屋裏對飲了起來,這一飲就飲到了秋雨停歇,滿月顯露,清冷的月光灑了一地,仿佛給萬事萬物都披上了一層銀霜。
便是這時,方雲揚直接開口提出了離去。
葉枭也沒有挽留,男人便撿起一旁的傘,笑着往山下走去。
走了才沒幾個青石磚的階梯,因為之前淋了雨,加上夜風太涼,男人再次控制不住地咳嗽了兩聲。
聽着這樣的聲音,葉枭的聲音突然在男人的身後響了起來,“更深露重,下次上山記得多穿些衣裳,記得好好保重身子……哥……”
甫一聽到這樣的稱呼從葉枭的口中說出,方雲揚的身子便控制不住地抖了抖,但他到底還是沒有回頭,只低低地應了一聲,回了一句你也多保重便緩步繼續往下走去。
兩人的相認其實也與原劇情當中差不多,當初的方父在送走兩個兒子之前,生怕将來兩人認不出對方,直接将一塊金鎖片掰成了兩半,然後将鎖片燒熱,燒燙,深深地撈在兩人身上隐蔽的位置。畢竟東西容易丢,可這痕跡卻是怎麽都丢不掉的。
正是靠着這痕跡,方雲揚認出了葉枭來。
只是那時的他,腦中太過混沌,并沒有跟葉枭說,所以他也不太清楚葉枭又怎麽知道兩人的關系。
下山這條路,男人越走越快,越走越快,雨後沁涼的秋風也不斷地往他的嗓子眼裏灌來,他一直忍耐着,直到實在忍耐不住,他才終于發出一片驚天震地的咳嗽聲來。
咳嗽之聲被男人用力用帕子捂住,似是有些擔心會傳到山上的少年耳中,待到咳嗽聲停,他面無表情地将手中沾染了血跡的帕子收回到自己的袖子當中。
他這破敗的身體,還不知道能熬多久,所以以免傷心,還是不要特意與葉枭相認了吧,就這樣,挺好。
只是希望棠寧能在黃泉路上走得慢一些,再慢一些,最好能讓他追上她就最好了。
想到這兒,方雲揚揚了揚嘴角,繼續往山下緩緩走去。
這一頭,眼睜睜地看着方雲揚的身影消失在樹叢之後,葉枭轉頭看了眼身後如同被渡了一層熒光的墓碑,還沒看一會兒,他便一把撈起一旁的一柄長劍,在棠寧的墳前就開始舞了起來。
因為那荊棘之毒沒有徹底拔淨的緣故,只要葉枭一動用起丹田的內力,渾身上下便密密麻麻地疼了起來,他喜歡這種疼,這會讓他覺得自己還活着,而不只是一具沒有感覺的行屍走肉。
越是疼,葉枭舞劍的動作就越是迅疾,很快就帶起一道道殘影來。
直到他終于疼得臉色發白,滿頭冷汗之時,葉枭才終于撐劍在地,單膝跪了下來。
看着墓碑上那幾個熟悉的大字,葉譽之妻棠寧之墓八個大字。
眼中突然生起一片片委屈來,那委屈太過厚重,竟直接壓紅了他的雙眸。
騙子,晏大哥是個騙子。
明明他跟自己說過,只要他過來幫他解決掉晏無涯,他就有千百種辦法将棠棠留下來。
可最後……
看着這墓碑,葉枭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回想起三年前中秋的那一天來。
棠棠死了,就在他的面前被晏無涯一掌拍死了。
死之前,他甚至都沒能觸摸到她帶着溫度的手掌。
晏大哥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一開始還情緒激動了一會兒,可等他哼完了那首不知名的小調之後,整個人就徹底平靜乃至于冷靜下來。
那模樣,就像棠棠的死不過是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罷了。他還能笑出來,笑着邀請在場的武林正道來參加他晏行之妻子棠寧的葬禮。
為此,葉枭氣得直接與他打了一架,因為一個內力全失,一個毒素未清,他們也沒動用內力與武功,只是一拳一拳地打着,最後兩人打了個半斤八兩,晏行之由于拼命護住了臉,導致他身上的傷勢很重,而葉枭的臉卻完全腫成了個豬頭。
之後的葉枭就覺得更氣了,因為晏行之真的在認真地給棠寧準備她的葬禮,不僅沒有掉一滴眼淚不說,還在仰月山莊足足辦了三天的白事流水席,就連山下的村民們都全邀請了上來,讓他們吃着。
整整三天,他注意到晏行之臉上的笑容就沒斷過,仿佛他辦得并不是什麽白事,而是成親這樣的大喜事一樣。
這讓葉枭對他越來越心冷起來。
同時也在心裏為棠寧不值起來,她是為了他才死的,他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做?
這些也就算了,晏行之還不允許他與方雲揚靠近棠寧的屍體一步,一步也不行,他鬧過,方雲揚也鬧過。
可這時的晏行之就像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一樣,再加上他修煉的那門武功的緣故,內力正在逐漸恢複,他還有毒手藥聖給的無數毒藥護身,整整三日,他與方雲揚竟真的就沒能再看到棠寧一眼。
三日之後,棠寧的屍首就要下葬了。
但因為棺材被一百零八根上好的玄鐵釘釘得密密實實的,他們根本打不開棺材蓋,真的是連棠寧的最後一眼都沒見到。
前三天還一直特別活躍的晏行之,今日可能是因為棠寧的下葬,他終于開始傷心了,所以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
現在再來傷心有用嗎?之前幹什麽去了?
這是葉枭看着那一鍬又一鍬的土灑在棺木上的第一反應。
也是這時,從來不懂正常人的愛恨情仇的葉枭,平生第一次對晏行之産生了怨恨之情來。
直到棺木被徹底掩埋,墓碑豎起。
他與方雲揚便在墳茔前守了起來,足足守了三天三夜,才終于因為體力不支倒了下去。
而這三日,晏行之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過。
盛怒之下的葉枭,在睡醒之後,毫不猶豫地便直奔晏行之的房間找他興師問罪去了。
可是沒有,房間裏沒有人,不僅房間裏,書房、琴房、廚房、兵器房、煉丹房……甚至是雲霧山頂的藥泉,葉枭都找遍了,始終都沒有找到晏行之的身影。
而那時那些所謂的正道人士還有一大半沒有離去,所以也幫着他到處找了找,沒有一個人看到過晏行之的身影。
他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整個仰月山莊都沒了他的痕跡。
便是這時,葉枭整個人渾身顫抖個不停地從地上爬了起來,然後瘋了一般地往棠寧墳茔的方向跑去。
邊跑,棠寧下葬那日幾個空山派的小弟子的讨論聲在他的腦中邊不斷回響着。
“這裏頭是陪葬了多少東西啊?怎會這般重?”
“可不是,不過晏行之向來生財有道,他的妻子又因他而死,多陪葬一些東西,讓她在下面過得好一些也是應該的。”
“可這也太重了,就像是……就像是擡着兩個人似的……”
已經來到棠寧墓前的葉枭,當即就毫不猶豫地一掌拍在了那小小的土堆上,瞬間濺起塵土一片。
“你幹什麽?葉枭……”
緊随而來的方雲揚立刻制止住了他,推搡的過程中,甚至露出了他後背上的金鎖片痕跡。
可葉枭對他的阻止,完全充耳不聞,依舊用內力不停地擊打着棠寧的墳茔。
一下又一下,眼淚也一滴一滴地從他赤紅的眼眶之中掉了下來。
便是他這樣絕望的模樣,讓方雲揚阻止的動作慢慢、慢慢停了下來。
六大派的人就這麽站在墳前看着葉枭的動作,看着他因為內力耗盡,臉色刷的一白,看着他沒了內力,就用佩劍,用雙手不停地挖着面前的泥土,看着他挖到了棺材的位置,看着他用沾滿了泥土的佩劍,一根一根撬開了棺材上的玄鐵釘,看着他哆嗦着手,緩緩掀開了手中的棺材蓋……
看着,棺材裏的棠寧屍身不知道塗了什麽東西,那張臉仍像是剛剛死去一般,除了白的有些透明,再無任何瑕疵之處。
看着她身穿一身鮮紅的嫁衣,頭上戴着精致的鳳冠,正安安靜靜地躺在身旁同樣身穿一身紅衣的,眼下似是有淚痕的晏行之的懷中。
“啊!”
周圍圍着的有幾個女子一看清棺材裏的情形,便立馬控制不住地掩住了嘴,驚呼聲卻還是從她們的嗓子眼裏發了出來。
而泥坑裏的葉枭一看到這樣的晏行之,腦中便控制不住地嗡了一聲,他顫抖着擡起手,放在了晏行之的鼻下,沒有感受到一絲氣流的波動,整個人頓時就抖得更厲害了起來。
眼淚一滴一滴地落到了棺材裏棠寧與晏行之的身上,很快坑中瘦弱的少年就克制不住地發出一聲又一聲的嗚咽起來,如同林中被母親主動抛棄了的小獸一般,聲音悲切而無助。
回憶結束,葉枭看着面前的墓碑,随後擡起手來用力擦掉了眼中的淚,舉起劍又再次舞了起來。
迄今為止,他也弄不懂棠棠死去之後的那三日,晏大哥到底在想些什麽,他能看出他之所以辦上三日的流水席,算是給他與棠棠補辦一場正式的婚禮。
可之後呢,他躺進棺材後,讓人給棺材釘上一百零八根玄鐵釘的時候,被泥土掩埋的時候,明明他與方雲揚在墳前守了足足三日三夜,他也沒發出一點聲音的時候,這些時候他到底在想些什麽……
想些什麽呢?
他什麽都沒想。
漆黑一片的棺材裏,晏行之抱緊了懷裏的棠寧,他只是在履行他的諾言罷了。
他騙了她那麽,那麽多次,只想最後一次不再騙她罷了。
哼了那首歌,就要一生一世永不分離,他該做到才是。
他啊,不願意讓她獨自一人孤孤單單地在地下帶着,他舍不得。
這般想着,晏行之溫熱的唇輕輕貼上棠寧早已冰冷一片的唇角。
他這一輩子,除了幼年,九歲之後,沒有一日快樂過,也沒有一天是為自己而活的,現如今大仇已報,他也沒有什麽遺憾了,他只想,只想為自己做一次決定……
窒息的感覺緩緩襲來,晏行之的意識也開始逐漸模糊了起來。
以前聽人常說,人在臨死之前,會看到自己最想要見到的情形。
他,好像看到了……
那是一條逼仄的小巷。
正躺在屋頂上曬太陽的他,看着一個破破爛爛的小姑娘逃了進來,然後躲進一個髒兮兮的籮筐下。
然後一個身穿東廠衣服的男人一把找出了她,并用力掐緊了她的脖子。
身穿一身明黃色練劍服的他從男人的手中将她救了下來,并将自己藏在懷裏的雞腿送給了餓肚子的她,還送她坐上了他買回來的毛驢上,看着她就要往洛州的方向而去。
沒走出多遠,小姑娘就突然紅着眼眶,轉頭大聲問了他一句——
“小哥哥,你叫什麽名字,以後我怎麽找你?”
聽到這樣詢問的少年,整個人忽然沉默了下,随後擡起頭,眼神哀傷凄楚地朝她看了過來。
“葉譽,我叫葉譽,葉子的葉,名譽的譽,記住了嗎?”
“嗯!”
他看着毛驢身上的小女孩用力點了點頭,随後便沖他揮了揮手,微笑着往白光之中越走越遠,越走越遠……
幾乎是瞬間,少年立刻就擡起腳往前追去,邊追還邊喊道,“你要記住了啊,我叫葉譽,葉子的葉,名譽的譽,千萬不要忘記了……不……不要走,不要走……寧寧……寧寧……”
只可惜,不管他怎麽拼命去追,都仍然無法阻止小女孩的身影離他越來越遠,越來越遠,直至徹底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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