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陸寧景終于躲過了一個月,禁令解除,甭提有多高興了,大清早地就開了車和鄭恒出去兜風了,所以這會兒家裏面就王媽帶着孩子,廚房裏面正在準備午餐的事宜。

“邱先生,還有這位……”王媽看陸敘明眼生,不敢認。

“鄙姓陸。”

陸敘明一說姓王媽就知道是誰了,王媽接過他們手裏的禮物放在一邊,笑道:“原來是陸先生,兩位早。”

“我看看孩子。”陸敘明說着,已經大步走到搖籃床前,滿月的孩子,已經根本看不到出生時候的醜樣了,完全生長開來的樣子,就是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娃娃,小小的拳頭習慣性地握着舉在肩膀旁邊,睡得可香了。

陸敘明伸手把他抱出來。

他經歷了三個孩子,抱小孩這種事情已經相當熟稔了,小家夥一點都沒有受他的影響,照樣我行我素睡得香甜,他的精力都留在夜晚折騰他兩個老爹了。

“名字取了嗎?”陸敘明問道。

“取了,叫大名叫鄭雲棠,小名叫安安。”王媽答道。

陸敘明微不可查地皺了下眉頭,對于孩子跟着鄭恒姓這件事情頗有微詞,不過沒有在王媽面前表現出來,只是略微點了下頭,就看着懷中的孩子,沒有了言語。

邱子軒也湊過去看。

“不過一個月沒見,居然變了這麽多。”邱子軒語氣裏掩飾不住驚訝,驚嘆小孩子居然可以長得如此快。

“安安這一個月胃口挺大的,沉了不少呢。”見陸敘明不搭理邱子軒,一旁的王媽忙站出來圓場。

“是嘛,也變好看了很多,要不是親眼見到,還真不敢認是一個月前那個剛出生的小家夥。”

“小孩子都長得快,一天不比一天,”王媽笑道,給兩個人上了茶,又道,“兩位先生先坐,我去晾一個衣服。”

王媽說着走了,客廳裏只剩下陸續明和邱子軒還有安安三個人,陸續明一直抱着孩子不撒手,過了好一會,邱子軒忍不住道:“也給我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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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敘明看了他一眼,還是動了動身體,把孩子度給他。

然而,邱子軒并不會抱小孩。

“這只手伸出來托住頭,那只手抱住身體,你這樣兩只手拖着怎麽抱,”陸敘明終于忍不住出聲道,又忍不住道,“沒帶過寧景,也還生過女兒吧。”

邱子軒沒有接話,他确實不會抱孩子。

陸寧景出生那會兒,他只看了兩眼,甚至都還來不及抱一抱他,就心灰意冷地給了陸敘明,而女兒,那并不是他的女兒,他在她身上基本都沒怎麽花過心思,後面小姑娘四五歲了才開始抱過她幾次。

像邱子軒這樣子的家庭,每一代都會有個人從政,邱子軒是他們這代選定的對象,他們家這一代只有兩個孩子,邱子軒的大哥早年從了商,不肯走這條路,所以邱子軒就成了他們栽培的重點,而且邱子軒确實比他那大哥更适合走這條路。

當時邱子軒已經到了結婚的年紀,走他們這條路的,從檔案到婚姻,都要清清白白,他們私下裏怎麽樣不說,但這個秀一定要做出來給別人看到,所以家裏人哪裏會讓他和陸敘明在一起,不僅要他們分開,還逼他結婚,甚至連結婚對象也找好了,門當戶對。

若是邱子軒沒有個牽挂還不怕家裏,偏偏他家裏不知道怎麽知道了陸寧景的存在,并以此威脅他,邱子軒當時對陸敘明已經心灰意冷,需要一樁婚姻來保護孩子,碰巧那時候有個女性的好友,也是個同,家裏背景雖不怎麽樣,但好在一家人都清白。

邱子軒問了那姑娘的意願,那姑娘也年紀大了被家裏逼婚逼得緊,和他一拍即合,邱家的人知道他願意結婚已經做了最大的讓步,怕把他逼急了,大家都不好過,所以也就沒有計較那姑娘的身世,同意他們在一起了。

所以外界傳的什麽金童玉女模範夫婦的,都是裝出來的,事實上他們只在新婚的那一天同一個房間聊了一晚上。

好不容易把孩子抱過來了,小家夥經過這麽一通的折騰居然沒醒,穩妥地躺在他的懷裏面,砸吧了一下嘴,又沉沉地睡了過去,孩子還小,眉目間看不出來像誰,但那高挺漂亮的小鼻子,卻和陸寧景的一模一樣。

邱子軒将近半百歲的人了,他一生所求的,事業上的基本已經達成,子女關系上卻一片空白,雖然有個陸寧景,卻只能默默地看着,連和他見面都不能,所以現在能抱到這樣子一團白白嫩嫩的小孫子,頓時覺得什麽都無所謂了。

“安安……”邱子軒低下頭,在安安的頭上親了親,此時客廳裏除了陸敘明沒有別人,他的一切老底陸敘明也都知道,根本無需遮掩。

這個動作換來了陸敘明的輕哼在,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麽,但終究沒說。

陸寧景和鄭恒回來的時候,就看到他小叔和邱子軒在沙發上各坐一端,明明是應該互不認識的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卻冷漠僵硬,仿佛有什麽深仇大恨一樣,安安在邱子軒的懷裏面抱着。

對于邱子軒抱着安安這件事情已經不多做評論了,邱子軒總是有本事一次又一次地刷新他的認知。

“小叔,邱書記,”陸寧景把手裏的薄外套放下,和兩位長輩打招呼,看到邱子軒抱着安安得樣子,和當初他第一次抱安安簡直一個樣子,想了想還是走過去道,“我把他抱在床上去睡吧,抱着手累。”

剛開始那幾天他抱孩子累得胳膊都擡不起來。

邱子軒确實抱着累了,他僵僵地抱了好一會兒,容易手累,然而他不知道怎麽把孩子放下去,又不想求助陸敘明,只能呆呆地坐在那裏等着王媽晾完衣服下來。

然而王媽還在上面給他們洗被褥,今天天氣好,陸寧景也不用再捂着了,就把他們的被子拆下來洗洗,安安才吃飽,依着他睡覺的規律能睡上兩三個小時,雷打不動,所以她可以趁着這個時候幹點活。

陸寧景彎腰把娃抱過來,停好車的鄭恒也過來打招呼,坐下和他們聊了一會,喝了茶,就說自己上樓換套衣服,先走開了。

陸寧景還在和他們聊天,“小叔,你們怎麽這麽早。”

“醒來得早,就過來了。”陸敘明道,“你一大早地,去哪裏了。”

“出去轉了轉,憋死我啦,今天終于解放了。”

陸寧景都恨不得蹦回去上班了,他請了那麽長時間的假,少做了許多關系,想想張敬因為和他一起拿下了臻旗和興科達的項目,已經成功地被提升為銷售副總監,心裏就那個癢啊,要不是生那個小崽子,晉升的就是他了。

每一個對于職場有追求的人都會希望自己的位置能晉升上去,陸寧景不是聖人,這個凡人的追求還是有的。

“先別急着出去亂跑,最好等到40天再吹風。”他小叔道。

怎麽可能,再等十天他保不準就要瘋了,他一點都不想和他的小叔談論這個問題,于是想岔開了話題,然而他發現想和他小叔聊,又不冷落邱子軒是不可能的,這兩個人天生氣場不和。

“喂,我怎麽看我小叔和邱書記仇人一樣,他們應該不認識吧。”趁着他倆聽不見的空檔,陸寧景拉住鄭恒疑惑道。

知道原委的鄭恒當然不能把事情的真相說出來,只是道:“大概不熟吧,又一個商一個政的,話題不一樣。”

“可我小叔以前也是幹這一行的啊,”陸寧景撓了撓頭,忽然想起來他小叔以前就在a市當的小官,邱子軒也一直在a市,算起來兩個人年紀還差不多,“難道是我小叔以前在這裏做事的時候,和邱書記有過過節?”

鄭恒沒想到陸寧景這麽能猜,刮了刮他的鼻子道:“你要是好奇,可以去問他們。”

“那還是算了。”他沒無聊到這種程度。

半上午的時候,宋峥李醫生他們差不多也來了,都帶了禮,一夥男人做在客廳裏面,都是職場上的人精,所以聊得和老朋友一樣。

陸寧景不和這群老狐貍同流合污,一個人跑到院子裏幫剛好今天過來修剪花草的園丁修剪花草,鄭家院子大,所以專門請了人定時過來修剪,那個修剪花草的大家都叫他林爺爺。

林爺爺60歲出頭的樣子,身體健朗,有一手好園藝手藝,據說子女不孝順,托了關系才找到這份工作,因為鄭家這邊開出的薪資高,他光靠打理這一家就夠養活自己,鄭家的人都不為難他,有空還會幫幫他。

陸寧景就閑得無聊拿了剪子一邊幫他修,一邊和他聊天。

“寧景。”和那老園丁爺倆聊得挺開心的時候,陸寧景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擡頭看發現是宋峥。

“宋總。”陸寧景放下手中的剪子,和宋峥打招呼。

“我就說怎麽找不到人,原來是跑到這裏來幹活了。”宋峥笑道。

“我也是閑得慌,宋總,您裏面坐啊,外面太陽挺曬的。”雖然已經快要十一月中旬了,但a市偏南城市,到了快要晌午的時候,太陽還是挺曬的。

“不用,我有點話找你說。”

陸寧景聽了放下剪子,把頭上戴的帽子取下來,指了指不遠處的木質休閑椅,“那邊有個坐的地方,我們去那裏說吧。”

二人到椅子上坐下來,宋峥道,“我要回b市了。”

“……您不是決定把x區發展起來嗎,怎麽又要回b市?”陸寧景疑惑,腦袋裏又突然靈光一閃,“難道是您晉升了?”

宋峥含笑點頭:“媳婦熬成婆了。”

雖然很舍不得宋峥這個領導,不過陸寧景由衷地為宋峥高興,當初宋峥一個大公司的銷售副總,被指派到這裏帶個連個像樣團隊都沒有的x區業務,事業情場雙失意,他的家人和朋友都在b市,現在他能調回去,而且是晉升的名義,也算是衣錦還鄉了,對于他的發展來說,當然是最好的。

“那先恭喜宋總啦。”陸寧景笑呵呵道。

“謝謝,”宋峥道,“不過我今天還有個很重要的事情和你說,你要記住了。”

宋峥突然這麽嚴肅的口氣,讓陸寧景情不自禁坐直腰,“您說。”

“總部那邊,聽說是決定王峰來頂我現在這個位置,那王峰以前與我有點過節,人氣度也比較小,有些話我不明說你也應該明白,總之勤勤懇懇地做自己的業務,盛聯還是一個非常有發展機會的公司,你懂我的意思吧。”

陸寧景當然懂,宋峥這樣子特地來囑咐他,可見他對自己的重視,陸寧景心裏挺感動的,不過要重新适應一個領導,也是一件很蛋疼的事情。

“怎麽辦,舍不得您這個老大了。”陸寧景覺得大概這輩子都碰不到像宋峥這種亦師亦友的領導了。

“你們遲早會單飛的,”宋峥拍了拍陸寧景的肩膀,“有空來b市,記得找我。”

“好,一定會去的。”

……

大家見過了孩子,吃過了飯,差不多就都告辭了,陸敘明稍微留了會。

“你爸媽那邊還不知道這事情?”陸敘明問陸寧景。

“嗯,過陣子我們決定回去,或者把爸媽接過來住陣子,慢慢和他們說。”這事情也急不來,如果陸媽媽知道他甚至給鄭恒生了個娃,保不準會被他氣死。

“我差不多12月份底就可以處理完s市的事情,元旦的時候會過來,他們冬天也沒什麽事情,你把他們接過來住一陣子。”

聽着他小叔這話的意思是,他要幫他們?當初反對得最厲害的人,現在居然瞬間轉移了陣腳,這前後差別也太大了,陸寧景詫異間,又聽到陸敘明道:“你父母養你這麽大不容易,別只會氣他們。”

“嗯,我會和他們說的。”提到父母陸寧景的負罪感就挺重的。

“既然決定了在一起就好好過。”陸敘明輕嘆了口氣道,看鄭家那小子對他還挺上心的份上,他也就放心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吧。

陸寧景點頭:“謝謝小叔。”

陸敘明走後,原本王媽準備關大門了,又聽到有汽車的聲音,一個不認識的男人送了份禮過來,說是給孩子的滿月禮,鄭恒和陸寧景都不認識那人,那人卻說也只是受人所托,這樣子不明不白地禮物,陸寧景是不想要的,要他帶回去,鄭恒卻攔住他道:“收下吧,沒事。”

他還不信敢有人在他面前作怪了。

那人走後,鄭恒道:“我們拆開來看看是什麽。”

總不會是炸彈吧,陸寧景搖了搖頭,覺得自己電視劇看多了,又拆開那包裝得古樸大方,一看裏面的東西就不便宜的外包裝盒,盒子裏面夾着一張精致的信箋,陸寧景拿出來看,上面很文藝地寫着幾個字。

肅賀麟孫初滿月,聰明伶俐永安康。

落款是邱。

“咦,難道是邱書記送的,他不是送過了嗎?”陸寧景第一個反應就是邱子軒。

鄭恒若有所思,聽到陸寧景這樣子問,笑道:“不是他,是另一位朋友。”

“哦。”

陸寧景信以為真,沒有再計較是誰,鄭恒卻是拿着那張信箋,邱家人……

***

天氣漸漸地變冷,快到12月份的時候,陸寧景身體恢複得差不多了,計劃着回去上班,宋峥那邊的調令已經下來,不日就要回b市去了,他去上班的話還能見到幾次人。

“王媽,你一個人帶真沒事嗎?”

陸寧景最擔心的就是那個小崽子了,雖然白天他不怎麽鬧騰,但是王媽也有事情要忙,所以覺得還是要請個保姆啥的,但王媽卻說忙得過來,不用請。

“你就放一百個心吧。”

王媽給安安換好了尿布,小家夥平時白天都睡得和豬一樣,今天倒是瞪着圓溜溜的眼珠子看人,随着年齡的增加,他意識也越來越強,從一開始只會傻傻地盯着一個東西看,現在已經能感覺到外界的聲音了。

這會兒睜着眼睛看陸寧景,陸寧景把他抱過來,逗了幾下他,沒想到小家夥居然咧開嘴開心地笑了一下。

“他他他他,他笑了!”陸寧景第一次見小家夥笑,激動得不能自已。

“有這麽快會笑?”王媽正在收拾小家夥換下來的東西,聽到陸寧景說,也湊過去,陸寧景再逗了一下他,小家夥又張開小嘴笑了一下,“這孩子真聰明,一般小孩要兩個多月才能逗笑。”

沒有人不喜歡別人誇自己的孩子,陸寧景開心地抱着安安轉了個圈,又打電話撩撥正在上班的鄭恒:“鄭先生,你家兒子能被逗笑了哦。”

鄭恒拿着鼠标的手一頓,“這麽快。”

“那是,”某些人很不要臉道,“兒子遺傳了你的黑白颠倒,遺傳了我的聰明絕頂。”

小崽子現在時差都沒倒過來,不過兩個人帶的已經很熟稔了,小崽子一哭,就知道他要吃還是要屎要尿,還是單純就是不高興了想折騰他兩爹。

鄭恒低笑,以前怎麽沒發現這家夥還有自戀的傾向。

因為陸寧景這一通電話,鄭恒有些坐不住了,還沒到下班時間,就開着車先走了,然而,他回去那個喜歡白天睡覺晚上鬧騰的小家夥早就睡得不省人事了,翻着個兒搗騰他都弄不醒,更遑論看到他笑了。

“你說我們在這裏放鞭炮,能不能弄醒他。”陸寧景壞心眼地搗騰了一會他兒子,那小家夥真的就是不醒,被弄得不舒服了撇撇嘴,繼續睡。

鄭恒也覺得這個小家夥的睡功挺清奇的,看不下去陸寧景那樣子搗騰兒子,把孩子抱過來幫他把身上被陸寧景弄得亂七八糟的衣服拉好,道:“等下折騰醒了頭疼的是我們。”

“我們倒被折騰瘦了一圈,這個小家夥倒長壯實了。”

出來的時候還是一小團,現在整整大了一圈,人也長開了,總算沒有辜負他兩個爸爸的基因,長得雪團兒一般,雪白雪白的,眼睛又黑又大,看着人的時候那水汪汪的樣子簡直能融化冰雪。

“他最近吃得多,長得快很正常。”奶媽的奶水都快不夠他吃了。

“對了,”陸寧景忽然想起來一個事情,“最近鄭……雲帆怎麽怪怪的,是不是你太偏愛安安了他不高興,或者是別的關于我和安安的原因啊?”

雖然和鄭雲帆暫時沒辦法如一家人一樣處着,但如此因此影響了他們父子之間的關系,陸寧景還是會非常愧疚得,更何況他們父子之間的關系已經夠差了。

“不會,”鄭恒後面又找鄭雲帆促膝長談了一次,鄭雲帆其實挺沒心沒肺的,對于陸寧景他沒什麽意見,反正不傷及他的利益就行,而安安,鄭雲帆自己都挺喜歡這個弟弟的,上次滿月還給他買了一個長命鎖,“感情出問題了吧,年輕人。”

鄭恒這樣子說陸寧景就放心下來。

鄭恒說的沒錯,鄭雲帆确實是碰到感情問題了。

宋峥的家裏。

今天外面下着小雨,因為a市臨海,所以灰蒙蒙的一片,這種天氣很适合在家裏喝咖啡看片,只是宋峥沒有那個空閑,他在收拾東西。

因為差不多12月份初就可以把工作交接完,宋峥必須把要帶走的東西都打包寄回去,所以一些夏秋的衣服都可以收拾了先寄回去,這周六難得有空,趁機收拾了起來。

才把夏天的衣服折整齊了放進行李箱,門鈴響了起來,這個時候也不知道是誰會來找他,宋峥起身打開門,發現是和他鬧了好一段時間矛盾,已經大半個月沒見的鄭雲帆。

他身上濕漉漉的一片,顯然是淋了雨,嘴唇都凍得紫了,整個人在發抖。

“怎麽……”

宋峥話還沒說完,外面的大男孩就傾過身來,不顧自己已經濕透的衣服,一把抱住宋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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