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接到老三的電話時,陸寧景剛在禾源那邊碰了第一枚釘子

禾源那邊似乎根本無意和軟件商接觸,大概是這個項目還沒有提上日程的原因。

每個項目的前期難免都會碰幾枚釘子,這個時候他最應該做的就是拼命地想辦法接觸到或者認識禾源能說得上話的人,其實邱子軒就是一個,但沒到時候,陸寧景還不想麻煩他,等到時候實在碰釘子碰得厲害,走投無路的時候,邱子軒就是他的退路。

老三的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的,大致就是問他有沒有空,晚上出去坐坐,陸寧景看了下桌子上的臺歷,晚上沒有應酬,家裏那邊也沒有什麽急事需要趕回去,便答應了下來。

這回老三約的地點,索性就是他家裏,陸寧景去的時候,屋子裏都是酒氣,老三已經喝得搖搖擺擺,身上衣服淩亂,頹廢不堪,看到陸寧景,搭過肩去,打了個酒嗝:“果然到了最關鍵的時刻,還是要兄弟才給力。”

陸寧景微微側過頭避開他嘴裏呼過來的酒氣,因為鄭恒不喜歡酒味,陸寧景應酬的時候都會盡量克制自己少喝酒,漸漸地也開始對那種味道産生抗拒了。

“你又怎麽了?”

老三并不是容易因為不因外物的好壞和自己的得失而喜悲的人,陸寧景記得前陣子,老三還高高興興地找他去吃飯,說是感謝他幫了自己一個大忙,這還沒過一個月呢,怎麽又成了這般模樣。

“沒事啊,我是高興的。”老三倒在沙發上,“你要準備紅包啦,我要回去結婚了。”

“……”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讓陸寧景十分意外,“你有女朋友了?怎麽沒聽你說,不是說沒過三十歲不結婚嗎?”

“女朋友還不容易,找個呗,”老三非常之……豪放道,仿佛在說的不是他的終身大事,他拿起茶幾上的酒瓶子,灌了一口,苦笑道,“我覺得結婚挺好的。”

陸寧景見不得他頹廢的樣子,伸手搶掉老三手上的酒瓶子,放在一邊,老三還要耍無賴:“你別攔我,你讓我喝……”

“你夠了!”陸寧景把酒瓶子扔在一邊,忍無可忍地道,“杜澤文,你給我清醒點,你說你現在這個樣子,能解決事情嗎,啊,你把我叫過來,就是看你耍酒瘋的,那真不好意思,我很忙,沒空看你瘋!”

杜澤文是老三的真名。

老三看着陸寧景,陸寧景氣勢洶洶地盯着他,一副你敢反抗就揍你的模樣,終于洩了氣,重新倒回沙發上。

“我創業的時候和我爸爸打過賭,他給我投100萬,我要是成功了,以後不管我想怎麽樣,他都不會不會管,但我要是失敗了,就乖乖地聽他的話,回去結婚生孩子繼承他的事業。”

結合到剛剛老三的話,陸寧景很容易就猜出了結果:“你公司的事情,我前陣子不是拜托了我朋友給你解決了嗎?怎麽現在那個女的還在對付你?”

“不是那個女的,是我自身的原因,”老三嘆了口氣道,“誰年輕的時候沒玩掉點資産敗點家,我也認了,從開始創業那會兒開始,我就已經準備好了今天的到來,只是沒想到會來得這麽快。”

“是什麽原因?”

“還不是長期沒有業績導致的,我們公司處于起步期,原本前期就是只有投入沒有收益,加上可能還有經營不善的原因,最近有一家融資公司原本是要融資一筆款子進來的,但不知道什麽原因突然反悔了,讓我們資金周轉不靈,上個月員工的工資還在拖欠着呢。”

原來是這個樣子,說白了就是公司運轉不周,沒錢嘛,陸寧景低頭思量了片刻,道:“這樣子,我投資一筆給你們公司,數量較小,是你爸爸給你的一半,你覺得如何?”

“……”老三定定地看着陸寧景,他剛剛耳朵聽劈叉了吧,他怎麽覺得陸寧景說的每個字他都理解,組合在一起就那麽難聽懂呢。

“我我我,”老三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寧景,你別開玩笑了。”

老三會有這種反應陸寧景也理解,“你看我的樣子像開玩笑?”

陸寧景看起來嚴肅認真,一點都不像是說笑的樣子,老三徹底懵了,“你哪裏來的錢?”

“我好歹做了四年的銷售,”陸寧景笑道,“你不知道銷售最容易碰到天上掉的餡餅發家致富嗎?”

确實,陸寧景因為宏亞項目的抽成,外加外企那個單子,還有興科達的他也拿了一部分,加起來數目并不少,但他這一年來,基本沒有什麽大支出,他父母不要他的錢,所以除了給他父母買點東西,再給他奶奶寄點錢,吃喝還都是鄭恒的,他的錢,也就是日常生活有開銷和給客戶送禮了。

“可是……”老三低下頭,“你不怕我再把你的錢也玩沒有了?”

“哎,我說老三,我好歹在你的公司工作了那麽一段時間,我都把自己的私房錢拿出來做投資了,眼睛沒那麽拙吧,當然我是覺得你這款軟件有賣頭能賺錢才會投進來啊,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這可是我取老婆的本,你要是把它敗光了,我下半輩子你就看着辦吧。”

陸寧景當然不會去做盲目的投資,事實上他一開始就覺得老三的這個軟件應該會很有市場,只是那個時候,他宏亞的款子還沒拿到,身上也背負着娶媳婦買房買車的負擔,所以沒有參與,但現在不同了,他的錢銀行存着也是存着,不如拿出來做投資,以後等老三的公司做大了,單是這分紅,也挺多的。

老三原本無彩的眼睛,因為陸寧景這番話而放出異樣的光彩,抓住陸寧景的手道:“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出了老三家的門,陸寧景呼了口氣,才後知後覺地想到,50萬啊,這樣子說投資就投資,萬一真的沒有搶救回來,他辛辛苦苦賺得錢,就打水漂了,連他自己都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膽子。

***

晚上,陸寧景把這話給鄭恒說了,他以為鄭恒會說他莽撞,不想鄭恒直接豎起大拇指道:“挺有膽識的。”

“我以為你會說我沒有經過慎重考慮亂來呢。”陸寧景道,畢竟鄭恒是個相當謹慎的人。

“這種事情,看準時機就上,猶猶豫豫反而會錯失良機,正如你朋友說的,誰年輕的時候沒有幾回失利的,”鄭恒過去抱住人家,“再說了,你失利了以後就只能靠我養着了,我覺得挺好的。”

“……鄭先生,您老還敢更缺德一點嗎?”

“如果你想要的話,”鄭恒在他耳邊道,“我明天就可以讓你朋友的公司破産。”

“……算你無恥,”陸寧景掙脫開他,拉好被他弄亂的衣服,“我看你今晚還是去隔壁睡吧。”

這小傲嬌的模樣,鄭恒失笑,猶如牛皮糖一樣再次黏過去道,“年底了,放假前那個周末去j市看一趟我外公?”

鄭恒的外公是知道他們的事情的,老人家也沒說什麽,但是很明确地表示要鄭恒過去一趟,說是許久不見想念了,老人家不年輕了,鄭恒當然不會違逆他,而且老人家話雖這樣子說,究其目的不就是為了見陸寧景和安安。

“他不會怎麽樣吧。”陸寧景真怕把人家氣出個好歹來,這麽老了,實在不敢去刺激他啊。

“放心,他接受度比你想象的大。”

年關漸進,很快就到了年假前一個周末,一家人包括鄭雲帆一起都去了,坐飛機到了j市,早就有車候在那邊接他們。

鄭雲帆坐在前面,鄭恒和陸寧景還有安安坐在後面,安安被鄭恒抱在懷裏面,小家夥就要滿4個月了,聰明得很,能咿咿呀呀地學着大人發出一兩個輔音,也不像以前一樣對外界沒什麽意識,例如現在這個時候,他偏偏不安穩坐車,扒拉着想要前面的鄭雲帆逗他玩。

大概是鄭雲帆比較愛逗他,或者兄弟間确實比較有吸引力,他老喜歡鄭雲帆和他玩了,但鄭雲帆抱他他又要哭,就要鄭恒抱着讓鄭雲帆轉過來和他玩,小皇帝一樣難伺候得很。

鄭恒只好把他抱起來,讓他還軟軟地根本站不住的小腳站在自己的腿上,讓他跟鄭雲帆玩,鄭雲帆才逗了他一會,小家夥突然打了兩個噴嚏,口水噴了鄭雲帆一臉。

鄭雲帆:……

“你個小崽子還敢用口水噴你哥,你說你是不是想找打了,啊。”鄭雲帆作勢要打他,小家夥還以為在逗他,咯咯笑得老開心了。

開車的司機看他們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樣子,道:“鄭先生一家人真有福氣。”

這司機是葉家的“禦用司機”,在葉家也帶了二十幾年了,能說上一兩句話,鄭恒笑道:“謝謝。”

鄭雲帆撇了撇嘴,嘀咕道:“你只是看到了表象……”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收到他老子朝他投來的目光,識趣地閉了嘴,但也不肯逗安安了,安安不高興地啊了幾聲,鄭恒塞了一個能自己唱歌的玩具給他,小家夥才被轉移了注意力。

陸寧景在一旁看他們父子倆的樣子忍不住想笑,以前他還覺得這父子倆之間不合是真的完全從身到心的不合,現在看來,父子倆就和小孩子一般,一個喜歡拆臺一個喜歡板起臉來教訓,一言不合就拉着臉冷戰,和小學生吵架一樣,但基本不會記仇,基本過後就忘記了。

這時他兜裏的工作電話響了起來,放假的時候誰都不喜歡接到工作電話,連陸寧景這個工作狂都深有體會,只是可能錯接一個電話就與一個大項目擦肩而過,所以陸寧景還是認命地拿出手機。

宋峥。

他打電話給自己做什麽?

陸寧景疑惑,接了起來,“喂,宋總。”

前面的鄭雲帆立刻伸長了耳朵,雖然不知道陸寧景口中的宋總和宋峥是不是一個人,但還是下意識地想聽到點什麽。

“喂,寧景,沒打擾到你吧。”

“沒有,宋總,好久沒聯系了,您還好吧。”

“就那樣,”宋峥道,“其實今天找你,是有點私事想要你幫個忙。”

私事,陸寧景的腦子轉了個圈,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便道:“宋總,您說。”

“這不是快過年了嘛,我人不在你那邊,但有個重要的客戶,必須得保持良好的聯系,所以想要你這陣子什麽時候有空,幫我送份禮物過去給他們,禮品我已經選好了,明天會給你寄過去。”

“這個沒問題啊,”和客戶送禮這種事情,陸寧景也不是一次兩次看了,“那我是以您的名義去還是以公司的名義?”

“我的名義吧,地址和主要要接觸的人員等下我會短信發給你。”

“嗯,可以的。”

兩個人又寒暄了幾句,就挂了電話,不一會兒,陸寧景的手機裏面有短信進來,他還以為是宋峥,結果打開來一看,居然是坐在前面的鄭雲帆。

估計是什麽不能和他爹說的大事,陸寧景點開短信:剛剛和你打電話的是宋峥?

陸寧景早就把小少爺無法無天的脾氣摸透了,不指望他能說出請問,麻煩你告訴我一下這種話來,想到對方以前對宋峥的依賴性,回道:是。

鄭雲帆很快回過來:他讓你幹嘛?

陸寧景皺了皺眉頭,這并不是鄭雲帆該問的問題範疇,不過想到宋峥讓他送禮這種事情,也沒有什麽好隐瞞的,還是好脾氣地回了過去:他讓我給他一個重要的客戶送禮。

剛發完出去,宋峥那邊也發了要送人的地址和姓名過來,然而他不知道坐在前面的鄭雲帆已經咬牙切齒了:是不是送給一個姓黃的!

陸寧景看了眼宋峥的短信,确實是一個叫黃煜的,鄭雲帆這短短的十個字,不看他的表情陸寧景也可以感受到字裏面傳出來的不喜,正想着要怎麽回的時候,鄭雲帆那邊又發了短信過來:不許給他去送!宋老師那邊我會去說。

“……”陸寧景這會兒都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了,只覺得鄭雲帆十分無理取鬧,也不知道這位黃姓先生是不是得罪他了,這時候車子也到了葉家的門口,便胡亂回了幾個字:宋總讓我不去送,我就不會去送。

言下之意是宋峥是我上司,他讓我送我才敢不去送,你說的不能算。

鄭雲帆那邊并沒有回,他一下車就去打電話了。

葉家老爺子如今已經要90的高壽,滿頭白發,精神看起來卻十分矍铄,眼睛還挺好使的,耳朵也不聾,看到鄭恒和陸寧景抱着孩子進來,從太師椅上起來,細細地打量了陸寧景一眼。

“外公,這是寧景。”鄭恒把人推到面前,介紹道。

“外公。”陸寧景很禮貌地叫人。

老爺子點了點頭,輕描淡寫地嗯了一聲,又把注意力轉到孩子的身上。

小家夥一路精神都十分好,這會兒也沒睡着,看到這位外曾祖父,還很給面子地沖他張開嘴笑。

“不錯不錯,”這一笑就把老爺子取悅了,“好孩子,來,曾外公抱抱。”

陸寧景有些猶豫,小家夥長到現在,加上身上厚厚的衣服和抱被,估計都接近20斤重了,人家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不過葉老爺子似乎一點都不介意,從陸寧景懷裏抱過人來,小家夥并不會非常認生,所以老爺子抱他撇了撇嘴,并沒有哭。

“雲帆呢?”老人家抱着安安在沙發上坐下來,好歹還記得有個大的曾孫子。

“下車就去打電話了,應該等下就進來了。”鄭恒道。

“那麽久不來看我,一來就去打電話,這小子,心裏早就忘記我這曾外公了。”老爺子甕聲甕氣道,“還是安安乖。”

“……”陸寧景被老人家的語氣給震驚了,剛剛老人家在他心裏威嚴、權威的形象瞬間崩塌,聽鄭恒說老人家是孩子控,現在看來,果然是不錯的。

安安簡直成了取悅老人的小法寶,老爺子顯然是非常喜歡安安的,抱在懷裏逗他,嘴裏又道:“過年就在這裏過吧,還是要回去。”

陸寧景為難地看了眼鄭恒,現在他們的事情并還沒有底,陸寧景過年肯定是要回家的,鄭恒安撫性地拍了拍他的手:“寧景的爺爺奶奶年事已經高了,老人家盼望了一年就指望着過年這幾天寧景能回去陪陪他們,所以年還是要回去過的。”

“那确實得回去。”老爺子點頭道,并沒有為難陸寧景。

老爺子看着挺喜歡安安的,兩天下來并沒有多為難陸寧景,甚至第二天清早的時候,還和陸寧景一塊在院子裏打了一套太極。

幸而作為一個銷售,他連太極這種裝逼玩意都學過,連陸寧景自己都不得不佩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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