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黑市
白秋臉紅,倒惹的賀長風調侃:“咱們現在就去。”
白秋打定主意離他遠遠的,倆人各走一邊,但賀長風不幹,白秋走哪兒他走哪兒,還拉着白秋的胳膊道:“我得保護你,省着被拍花子抓走。”
白秋道:“滿大街我就瞧着你不像好人。”
賀長風道:“胡說,我可是三代貧農,根正苗紅。”
路上灰撲撲的,整個大街上的人不是穿灰色就是穿藍色的衣裳,有個騎着自行車在馬路上過,用手波動的車鈴引起了倆人羨慕的目光。
在街邊還看見從家裏搬出來小板凳在巷子口坐着的婦人,在織毛衣。
路上的人并不多,大部分人都進廠子幹活兒,只有一些成分不好的人,或者沒廠子的人的才能留在家中,沒工作不能給社會主義事業添磚加瓦一向被人看不起。
不能光明正大出來見人。
縣裏雖然不繁華馬路也修的寬敞,比村裏的小土路強太多了。
離老遠就看見國營飯店這幾個牌子了,正是飯口,裏面幾乎都坐滿了。這年頭家家也都将将溫飽,能出來下館子的可都不是一般人。
再加上倆人長得也出衆,一進來就被服務員招待到了一個桌子前。
所有的菜單都寫在牆上了,直接點菜就行。
這邊小炒一元錢一道,炖菜貴一些,像是東北特色小雞炖蘑菇要8塊錢一份呢,肉包子兩毛錢一個可真不便宜。現在工人一個月的工資才二十多塊錢,要是吃點好的。一個月的薪水都沒了,不拿錢還真不敢進來。
白秋道:“來五個包子。”
賀長風說他請客,似乎怕光吃包子沒有牌面,非要再點一個牛肉湯和一個炝拌菜。
光這兩樣東西就要兩塊錢,被白秋攔住了,就只點了五個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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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長風道:“咱也不常出來,吃一頓就吃一頓呗。”他還有點私房錢。
白秋道:“你要是想吃,下次我給你做。”沒必要在這邊花冤枉錢。賺錢不易,在鄉下賺錢更難,他也不想欠賀長風人情。
但顯然賀長風不這麽想,一直看着他嘴角輕輕的翹了起來。
沒一會兒肉包子就上來了。每一個都有拳頭那麽大,這年頭人都實在,餡料也多,他們餓了一天,吃到了這麽香的包子,吃的速度都很快。
五個包子根本沒夠他們吃的,又加了三個。雖然小知青不讓他點湯,但倆人加了兩碗小米粥,算賬下來一塊七,大吃一頓堪比過年了。小知青想要買單,但是有賀長風這個北方人在那裏,哪兒能讓他花錢,那不是埋汰他麽!
吃到了肉包子,白秋道:“我去辦點事兒,咱倆約定個地方,待會兒我來找你。”他想找書這個事兒不能讓人知道。
賀長風才不肯呢,道:“一塊走,你就當我不存在,我不會礙事兒的。”他就感覺小知青要做點啥秘密的事情,這人生地不熟的,他萬一走丢了可咋整。
白秋好說歹說都沒用僵持了一會兒,賀長風道:“我們去供銷社買點東西。”村口也有供銷社但東西少,想要買的全還得去縣裏。
白秋熬不過他,只好跟着他一塊去了供銷社。
剛一進去就看見擦的锃亮的玻璃櫃臺,臺面上擺放着紅雙喜的臉盆,搪瓷缸子,還有暖瓶。後面有布料,衣裳,櫃臺裏面最中間的位置擺放了一塊最流行的上海手表。旁邊還有收音機和卡帶機。
他們村的村委會也有個卡帶機,但那都是老物件了,雖然能用放出來的聲音吱吱呀呀的,也就李書記寶貝。
前面還有幾個婦女在那邊搶糖,收秋之後沒多久就要過年了,糖塊可是緊俏貨,臨近跟前不好買,還不如早早的準備上,到時候一盤瓜子裏摻裏兩個,也算是殷實闊氣的人家。
“同志,多少錢一斤?”
“五毛錢一斤,但得有票。”營業員說着。
白秋墊着腳看了一眼,都是普通糖球,沒有他愛吃的橘子瓣和大蝦酥,但賀長風卻要了半斤。糖塊被牛皮紙包裹起來,提個繩拎着就能走。賀長風拿了叫白秋放在包了,又買了幾盒洋火。其實就是火柴。在村裏燒鍋又燒炕用得費,得多買一些預備着。
白秋眼心裏急,待會兒賀長風置辦完東西,難道還真的跟他一塊去買書。
正在這個時候老天爺似乎聽到了他的心聲。
從外頭進來一個人,驚喜道:“賀長風你怎麽來了。我可得批評你,來這邊怎麽不找兄弟呢?”來的人身穿殺豬佬的藍色圍裙,直接跟他說起家常來了。
這人叫張偉,是賀長風發小,進了肉聯廠上班,單位直接把他戶口遷到了縣裏,可闊氣了……
賀長風剛跟張偉寒暄了一句。
就見白秋找到了機會,立刻道:“小村長你們先聊我有點事兒,待會兒回來找你。”說完鞋底子跟抹油了似得走了。
“白秋……白秋! 鄙音從後面傳來。
白秋跑出去,快步的鑽進了一個巷子裏,四下無人他才停下來喘息了幾口,要不是他反映快,絕對不能甩開賀長風。
他略定定神,打算快一點買早點回來,剛才聽賀長風叫他的聲音好像挺生氣的。算了,出都出來了,在想也是沒用,來的一道他都沒看見哪裏有賣書的。
那就只有一個地方有了,黑市。
他立刻快步的走了一個方向,幸虧他上輩子是魂魄的狀态沒少溜達,不然肯定找不到。
甭說他一個外地的,就是土生土長的縣裏人也有一大部分人不知道黑市的位置。
現在差不多下午三四點的樣子,黑市上的人都是拿一塊破布把東西擺在地上。
不知道從哪裏淘換的袁大頭,碩大的銀錠子,還有老紅木的首飾匣,豆青的翡翠圓镯。
白秋是第一次來到這邊,剛踏入黑市的時候他渾身的汗毛就豎起來了。估計整個縣城的街溜子都在這邊了!
現在嚴查,敢出來幹這個的都是狠人,這些人一個個長得兇神惡煞。再加上東北人個子高。帶着很強的壓迫感。光那些街溜子從上到下打量他的眼神都讓他不寒而栗。
白秋雖然找到地方了,但這并不是黑市的全貌,黑市有賣糧和肉,只要錢到位甚至還能搞到二八自行車,現在投機倒把可是大罪,東西都是藏着賣的。
之前左盈盈就是搭上了黑老楊這給線,她做的鹵雞爪子賺了第一波錢。
白秋走了幾步,還想繼續往前走,卻被一個彪形大漢給攔住了,道:“這裏不是你能來的地方。走走走,一邊去!”
白秋道:“我是來買東西的。”
對面這個彪形大漢道:“你想買啥?”
“買老爺們不?”旁邊那個臉上帶個刀疤的男人居然還朝着白秋吹了個口哨。
白秋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最煩別人調戲了。
誰知對方卻哈哈大笑。
白秋瞅着眼前這個人還算正值道:“我想買書。”
買書這種話在外頭聽來匪夷所思,但在黑市卻稀松平常個事兒。
眼前這個人道:“這沒書,滾滾滾,今兒怎麽回事兒,一個要賣書一個要買書尋我們開心呢?”
白秋道:“賣書那人在哪兒?”
“剛被我轟走,也是個小白臉。”
白秋簡單道了聲謝,就快步離開這裏了。這些流裏流氣的人就像是陰溝裏的老鼠十分的讓人厭惡。
走出黑市,路上好幾條分叉口他傻眼了,去哪兒能找到剛才賣書的那個人呢?
望着幾條岔路口發呆,周圍連個能問話的人都沒有,難道今兒注定要無功而返麽?前面兩條是大路,一條是小路。白秋想了想手裏拿着書的人應該不會招搖的從大路走。賭一把,直接去了小路。
這條小路不長,兩遍就幾戶稀拉拉的房子,他到了一個低矮土房前面,就聽見裏面傳開陣陣的咳嗽,和裏面傳來的對話:“媽,不行我賣廢品去!”裏面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縣裏的人大多都在工廠裏上班,這個時間在外頭的人很少的,他連忙敲了敲門。
走出來的是一個清瘦的男子,渾身上下洋溢着頹廢的樣子戴着一個厚厚的框架眼鏡。
白秋看見他眼睛亮了,說不定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道:“同志,我剛才聽說有人去黑市上賣書。我想買,您知道是誰麽?”
男子一聽白秋這麽說,激動的抓住他的手道:“是我!
白秋道:“你這裏有什麽書,怎麽賣。”
男子落下一句你等等,說完就進屋了。沒一會兒就出來了,紙包紙裹的拿出來三本書。一本是代數一本是幾何還有一本語文。代數和幾何書非常舊,用舊挂歷包了書皮,書旁邊還有密密麻麻的小子公式和算法,相比之下語文書有八成新。
男子道:“就這三本。”還有兩本書他自己要用沒辦法拿出來:“這些書對我用重要的意義不是特殊時候,我是不會賣的。”哪怕是特殊年代這些都被保護的很好:“我也不瞞你,我母親生了病……”他眼淚就在眼圈裏,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這話果然沒錯。沒有錢,就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她一天不如一天。
白秋道:“這幾本書我要了,多少錢。”
“你看着給。”男子比白秋還緊張呢,他有點酸腐的舊時代學者的思想,給書股價玷污了裏頭的知識。
白秋道:“我一共就五塊錢都給你,大娘生病了,好好救治。”
男子眼睛裏閃着激動之色:“這……這……”半天一句話說不出來,給白秋深深的鞠了一躬:“謝謝你。”他剛才被黑市的人笑話,回來之後看他媽病情又嚴重了,甚至想過把書本賣給廢品收購站,肯定換不回來多少錢。現在對面的人竟然給他五塊。
在這種時候對他援助之手無異于雪中送炭,一句感謝都輕了。
白秋被他突然的鞠躬給吓到了,連忙道:“不用這樣,那我先走了。”
“嗯。”
倆人都不善言辭,這時候不知道說啥。
白秋拆開書皮,看見書皮上面寫了容子祥三個字頓時驚呆了,這容子祥可是後世的最知名的專家學者,發明的高分子産品應用于航空和沿海多個領域,當之無愧的國士啊。
白秋心跳砰砰的,又折返回去了敲了敲門。
還是男子開的門,看見白秋又回來了,以為是對方後悔了想要讨回五塊錢呢。
白秋道:“冒昧問一句,您認識容子祥?”
男子微微一怔道:“哦,是我!”
白秋頓時激動了:“我要是有不明白的代數問題,可以請教您麽?”
容子祥點了點頭。
白秋笑眼彎彎:“太好了。”不但找到了書,還給自己找到了一位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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