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夢三(3)

蘇笑驚得跳了起來:“先生,我去找梁姑娘!”她臉色煞白,甚是惶急。

梁頌一把拽住她,低聲道:“站住!好好聽我說會兒話,就這麽難嗎?”

他的聲音有些低沉,帶着不易察覺的落寞。蘇笑的心驀地一軟,停住了腳步。她搬了一個小凳子,坐在他榻邊,柔聲說道:“先生,您說。”

梁頌瞥了她一眼:“我說了,你信麽?”

蘇笑忙不疊地點頭,信與不信,還要等他說完再說。不過,看他這個形容,不像是得了失魂症的。可是,他說那話是什麽意思?難道真像他所說,自己是他失散的妹妹?

梁頌低聲道:“我叫梁頌,我的妹妹叫做梁逍……”

“先生,梁姑娘的閨名叫秀如。”

梁頌只作未聞,看也不看她,繼續說道:“我們來自瀛洲梁氏,生來便帶着仙人的血脈。所以,我的妹妹,生來就與凡人不同,能飛天遁地,能驅使精怪,繼承了梁氏所有的優點。你是梁家的驕傲,也是我的驕傲。可是,不知道什麽緣故,你卻沉睡不醒。整整三天,你都一動不動,連你的精怪也沒半分動靜……”

“先生,雖然你講的很好,可我不得不說上一聲,我好好的,沒有沉睡不醒。”蘇笑聽他一口一個“你”,感覺分外不舒服。

梁頌繼續說道:“當年梁家救過一只小狐貍,她叫蘇素。我們幼年之時,跟她有過一面之緣。我試着找她,她告訴我,你是被困進了沉淵幻境中。你會陷入無盡的夢裏,一夢複一夢,那些夢,可能是你的執念,可能是你的某一世,終歸是你的念念不忘。只有當你自己意識到那是夢,并且想要回來時,你才能清醒過來……”

他停了一下,蘇笑連忙問道:“那後來呢?後來怎麽樣了?”她有個好習慣,聽故事時,喜歡追問一句:“後來呢?”,來增加別人的談興。

梁頌笑笑:“我聽說,曾經也有人被困進沉淵,她的一個很重要的人進了她的沉淵,将她喚醒。所以,我……”

“所以,你也進了你妹妹的沉淵?”蘇笑皺眉,“那個沉淵是什麽東西?是不是會有危險?”

梁頌心頭有暖流湧動,雖然她不記得他了,可她還是會為他擔心。這或許就是血脈的牽引吧?他笑了笑,甚是愉悅:“怎麽會有危險呢?我現在就在你夢裏啊,你是我的妹妹,你的夢裏,我會有什麽危險……”

“我?”蘇笑愣住了,“不是的,先生你又糊塗了!這哪裏是夢啊,大白天的,你別吓唬我啊……”

她心裏不安,差點從凳子上摔下去。

梁頌伸手扶住了她,溫聲說道:“怎麽了?我吓你做什麽?”他挽起袖子,指着手腕的紅印:“你瞧,這是我們兩個人的血凝結成的,在紅印消失之前,我必須帶你出去。”

蘇笑臉色蒼白:“先生,我去找梁姑娘!”她掙開梁頌的手,倉皇而出。

梁頌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嘆了口氣,也不知她是否相信。可是,看她的表情,她确實是聽進去了的。讓她再想想,如果她不相信,他就天天在她耳邊說,時間久了,她總會相信的吧。

這一次,他要采取柔和的手段,不再讓她在夢中受苦。

蘇笑慌裏慌張跑了出去,阿紹和劉意趕忙迎了上來,關切地問:“蘇笑,怎麽樣?怎麽樣?”

“沒事啦,先生就是跟我說會兒話。”蘇笑自然不敢說出真相,她這才記起剛才忘了拜托先生替她保密的事情。她臉色煞白,心裏惴惴不安。

劉意此人性子直爽,心裏沒太多彎彎繞繞,聽她這麽說,也就放心了:“沒事就好,我還以為先生會罵你呢。我就說嘛,先生一向大方,這些小事不會放在心上的。”

阿紹卻看出她臉色不好,不大放心。他打算等會兒她心情好些時,他再慢慢開導她。說來也怪,整個學院的學子中,他與蘇笑最為投契。盡管別人都說她娘娘腔,可是他就是樂意跟她一起玩兒。

今天學院放假,蘇笑無意間看到了花鍵,一時技癢,便踢花鍵玩兒。事有湊巧,偏偏梁先生打此經過,她不小心将花鍵踢到了他腦袋上。

正常情況下,被花鍵砸到腦袋,是不會有大事的。可是事實上卻是梁先生頭破血流。阿紹想不明白其中緣由,但是這件事情蘇笑必須負責,所以,他也必須負責。

阿紹開口說道:“梁先生的傷怎麽樣了?如果需要人手照顧的話,我可以……”

蘇笑依舊蒼白着一張臉,心不在焉:“啊?啊,沒事,沒事……”她傷了梁先生,于情于理,她都該在他身邊照顧的。但是,他知曉了她的女子身份,他又老對她說稀奇古怪的話。他到底是得了失魂症還是在試探她?

“蘇笑,蘇笑……”

“啊?啊,我去找梁姑娘!”蘇笑心裏不安,不管怎麽樣,都得讓梁姑娘知道先生的怪異之處。梁姑娘是書院裏的醫女,她精通醫術,一定能治好先生的病的!

蘇笑撂下這句話,也不仔細跟阿紹和劉意解釋,自己慌慌張張就去尋梁秀如。

梁秀如住在學院的後院,因為男女有別,梁先生不許學子輕易進去。不過梁秀如本身豁達不拘小節,倒不計較這些。她跟書院裏的夫子學生,關系都不錯。

蘇笑到後院時,沒有看到小丫頭碧兒,她心內焦急,也沒細想,徑直進去。在她心中,大家都是女子。男女避諱什麽的,倒可不必太過在乎。

溫暖的陽光灑在身上,柔和的春風輕拂面容。梁秀如站在花架前,螓首低垂,看不清她的表情。站在她不遠處的是書院裏的孫先生,他身形高大,溫文爾雅,兩人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宛若天作之合。

蘇笑不是第一次見到他們站在一處了,但她第一次感到意識到他們的關系不同尋常。似乎空氣裏都是粘稠的甜意,或是流動的氣息被絲線給纏繞住了,周圍變得蕩漾了。蘇笑一時之間,竟有些惶急,覺得自己的心似是一下子被打開了,空空的,仿佛在期待什麽。

畫面中的男女依然美好,他們沒有看到她。而蘇笑也無意上前去打破這個畫面,她轉身悄悄離開了。

一路上,她心神不寧,一方面是替梁先生委屈,他受了傷,他的妹妹不在他身邊照顧,卻跟別人卿卿我我;另一方面,她恍惚的原因,她自己都說不明白。

她的疑惑,往常可以去請教梁先生或是孫先生,抑或是書院裏的任意一個夫子。可是,頭一次,她感到羞意,她知道有些問題是不能問先生的。

蘇笑左思右想,還是回到梁頌那裏。是她誤傷了他,她必須得照顧他。他受了傷,一個人呆在房間裏,肯定郁悶的很。她可以去聽他講故事啊。

梁頌此刻正頭疼,他靠在榻上,閉目養神,暗自思索着接下來該怎麽做。妹妹女扮男裝在書院裏,學習生活肯定有諸多不便。在她離開之前,他得幫她料理一下生活瑣事。總不能讓她總跟一群半大小子同吃同宿。

房門被輕輕地推開,一個小人兒悄悄地伸進一條腿來。她左顧右盼,盡量放輕動作,慢慢地走了進來。

梁頌眼睛睜開一道縫,瞥了她一眼,又重新合上了眼睛。她進來做什麽?是不放心他麽?還是她相信了他的話?

蘇笑蹑手蹑腳走到他床邊,打量着他,只見他面容平靜,臉色隐隐有些蒼白。她心下自責,是她砸傷他的。他受了傷,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這裏,看着怪孤單的。她猶豫了一下,将他身旁的薄被展開,蓋在他身上。

梁頌的眼睛猛地睜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

蘇笑大驚失色,身子踉跄,站立不穩,歪在他的被子上,另一只手不偏不倚按在他傷口處。

梁頌吸了口冷氣,妹妹啊,你能輕點不?看着挺瘦,殺傷力不小啊。他暗自後悔,好好的,逗她做什麽?這不是自讨苦吃麽?

蘇笑聽到,連連說道:“對不起啊,先生,對不起……”她懊惱不已,怎麽笨成這個樣子了?

梁頌看她小臉脹得通紅,滿臉羞窘之色。他暗暗嘆氣,梁逍何曾有過這等小女兒情态?即便是為了她這一刻的柔弱,他也說不出責怪他她話來。更何況,這事本就怨不得她。

“先生……”蘇笑怯怯的,先生受傷之後,和以前好像不大一樣了呢。

梁頌扶着她的是手臂,直起身來,溫聲說道:“無事。”

蘇笑猶不放心,大氣都不敢出,規規矩矩站立一旁。

梁頌暗暗嘆氣,他要走的路還長的很呢:“你去而複返,所為何事?”

蘇笑雙目低垂,低聲說道:“學生擔心先生的傷勢,所以……”

“呵,梁逍,我還以為你是怕我說出你是女子的秘密呢!”梁頌輕哂,“你放心,你是我妹妹,我自然不會害你。”

他說這話時,有些莫名的心虛,他好像剛剛害死她來着。

所幸蘇笑不知道這些,她糾結的只有一點:“先生,我真的不是你妹妹。”

作者有話要說: 蘇素在族中學習時,常常懊惱自己法術太低。

長老為了安慰她,說道:“你不能這麽想,你要知道法術的高低不是全部。在你的狐生中,還有許多比法術更重要的東西。比如說,你願意用你的千年自由來換取千年修行嗎?你願意用你一生所愛去換取修為的增長麽?你願意……”

“我願意啊,長老,我願意,我一千個願意,一萬個願意。诶,長老,你別走啊,別走啊……”

小劇場,純屬娛樂。感覺最近你們都不大喜歡我了……

有人跟我說,第一個夢太單調了,沒意思。所以,過兩天把第一個夢替換下來。

每日一更,其他時間均為修改錯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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