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Chapter 32

A市市醫院裏，路遠柏坐在病房的沙發上，手撐着下巴，微耷拉下眉眼，有些怔怔出神。

米小茶醒來之時，就看到這樣一幅模樣的他，瞬間覺得神奇了：“喂，路遠柏，你從來到這裏就心不在焉的，怎麽回事？”睜大的雙眸明明是在說：有八卦！快快招來！

眼前的是這雙眸子，可他卻突然想到了另一雙眸子，也是這般大大的，安靜的時候如古潭的泉水，透着一股幹淨舒服的深邃，望着，似乎随時都會陷進去。微笑的時候卻是彎彎的，不乏柔情四溢，如銜了遠山，帶了靜水般泛起軟軟的漣漪。

他的視線落在自己的臉上，但瞳孔卻是泛空的，米小茶倏然就笑了，笑得很八卦：“你是不是在想女人啊？聽唐玄煜說你在香港結婚了呢，果然是新婚夫妻甜如蜜哦，這才來一天你就感覺隔了十年，恨不得飛回去了呀。”

路遠柏盯着她，想怒卻又怒不起來，只好挫敗的揉了揉額際：“你倒是管的多。生完孩子的女人都像你這麽好動又八卦嗎？”

米小茶重重的搖了搖頭：“當然是不啦，這是我的天性，全世界獨一無二的米小警官好嗎？”

路遠柏頭一次不想理她，從沙發上起身，拿起床頭櫃上的保溫瓶：“我去給你買吃的。”

米小茶卻是不幹了，快六年了，這是兩人第一次見面，本來還覺得會尴尬，但後來發現根本沒這回事。因為經過婚姻的洗禮，她對感情的發現可是有了質和量的飛躍，他看她的眼神已經不是她記憶中的眼神了。

見他腳尖一旋就要走，米小茶只好施苦肉計，卧在床上驚呼：“嗚嗚，好痛！”

路遠柏果真上當，皺着眉俯身過來看她：“怎麽了？我去叫醫生。”

米小茶還是皺着臉，慘兮兮的模樣：“醫生不能解決我的痛，八卦才能。”

意識到自己被她耍了，路遠柏想起五年多前她将自己耍的團團轉，瞬間心生了整蠱之意。這女人，都當媽好幾年了，居然一直死性不改，說謊話是吧，好！

手指放入兜中在手機上按下某個號碼，他焦急的俯身向她，一手撐着枕頭，一手摸着她的發簾：“茶茶，你知道的，我還喜歡着你，你這樣……讓我完全無法拒絕。”

那模樣要多真摯有多真摯！不過，槍林彈雨中摸爬滾打過來，又被唐大律師那精明仔磨練過來，米小警官一眼就識破了他的報複計謀，怒瞪他。

路遠柏失笑，捋了捋她散落在額上的發絲，眼神沒有一絲亵渎之意。察覺到她身軀倏然一僵，他又笑了，有種惡作劇成功的滿足：“謝謝！”俯身，在她額頭印上一個淺淺的吻。

米小茶卻炸毛了，手背想要抹上額際，卻被他突然橫出來的手握住。她怒：“你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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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上有忍不住的笑意，心中卻是一片釋然：“就當是給這五年做個完美的結束吧。”

只此一句，不再多說。

見他要起身，她小小的提醒：“喜歡一個人還是告訴她的好，不是每個人都像你和唐玄煜那麽聰明的，那麽會猜人。”

他聳肩一笑，不置可否，順便拿出還在保持通話狀态的手機，按下了挂斷鍵。米小茶心中頓時有不好的預感：“你做了什麽？”

他卻是不答，拎着保溫瓶走了，還體貼的給她帶上了門。

待路遠柏的步伐漸漸消失在前方，躲在拐角處的女人才走了出來，臉上的淚痕是那麽明顯，她卻沒有擦，只是手撫上心口，那裏持續不斷的微微輕顫，卻在看到他俯身吻另一個女人的那一刻，最深處的一角轟然塌掉。

原來他還愛着那個女人，可這一點不是早知道了嗎？為什麽還是那麽的難以接受呢！

收拾了番情緒，藍貝琪推開病房門走了進去。

米小茶以為是自家老公來收拾她了，趕緊躲在被窩裏死活不出來，輕輕軟軟的嗓音隔着被窩傳在半空中：“唐玄煜，你不能打我，我是那麽愛你，全世界我最愛你了！”

輕佻中帶着真摯，真摯中卻又見敷衍。

她有些明白為什麽路遠柏會喜歡這個女人了，還是一喜歡就這麽多年，可惜她已嫁作他人婦。

她撓了撓頭，把手中的花插入花瓶中，才出聲：“你好，我是藍貝琪。”

米小茶這才探頭出來，四處環繞了病房，發現自己剛剛庸人自擾了，又被別人發現，十分不好意思的笑了，眼角彎彎的，潤黑發亮，有一點水光離合。

多麽熟悉的感覺！

一瞬間有很多東西直擊向腦門，如瓊臺過秋風，心中迷霧剎那散開，迎入一陣清風。她就笑了，笑容在清清淡淡的初夏晖光中散發開來：“原來如此。”

米小茶有點不明所以。這個女人，她明明是在笑，可是面色卻蒼白若雪花，随時可随風飄揚，零落一地。她的心頓了頓，卻又不能下床，只好躺着關切的問：“藍小姐，你沒事吧？”

藍貝琪搖搖頭，微側過身擦掉了浸染在眼中的淚水，卻突然聽米小茶驚呼：“你不是那個在香港的時候扶了我一把的小姐嗎？”

她愣了愣，又聯想起那日路遠柏的反常，明白了，他定是見到她了吧，還有她的丈夫。

是誰這麽說來着，只有心底放着一個人，那個人的一舉一動，一颦一笑才能牽動你的心緒。她不曾攪亂過他的心緒，這個美麗的女人卻曾。

該恨的，可她卻發現自己恨不起來，不是因為她是聖母，而是因為……替代品沒有恨的資格。

藍貝琪點了點頭：“你這麽說我也想起來了。”瞅了眼被子下她平平的肚子：“孩子生了嗎？”

米小茶笑：“是呀，沒把我折騰慘了，可惜是個大胖小子。我還想要個貼心小棉襖的呢，我家老大也是個大胖小子。他聽到我這麽形容他，肯定想打我，嘿嘿……”

“很羨慕你，有個愛你的丈夫，還有可愛的孩子。”

米小茶不好意思的摸摸臉：“我有點不好意思了，嘿嘿……你也可以的呀，生個自己愛的人的孩子，那種感覺真的……很奇妙，我找不到詞來形容。你以後就知道了。”

藍貝琪笑笑，沒有回答。

會知道嗎？那種感覺……永遠不會有的。

走到米小茶的跟前，藍貝琪突然俯身抱了抱她：“謝謝你。”

“嗯……謝我什麽？”

她卻是輕輕搖了搖頭，轉身離開了。

謝謝你曾被我愛的人愛過，讓他知道愛一個人是怎樣一種滋味。謝謝你在我迷茫的時候告訴我答案，讓我不再自欺欺人，縱使我已絕望。

藍貝琪前腳一走，路遠柏後腳就回來了，見她皺着眉在思索的樣子，饒有趣味的問她：“看你思考我會覺得你在打什麽壞主意。”

“不要把我說的跟個野女人似的好嗎？！”米小茶轉眸看他：“剛剛有個女人來看我，是個香港人來着，不知道你認識不認識。”

給她倒了碗粥，他不太有興趣的問：“是個香港人我就要認識麽？”

“我以為你還跟以前一樣是個獵^豔高手，看到美女都不放過呢。”

唐玄煜就是在這時候走進來的，不滿的看着他倆十分契合的互動，有點小惱怒：“你們倆倒是相處的歡。”不理會自家老婆突然谄媚的表情，他雙手抱臂，饒有趣味的看着路遠柏，唇邊笑意頗為不懷好意：“我認為你有時間關心我的老婆，不如花時間關心你的老婆。”看到他倏然皺眉，唐玄煜心口的怒氣有點發洩的興奮：“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你的老婆剛出現在醫院裏了。”

“哪裏？在哪裏？我也要看！”

一個幽幽的眼神抛過去，一臉興奮兼八卦的米小茶立馬趕緊閉嘴，媽呀，得罪誰都別得罪唐玄煜啊！

他的話讓路遠柏心中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一絲愕色夾雜着隐約狼狽在他眼底稍縱即逝。再顧不得其他，他打開門迅步跑了出去。

見惱人的第三者離開，唐玄煜這才給自家老婆一個微笑：“來，米小茶，我們來讨論一下他剛剛是怎麽給他那五年做個完美結束的。”

醫院外車來車往，行人稀少的可憐。路遠柏駐足，焦急的目光在每一個行人的臉上逡巡而過，卻獨獨沒有發現那張他記憶中的臉。他沒冷落她之前，只要他的身影出現在她周圍，她就好似有感應似的，轉過臉來，舒展的黛眉間盡是溫婉，明眸似融了星輝，唇邊笑靥如花，令嬌柔的臉愈增其妍。

這一刻，突然好希望她能夠出現在周圍，轉過眸來看着他，然後他會告訴她……告訴她什麽呢？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沒有發現，醫院拐角處的古老梧桐樹下，一個女人的身影半掩在樹幹後，溫柔的眼神将他細細望着，她看着燈光從他右側照來，在他的眼睫鼻翼和下颔處打出淡淡陰影，垂在額際的發絲有些淩亂，有種難言的失魂落魄。

她可以理解成他是出來追她的嗎？

藍貝琪自嘲一笑，轉身離開。夏日的晚風熱熱的拂過，揚起她的白色裙裾，在半空中打着旋，似盛開在岩石之上的白梅，清冷，瑟然。

第二日，藍貝琪坐上飛回香港的班機。

站在家門前的那一刻，她淺然一笑，顫抖着手按下了電子密碼，門開了，玩偶跑過來蹭在她的腳邊，撒嬌而讨好。

瞧，她跟它多像呀！它讨好她，而她卻讨好他！

愛情，總是讓人低到塵埃。

赤着腳走在這個她住了半年多的地方，環視着，每一個地方都有她活動過的痕跡，或微笑，或無助，或纏綿。可現在她卻覺得這個地方是這麽陌生，陌生的讓她心頭澀意難當。除了衣櫥和玄關處的女鞋，沒有多餘的她生活過的痕跡。

他們都敏感的發現了，就只有她自己滿足于那麽小小的一點分享。

恍然發現，自己就像一個借宿者，時間到了，得拿起行李離開。而現在，是她該離開的時候了。

她的東西不多，除了生活用品，衣物，和玩偶，沒有其他。沒多久就收拾完了。拖着行李箱，抱起玩偶，最後看了一眼倆人生活過的這方小天地，她轉身離開了。

在電子門關上的那一刻，淚水晶瑩的從眼眶中低落而下，在地上暈開一小朵花的形狀。她拿出手機，顫抖着發了條短信。

“我同意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