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冤家

林熙和摟着華夫脖子，露出小腦袋，“呃，那我們可以走了麽？”

陰玉澤沒說話，握着那枚子彈沉默地朝樓上走，楊子在後面嚷嚷，“喂，機關鼠，說話不算數你可別讓我瞧不起你！”

林熙和看到陰玉澤消失在二樓，那道身影顯得比來時更加冷清寂寞。

不一會，鐵籠上的欄杆被抽起一根，學生們順着細縫一個個鑽出來，但那縫隙對于楊子來說太小了。

他敲了敲籠子，喊道，“哎，機關鼠，你這什麽意思？”

陰玉澤冰冷的聲音回蕩在廠房內，“我只答應放所有學生走，你是學生嗎？”

楊子一口火從腹部提到胸腔，氣得他兩手掐腰俨然要開罵了。

不過好在他還記得周圍有祖國的花朵，忍了下來，“沒事，林老師，你們先走，我一會就到。”

林熙和想幫楊子說情，遲喻卻攔住他，“警察快到了。”

林熙和擡頭一看，距離11：30只剩下1分鐘，遲喻壓低聲音道，“放心，鼠哥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楊老板今天得罪了他，讓他出出氣就過去了。”

慌忙下林熙和也沒來得及細想就被遲喻給拖走了。

見人都走了，楊子斂起笑容深吸一口氣，“機關鼠你給我滾下來！快放你爺爺出去，否則爺爺今天出了這個門，明天就扒了你的皮！”

樓上一點動靜都沒有，不僅沒動靜，陰玉澤還把一樓的燈給熄了，廠房內頓時漆黑一片，只剩下二樓的小房間被燈光烘成暖黃色。

楊子暗想，難道機關鼠真住在這？這空無一人好像随時都會有流浪漢躲進來的廢棄修理廠？

但他來不及多想，就看見大門處閃過一道車燈，他連忙把籠子拍得嘩嘩響，壓低聲音喊道，“喂，機關鼠！警察來了！你快放我出來！”

楊子試着從那個細縫中鑽出去，可努力了半天非但沒出去，還差點把腦袋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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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玉澤！你快點的，別鬧了，警察來看見你用這麽大一個籠子關着我，你也不好解釋吧！”

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停在了門口，楊子屏氣呼吸，心想着完了完了，這次是真要被警察叔叔請去喝茶水了。

廠門被敲了兩下，“您好有人在嗎？您訂的外賣，西湖龍井茶半斤。”

樓上傳來陰玉澤幽幽的聲音，“放在門口吧。”

外賣小哥把東西放下，小跑着往門口走，嘴裏念叨着，“大半夜的喝龍井茶，也不怕失眠。”

龍井茶？井茶，警察？

楊子愣了半天，終于把憋在心底的兩個字吐了出來，“我艹！”

陰玉澤慢悠悠地下樓拿起門口的茶葉，又慢悠悠地走上樓，看都沒看楊子一眼。

“陰玉澤，你給我等着！”

林熙和和遲喻把大家送回學校，沈盼他們感激涕零，一個個發着毒誓以後一定好好學習絕不逃課，林熙和又“嚴厲”訓斥了他們幾句才放他們回去。

林熙和牽着華夫，手指摸着他的頭，忍不住想這一晚上可真夠驚險的，還好有華夫，不然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提到華夫，他就想起了狗哨，“對了，這個還給你。”

林熙和從胸前的口袋中摸出狗哨，遲喻擡眼看他，“我怎麽記得，老師進去之前把狗哨放在右側褲子的口袋裏了？”

連左右都記得這麽清楚，怎麽考試的時候就總是忘這忘那！

可林熙和又不敢說出來，只能扯謊，“之前奪旗的時候掉出來了，我就順手放在了這。”

遲喻好像信了，沒再追問，“老師沒有為我今天騙你來打比賽的事生氣吧？”

他這麽說林熙和才想起來，其實他早就忘了，看到遲喻小心翼翼的模樣，又想着是不是自己那時發怒吓到他了。

他大度地拍了拍遲喻的肩膀，“你騙我，我當時是有點生氣，不過也還好啦，而且現在沈盼他們終于肯聽我的話了，也算皆大歡喜，我就勉強原諒你了。”

遲喻揚起唇角，“那下次老師也和我Solo一場吧！”

林熙和頓時鼓起腮幫子，話都說不流利了，“你這是、這是得寸進尺！我不是說了我不打生存競技，這是最後一次了嗎！”

遲喻卻一點慚愧的情緒都沒有，“和老師打生存競技倒是次要的，主要是老師Solo的時候很專注。”

嗯？專注？

“好像眼裏除了敵人就容不下其他，所以我也想讓老師和我solo一次。”

林熙和微微一怔，被中國博大精深的語言文化搞得不知所措，所以遲喻這是有點嫉妒嗎？就像家裏的小狗狗會嫉妒主人把注意力放在新來的小狗狗身上一樣？

就在他腦海中浮現出頂着一對狗耳朵、因為缺少主人的關愛而可憐兮兮的遲喻時，遲喻就忽然上前一步，鞋尖幾乎和他挨在了一起，如黑曜石般的眼睛猛然撞入他的視線中。

“我可以叫你熙和嗎？”

晚風輕拂，林熙和的眼底終于只剩下遲喻一人的身影，卻仿佛喪失了言語的能力，甚至不知道在想什麽。腦海中的小狗狗都搖着尾巴跑遠了，只剩下還賴在原地不走的遲喻。

林熙和好像大腦死機了，遲喻卻在他的沉默中滿意地退後一步，拉開車門，朝他揮手。

“明天見，熙和。”

轎車緩緩駛離，林熙和一個人站在夜色中久久沒回過神。

這件事情之後，林熙和終于徹徹底底統治了31班，其他班級的同學驚訝地發現，一向唯遲喻馬首是瞻的31班學生們近來居然對林老師前呼後擁，而且特別聽話，連之前從不屑做的早操都做得整整齊齊，甚至還拿到了本周評比的流動紅旗！

當31班的門玻璃上挂起“文明班級”的三角旗時，全校老師都大為驚奇，之前帶過31班的老師都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被人拿來和林熙和比較。

林熙和雖然還沒能轉正，但得到了校領導們的一致肯定，日子過得舒坦多了，唯一有意見讓他很在意的事——

“熙和！”

放學路上，人頭攢動。但這一聲喊卻讓所有人都回過頭，主教學樓到校門口這段空間仿佛凝滞了一般，大家眼睜睜地看着31班那個號稱讓全校老師最頭疼的學生穿過靜止的人群，走到一個英俊的讓人移不開眼的男人身邊。

男人立刻回頭，壓低的警告聲昭示着少年已經不是第一次這麽做了。

“我不是說了不要在學校這麽叫我嗎？”

能和遲喻搞好關系他是很高興，不僅能更好掌控班裏那些調皮的學生，還能多撸兩下華夫。但問題是這種綁定模式最近越來越顯眼，連年級主任開會的時候都意有所指地提醒他不要和學生走得太近。

不過他拿某人完全沒轍。

遲喻一腳跨出校門，背上的書包也随着他的動作輕輕晃了晃。

“現在可以了嗎，熙和？”

林熙和深吸一口氣，好像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我要見華夫。”

“你又給他買玩具了？”

“這次不是玩具，是零食！”林熙和獻寶似的打開手提袋，從磨牙棒、雞胸肉片到各種罐頭，應有盡有。

遲喻忍不住笑了，“上次你說華夫胖了要多運動，于是買了一堆訓練玩具，怎麽才訓練了兩天又買上零食了？”

林熙和理所當然地道，“訓練狗狗當然要用零食做獎勵啊！不然要怎麽訓練？”

“你還是對自己好點吧，我看你每個月的工資都花到華夫身上了，自從有了你，家裏都沒再給華夫買過口糧。”

想到自己手機短信裏的數字，林熙和欲哭無淚。他也想，可是他，忍不住！！

一輛保時捷從門口駛過，遲喻喊了聲，“楊老板。”

車倒回來，楊子趴在車窗上和他們招手，“喲，遲喻，林老師。”

“楊子，”林熙和高興地和他打招呼，“你那天怎麽樣？陰玉澤沒有為難你吧？”

楊子的臉瞬間黑了，讓林熙和對自己的問話有些後悔。

“就憑他也能為難我？他那人就是死要面子，其實慫得很，那天你們一走，他就乖乖把我給放了。”

林熙和可不信陰玉澤是那樣的人，至少從楊子的表情上就能看出那一晚肯定沒什麽好回憶，但他也沒再問。

遲喻岔開話題，“楊老板你提新車了？”

楊子拍拍車，“我哪買的起啊，從我爸那開回來的，家裏安排相親，女方條件不錯，我爸讓我體面點。”

“相親？”林熙和對這項中國獨有的青年活動十分感興趣，立刻丢出一堆問題，“你以前相過親嗎？什麽感覺？把愛情寄托在一個素未蒙面的陌生人身上會不會覺得很悲涼？”

楊子倒是很納悶，“林老師你年紀比我大吧，家裏沒安排你相過親嗎？”

林熙和搖頭，“我爸媽對我感情問題很民主，他們覺得我沒有對象是因為還沒有碰到那個命中注定的人。”

“那你父母真夠開明的，不過你這麽帥也不愁找不到女朋友。”

林熙和正色道，“長相和愛情沒有關聯，你不要自暴自棄，時機到了你也一定能等到合适的人。”

楊子：“……”為什麽他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遲喻笑笑，雖說林熙和的中文已經非常好了，可用中文溝通的技巧還是差很多啊。他從善如流地幫兩人結束了話題，“那楊老板祝你相親順利。”

楊子擺了擺手，“借你吉言！”

保時捷絕塵而去，遲喻感嘆道，“楊子人這麽熱心，這次相親一定能成功吧。”

遲喻笑了一聲，“楊老板每次相親總會發生意外，比如上次相親後他送女方回家，路上汽車爆胎還被追尾，交警趕到後查出他酒駕，可其實楊老板只是晚上吃了夾心巧克力而已。”

“那也不能怪他吧。”

遲喻贊同地聳了聳肩，“是啊，但是楊老板是開網吧的，難免會給人一種不靠譜的感覺。其實楊老板家境富裕，也是名牌大學畢業，他大學時打電競，還賺了不少錢，雖然達不到職業水準，但也是業餘中的佼佼者，靠着滿腔熱血回到家鄉開了網吧，玩生存競技也因為他之前是一款槍戰游戲的選手。”

“這樣啊，希望他這次相親順利。”

楊子這次還真是很小心，出門前仔細檢查了一遍自己的車，因為女方出自書香門第，他也專門換上了許久不穿的西服。

傍晚下了雨，這會差不多要停了，但天有些黑，水坑被月光照得亮閃閃的，楊子怕堵車走的小路，人行道上有人打着傘，他便降低車速免得污水濺到路人，結果不知是他太緊張還是越是小心越容易出錯，駕齡七年頭一回把剎車和油門踩反了。

只聽發動機發出一聲刺耳的嗡鳴，猛地從水坑上飛馳而過，水花高高濺起砸在地上發出撲通一聲響。

楊子低咒一聲，恨不得把自己的腦袋敲開，他解開安全帶下車，“哥們對不起啊，我一不小心，你沒……”

雨傘擡起來，露出一雙冰冷的眸子，楊子沒說完的話都卡在了嗓子眼，“機關鼠？”

那點愧疚之心瞬間全沒了，“啧啧，我說我這車怎麽突然就失靈了呢，合着是碰上掃把星了。”

陰玉澤冷冷地看着他，脖子上的動脈突突地跳，他壓着怒火道，“你瘋狗症複發了？”

楊子也不生氣，“我就犯病了怎麽着？我要早看見是你，絕對一腳油門飛過去。”

“你不知道是我不還是踩了油門？大晚上跑出來報複社會？”

楊子自然不可能說自己是不小心把油門當成了剎車，“我跟你講機關鼠，你平時那麽刻薄，這就是活該，百因必有果，你的報應就是我。”

陰玉澤懶得和他理論，抽出手臂道，“賠我衣服。”

楊子這才仔細打量他，陰玉澤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西服，倒是很襯他的膚色，可也讓他看上去更加冰冷，少了些人氣。只是現在這身白色的西裝已經全部濺滿了污水，完全沒法看。

楊子心裏有一絲愧疚，可想到這人是機關鼠，那點愧疚又全沒了，“瞅你摳門那樣，哥是差你錢的人嗎？多少錢？”

“十萬。”

楊子笑了，“機關鼠你掉錢眼裏了吧？缺錢缺成這樣去當星販啊，碰瓷效率多低。”

陰玉澤冷冷地注視着他不說話，在那樣的目光下楊子的神情慢慢變了，“真十萬？”

他把手繞到陰玉澤的脖頸後面去看領口上的标簽——Kiton.

陰玉澤适時補了三個字，“定制款。”

“我說陰玉澤你有病吧？大雨天穿一身人民幣在路邊走？你就不會打個車嗎？”

陰玉澤揚起下巴，“我正要打。”

“你一年比賽賺那麽多錢，就不能買輛車嗎？”

陰玉澤振振有詞，“浪費資源，污染環境。”

楊子自覺真是說不過他，這小子怎麽說怎麽有理，“行了行了，我賠你幹洗費，回頭再給你買身新的行了吧？我現在還有事，明天聯系你。”

“不行！”

陰玉澤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冰涼的手在楊子的後脖頸激了一下。

楊子被他拉得一踉跄，鞋踩進了水坑裏，“你他媽有毛病？你又不是不認識我，我還能跑怎麽着？”

“我8點有約。”

楊子不耐煩地道，“我八點還有約呢，你家離得這麽近，不會回去換一套？”

陰玉澤冷聲道，“我只有這一身西裝。”

“那你想怎麽着？”

“帶我去買，現在。”

楊子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我特麽欠你的？沒聽見我說有事？要買自己買去。”

他轉身就走，身後同時傳來兩聲小跑，不等他回頭，陰玉澤就從背後勒住他的脖子向後一拉，長腿橫掃直接将他摔到了水坑裏，污水瞬間濺了兩人一身，連楊子剛剛做好的發型都沒能幸免于難。

“我操你媽！”

兩人當即扭打起來，一被堵在後面的車主按了下喇叭，“再不挪車我報警了！這時候打架，不知道掃黑除惡正抓人呢嗎？”

兩人這才起身，陰玉澤将自己被扯歪的衣領拉正，楊子也穿上了被甩丢的鞋，兩人非常有默契地上了車。

楊子黑着臉，也冷靜下來，“先說好，我可以帶你去買衣服，但是我身上只有兩千塊……”

“夠了。”

“夠你媽，我光着回去？”

陰玉澤瞥了他一眼，“你有這愛好我不攔着。”

楊子氣得直哆嗦，“機關鼠，你可真是個人。”

兩人灰頭土臉地進了一家西裝店，門一開就迅速分道揚镳，楊子看中了一套藏青色的西服，關鍵是價格便宜，一身才700，再給陰玉澤買一身剩下的錢還夠給他們擦擦鞋。

“就這套吧，我穿上付款。”

他換好衣服去了收銀臺，收銀小姐微笑着說，“兩套一共兩千五。”

“兩套？”

“剛剛和您一塊進來的先生說他這套由您付。”

“所以他那套是……”

“一千八。”

楊子深吸一口氣，“他人呢？”

“已經開車走了。”

“車？”

楊子立刻去摸自己的車鑰匙，口袋中空空如也，憋了半天的髒話終于罵出了口，“我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