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畫像問題

冰凝只來得及告訴他們小心當地官府, 就陷入了黑暗。

“額娘……”保成伏在床邊,小聲呼喚,大眼睛充滿不安和害怕。

康熙也難受極了,胸口有把火在燒一般, 也顧不得自己扯傷的左胳膊, 他剛才查看過, 皇後身上沒有受傷, 衣裳和鞋底卻都有點滴血跡,從賊人手中将他們父子絲毫無損搶回來,怎會那麽容易, 她唇角那抹鮮紅刺得他眼睛灼痛。

被兒子哽咽抽泣聲拉回神智, 康熙眨去眼內濕意, 将手搭在他小肩膀上, 柔聲哄道:“保成別擔心, 你額娘是累着了。我記得那年你出天花, 她也是受了累, 等你痊愈, 她好幾月都睡不醒,連年宴都沒去。”

保成回過身來, 撲進父親寬厚的懷裏, 眼淚一滴滴掉了下來, 康熙很快胸前濡濕了一片, 嘆了口氣, 緊緊摟住他, 輕聲安慰。

哄倦極的保成躺在冰凝身邊,康熙在狹窄的屋內來回踱步,今晚的事實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大清朝皇帝和皇太子若被綁架了去,這後果想想都是不寒而栗!

他們這次微服,準備還是很充分的,然而他們三人畢竟常居深宮,行事舉止自然不可能與百姓相同。現在想想,康熙更是懊惱極了:若真是落魄困苦,又怎麽可能沒有一點愁苦之色,反倒是一路游山玩水,有心人稍一留神打聽就會發現不對。

而其實他昨天已經收到了禦前侍衛傳書,循着他審訊所得的消息,山寨只剩下些老弱婦孺,除去死了的大當家,其他賊匪頭目都已逃之夭夭,他們那天殺了山賊之後,并沒有仔細搜查,說不定就會有漏網之魚回去報訊。

正後悔着,康熙忽然聽見外頭人聲鼎沸,輕聲靠近門邊,吵吵嚷嚷的,似乎在搜查什麽,連忙凝神細聽。

吵鬧聲一陣接一陣,康熙正想着定是皇後殺人的現場被發現了,再一聽,急促混亂的腳步聲已經臨近,果然,應該烏城駐紮的正白旗兵,看那裝束,為首的是位千總,看來守備府反應倒也不慢。

康熙忙退回到床邊,保成本來也睡不着,聽到動靜連忙睜開眼,咬着下唇不敢亂動,小手緊握住冰凝的,眼睛一眨不眨。

康熙初醒來時就在盤算,出事是在那樣熱鬧的集市上,擁擠非常,那些人敢直接下手,就得确保無人發現,當時周圍必定都是他們的人,這還只是負責抓他們的,那麽大的一團夥出現在這裏,官府又不是聾了啞了!

尤其是山賊一事,那些人行動機敏有度,已成氣候,他卻從未接到相關奏報?必定是有所勾結,皇後的話更是證明這一點,康熙手按在劍柄上,全身戒備。

門‘吱呀’一聲打開,小二正對着幾人點頭哈腰:“這裏是一家三口,小孩長得特可愛,才六七歲模樣,小的聽說他們是特地來看放河燈的,大概玩得遠了,這會還沒回來。”

“哦,是一家三口?”當頭的千總板着臉。

“是啊,一看就是一家人。”小二嘿嘿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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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房間幾乎一面了然,怎麽看也不可能藏得下一家三口,千總那連進都沒進來,轉身就要走。

“老大,等等。”一個瘦高個擠上前,低聲耳語幾句。

“當真?!”千總忽然擡高嗓門,神情帶了幾分凝重。

“當然,小弟怎敢欺騙您呢!”瘦高個連連保證。

“那女人長什麽樣?”千總忽然問小二。

“這,小的沒仔細瞧,就覺得冷冰冰的不好惹。”小二讪讪一笑,那對夫妻就知出自富貴人家,就是那小孩也氣度非凡,他除了第一眼,連那人眼睛都沒敢對上。

康熙一驚,心中警覺,握着寶劍的手微微用力,眼見那兩人徑直往裏走來,更是朝保成使了個顏色,劍橫在了胸口,蓄勢待發。

好在那千總進屋後只是坐在了桌旁,除了瘦高個,其他人守在了門口。

千總一臉躊躇:“死了那麽多人,不可能是一個女人做下的,何況這一家人今天白天才進城,怎麽會那麽快與人結怨?”

“老大說的是。”瘦高個眼珠轉了轉:“不過……”

“不過什麽,有話快說!”

“小弟是想,既然那女人飛的方向,就是出事那兒,就算不是她做的,她肯定知道些什麽,聽說她本來就是和一個男人一小孩在一起的,說不定就是這家人。”

眼見老大還在猶豫,又道:“咱這縣城本也不大,客棧也才三家,這可是最後一處了,什麽也沒發現。大人限令三天內破案,可這怎麽可能,總不能沒頭蒼蠅一樣四處亂撞,咱們也就這一條線索,那女子形容。”

“若那女子當真與此案有關,又怎會自投羅網!”千總沉吟半響:“這樣,我這就回去禀告守備大人,你把幾位見過那女子相貌的帶去衙門,說不得能畫個畫像,到時全城查找。”

“好主意!”瘦高個豎起大拇指。

話音剛落,兩人同時打了個寒戰,瘦高個抖了抖,嘀咕一聲:“這屋子,怎麽陰森森的,滲得慌!”

加緊走出屋子,他們的身後,父子倆相似的鳳眼如出一轍殺氣騰騰。

“還有幾間房呢,大人您這邊走,都住着人,現在也沒回。”小二連忙帶上門,擡腳跟上,喋喋不休的聲音傳來:“對了,這是在找江洋大盜嗎?哎呀,聽說那雲臺山的山賊被人挑了寨子,別是跑到城裏來了吧,這也太可怕了,小的家一個遠親,前些日子打那走,就再沒回來……”

“阿瑪?”保成迫不及待爬了起來,遏制不住怒氣,小身體都微微顫抖起來。

康熙拍了拍他肩以示安慰,臉也是格外陰沉,他來不及細想那兩人方才話裏的意思,無論如何,皇後的畫像絕對不可流傳出去。

“既然都看不見咱們,保成,你一個人在這守着,我去去就回。”康熙很快拿定主意,事急從權,這會也顧不得可能會曝露身份。

丢下繃緊小臉反過來擔心他安全的兒子,康熙提劍輕聲從窗戶跳了下去,街道已經戒嚴,沒有行人,搜查的動靜不小,康熙就在客棧門口靜候,很快就見那領頭的千總領着一幫兵士匆匆出來,那個瘦高個沒和他們一起,想必是找那幾個見了皇後面的人。

康熙跟在那些人後面,一路往縣衙走去,神情變化個不停。

議論着驚天血案的一群人哪裏知道他們的話都被人聽到了耳朵裏,只一個勁猜測到底是誰下的手。現場幾乎沒有一具全屍,除了馬車經過血河一樣的地面經過的痕跡,還有一具屍體脖頸處的劍傷,再沒有別的能證明現在還有屍體之外的其他人存在。

“一定是妖怪幹的!”有人心裏膽寒,未知的才更覺恐懼。

“得了,哪來的妖怪,話本看多了你!”

“也不一定啊,那裏離集市也不遠,殺了那麽多人,竟然都沒有反抗,不是妖魔鬼怪會是什麽?!”

“哼,你說那麽些人聚在一起做什麽,鬼鬼祟祟的,不定幹了什麽缺德事,踢着鐵板了……”

“行了,都別說了。”為首千總皺緊眉頭,止住衆人的胡亂猜測:“出了這麽大的事,咱們都不會有好日子過,萬歲爺巡幸離這可不遠……”

很快就到了縣衙門口,康熙收斂心神,見他們就這麽大咧咧進去,想必守備也在此,他也不記得此地守備是哪一位,這雲臺山山賊的事沒有上報,他至少一個渎職罪跑不掉。

康熙對于隐去身形很不習慣,一路都十分謹慎,再聽那千總進門就吩咐一個衙役,去請什麽縣衙的主簿,貌似只有他一個會畫畫的。這是關外,漢人不多,懂得琴棋書畫更是極其罕見。

擔心還在客棧裏的兒子,康熙直接尾随在去尋主簿的衙役身後,在那文書開門之時,沖上前直接挑斷了那人的兩手手筋。

“啊!”慘叫一聲,主簿歪倒在門邊,兩手不自然垂落,身子也顫抖起來,癱軟在地,駭然痛叫:“救命,救命啊!”

那衙役吓壞了,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事,就見主簿忽然雙手血淋淋嚎叫起來,也吓得大叫:“來人啊,有鬼,有鬼啊!”

這麽大的動靜,整個衙門很快被驚動了,因為血案個個繃緊了神經,很快就有腳步聲、喧鬧聲從四面八方圍了上來:

“怎麽回事?”

“大半夜的,叫什麽?”

“啊,快叫大夫,何大人,您怎麽樣,誰幹的!”

……

來得最快的自然是衙役和剛剛回來的兵士,有懂得處理外傷的,忙上前幫忙止血,那主簿臉白得像死人一樣,喊叫聲變得微弱,痛得幾欲昏厥,殘存的神智只一個勁喃喃問:“我的手,我的手怎麽樣……”

縣衙就有大夫,仵作剛剛正在禀告血案現場那些屍檢結果,也是他先幫忙止的血,見主簿這副樣子,嘆了口氣:“兇手下手極快,等大夫來了說不定能幫你接上,希望以後寫字是沒問題的,重物肯定就提不了了。”

比之失去性命已算是幸運,康熙本來得了手就準備走人,卻在迎面遇到一模樣氣質與這座小城格格不入的青年時,改變了主意。

簇擁而來的青年,五官算是清秀,個子不高,走在一群高大威猛的壯漢面前像個小男孩,天生嘴角上揚,眼珠子不安分的滴溜溜轉,就算板着臉看起來也像在笑一樣,疾走兩步,一面分開衆人,問:“我來看看,是手筋被挑了?”

圍着的衆人紛紛讓開,顯然對他很是熟悉,那仵作面露喜色,招呼道:“李公子,您也在?”

又安慰那眼露企盼的主簿:“你放心吧,李公子出手,一定不會有事,說不定一點後遺症都沒有。”

那青年大咧咧揮了揮手:“別誇拉,我先看看。”

矮下身,神情立刻正經起來,不顧滿身白裳沾染污跡,單膝跪在文書身邊,掏出銀針紮了幾處,而後動手拆開仵作簡單的包紮,仔細觀察一會,松了口氣:“這傷口很平整,我幫你接上,休息一段時間,不會有任何影響!”

主簿很是信服,心裏的慌張漸漸平息,甚至疼痛也明顯減輕了似的,臉上痛苦之色淡去,連聲道謝。

青年有意顯擺,當衆走針如挽花一般縫合完傷口,還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才吩咐他的小厮扶主簿下去休息,得到衆人一致誇贊。

“只是小手術而已,”青年笑眯了眼,難掩得意,而後好奇道:“對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啊,縣衙有刺客?”

守備和知縣在他手術時也趕了過來,千總将事情源源本本說了出來。

守備惡狠狠瞪向那衙役:“是不是你幹的,敢動我堂妹婿,老子可不信什麽鬼怪敢到這衙門鬧事,快從實招來,免你皮肉受苦!”

那衙役早吓得癱軟在地,爬都爬不起來連連磕頭:“冤枉啊,大人,小的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小的……”

那青年大夫插話道:“守備大人,這位官差大哥不會是兇手。”

康熙眉頭微動,不錯眼盯着他。

青年對着守備兇神惡煞的臉絲毫不懼,侃侃而談:“兇手不會是這個差大哥,你看他就連刀都沒拔出,衣裳也只有褲腳沾了一點血跡,還是跪在地上蹭上的……”

“多謝公子。”衙役感激涕零,然後不住磕頭。

那守備擰緊眉頭:“那依李公子所言,會是何人所為呢?”

“那我可不知道。”那李公子搖了搖頭:“不過能當着差大哥的面就挑斷了何先生的手筋,肯定是個絕頂高手,縣衙戒備森嚴,可這麽久一只蒼蠅也沒抓到,虧得他不是濫殺之人,不然我們這些人可就慘了,大概只是想阻止畫像吧?”

衆人連連點頭:

“說的是!”

“有道理。”

……

青年得衆人附和認同,更是眉飛色舞:“要我說,畫像的事還是罷了吧,那女人一不是兇手,二來肯定也是個高手,可別節外生枝啊!”

守備沒好氣道:“這裏只有妹婿會畫,他手傷着了,就算想畫也不成啊!”

說是這麽說,但誰都清楚,既然有這麽個人在暗中,再找人來畫萬一激怒對方,說不得就會大開殺戒,這人在此地來去自如,殺幾個人當不再話下,這守備和知縣等人也都是惜命的。

康熙倒沒想到這麽輕易解決了問題,在那青年帶着小厮施施然回住所時,也跟了上去,直覺告訴他,這人有問題。

一路就聽那小厮喋喋不休的誇贊主子越發的厲害了,那樣的傷勢才一會兒功夫就治好了,又問:“公子,咱還去喀喇沁嗎?”

康熙一驚,不動聲色貼近。

青年卻沒有回答,一反常态進了屋內,吩咐小厮去打熱水,而後坐在窗邊對月長籲短嘆,不知道在感慨什麽。

康熙等了一會也沒聽他開口,他不能幹耗在這裏,正想離開,忽聽那人很不雅的“啊”的怪叫了聲。

愕然轉身,只見那人狂拍桌面,風度全無,嘴裏罵道:“靠,有沒有搞錯!這麽多金手指還不夠,牛痘,拍賣也就算了,居然還有絕世神功,我要是穿越到皇宮,就是變成康熙,也沒命享受啊!”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還算蠻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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